馮胖子把我領到車間之後,一句話都沒跟我交代,轉身就走了,我看了一眼這個300多平米的車間,一共有六臺印刷機,車間南面是一道很大的大門,供運紙的車輛進出,北面是一個通道,通道的另一端是成品車間,負責把印刷機印刷出來的紙張,裝訂成書或者加工成包裝袋、檯曆一類的東西,每臺機器都有一個機長,還分別配着一到兩個助理,也就是學徒。
我在車間等了幾分鐘之後,張哥走了過來,開始帶我熟悉着廠子裡面的機器,介紹完功能之後,我真正的加入到了雜工的隊伍裡面,雖然整個工廠的雜工,只有我一個人。
上班的第一天晚上,我的工作是給印刷機上紙,本來我以爲這是一個很容易的工作,但真幹起來才知道有多難,打印機的紙,一張大約有一平方米左右,摞起來能達到兩米高,而這兩米高的紙大約二十分鐘左右就用盡了,我搬紙的動作遠遠跟不上印刷機的速度。
“小韓,你這麼上紙可不行啊,你看看,一點都不整齊,打出來的東西也歪歪扭扭的!”張哥看見我擺的紙,搖了搖頭,走過來搬起一摞紙給我示範了一下,先是把一摞紙推成拱形,隨後慢慢的抖開,果然平整了不少,張哥對我笑了下:“看見了嗎,這樣紙才能平,打出來的東西也都一樣!”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搬起了一摞紙,這一摞紙大約有二十多斤,剛開始搬的幾次我還沒覺得有什麼,但是十幾次下來,我的胳膊早就已經脫力了,不過我還是學着張哥的樣子,抖了一下紙。
‘噗嗤!’
抖紙的一瞬間,我的手上頓時被劃了七八道口子,血直接流了出來,把紙都染紅了,被紙割傷的口子,比用刀劃還疼,我一皺眉,手裡的紙‘嘩啦’散落了一地。
“啊!”我緊咬着牙,捂住了手上的傷口,額頭頓時疼的冷汗漣漣,很快,我的兩隻手就都被血染紅了。
看見我的手受傷了,張哥直接關了機器,用礦泉水幫我洗手,一個助理也在衣兜裡拿出了幾個創可貼,過來幫我包紮傷口,看着我手上的傷,張哥把他傷疤交錯的手也亮了出來,開始安慰我:“幹這行的,手都得受傷,你看看我這個手,現在全是舊傷,就算紙劃在上面,都不出血了!”
“就是,這行不容易幹,我剛乾的時候,也這樣!”助理也把手給我看了一下,他的手上也有不少傷疤,有的還沒有癒合呢。
張哥和他徒弟兩個人的安慰,讓我心頭一暖,我擡起頭笑了一下:“謝謝張哥,我沒事!”
“嗯,出來打工,都得先苦後甜,堅持過去就好了!”張哥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水遞了過來:“喝點水,歇一會,實在學不會,那就先看着我們怎麼操作!”
“哎,老張,你這機器怎麼停了!”馮胖子遠遠地聽見這邊的機器沒了動靜,走過來問了一句。
“哦,小韓的手劃傷了,我給他包一下!沒事了,接着幹活!”張哥說完,回身就把機器打開了,隨着機器的轟鳴,一張張印刷完畢的紙張,再次被推了出來。
“手傷了?”馮胖子看着我的手,明知故問的說了一句,我輕輕點了下頭:“沒事,不耽誤幹活!”
“呵呵,算你分得清主次,別耽誤幹活就行!”馮胖子說完,看了一眼散落一地的紙張,那時候正趕上清潔工剛剛拖完地,所以紙全都都被水弄溼了,馮胖子撿起一張紙看了一下,隨後又對我比劃了一下:“扣五十塊錢工資昂!”
“……知道了!”我第一天來,不知道廠裡的規矩,但弄壞了東西要賠償,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老馮,過分了昂!這廠子裡每天白瞎的紙,沒有一噸也得有一千五六百斤,你跟一個小孩置什麼氣啊!”張哥看不過眼,替我說了句話。
“廠子裡有廠子裡的規矩,這規矩也不是我定的,有意見你跟張總說去!”馮胖子說完,轉身就走,路過我身邊的時候,又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看什麼看,幹活去!”
“……”
聽完馮胖子的話,我又走到了機器旁邊,開始幫忙上紙,但是因爲手上的傷,動作明顯更慢了,創可貼也很快就被血給滑掉了。
張哥看着紙上的血手印,攔了我一下:“行了,手都這樣了,別幹這個活了,一會我跟小陳說說,你去成品那邊幫忙接書,先休息一會吧!”
我感激的對張哥笑了一下:“張哥,那個老馮,對誰都這樣嗎?”
“他不是衝你,是衝你姑父,本來他老家來了個親戚,應該幹庫管的活,但是你姑父在廠子裡工作的年頭更長,張總也信得過他,就讓你姑父幹了,老馮最近一直就在找你姑父的麻煩!沒事,你不用搭理他,他管不着你!”張哥耐着性子跟我解釋了一句,隨後衝着成品車間那邊喊道:“小陳!!”
張哥的話音剛落,下午那個紋身青年,就在通道那裡探頭看了一眼:“怎麼了?”
張哥伸手指了我一下:“韓飛的手傷了,讓他去你那邊接書吧!”
“行!過來!”紋身青年對我揮了下手,把我叫了過去。
我以爲張哥口中說的接書,就是搬搬東西什麼的,到了成品間才知道,原來接書是在燙膠機後邊等着,小陳在前面把半成品的書籍放進機器裡,然後機器會在書的一側刷滿膠水,最後粘上封面,我接到第一本書的時候,被燙的直接鬆了手。
“哎,你能不能幹,不能幹滾蛋,別耽誤我的事,你弄壞了一本,我扣五塊錢工資呢!”小陳挺不高興的說了我一句。
“下次不會了!”說話的功夫,我已經又接住了一本書,隨後擺在了一邊,小陳見我會做了,便不再理我,去機器前面忙了。
一個小時下來,我的手上多了好幾個被燙出來的傷疤,因爲有的時候膠刷的太多,會在書的上下兩端溢出來,這些膠都是被高溫融化的,碰到手上就是一個水泡。
我坐在機器後面,也不知道怎麼堅持的,反正到天亮的時候,我一個人已經接了一千多本書,看了一眼時鐘,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在堅持半個小時,就能下班了,這時小陳也站了起來,扔給了我一把壁紙刀,指着我接下來的那一堆書籍:“書的上下兩端,溢出來的膠水,全部用刀割掉,別劃到書,刮壞了都是要罰款的!”
“嗯,知道了!”接到這個工作之後,我還挺開心的,因爲最起碼比搬紙和接書輕鬆多了。
忙活了二十多分鐘,我就把那些有瑕疵的書都弄好了,小陳檢查了一遍,滿意的點點頭:“走吧,吃早餐去!”
吃早餐的時候,人羣依然在排隊,我等了好一會,也沒見到姑父的身影,到是司機老劉過來拍了我一下。
“劉叔,早!”我很有禮貌的跟老劉打了個招呼。
“嗯,早!”老劉看了一眼我的手,笑了:“昨天晚上,有人欺負你嗎?”
“沒有,就是正常上班唄,有啥欺負不欺負的!”我心裡挺委屈,但是嘴上堅強的回答了一句。
“哈哈,我跟你說啊,出來打工,你就得學會做一個混不吝,知道混不吝啥意思不?”
“知道,就是誰也不服唄!”我笑着點了下頭。
“沒錯!”見我點頭之後,老劉繼續道:“小男孩一個人在外面,性格必須得闖蕩,得開朗,像你這樣悶聲不響的,誰見了不欺負你啊,記住啊,寧可讓別人怕你,也別讓人以爲你好欺負!”老劉說完摟着我的肩膀:“走了,吃飯去!”
“你先吃吧劉叔,我還得等我姑父呢!”
“等什麼啊,他是管倉庫的,也不用值班,這個時間,估計還在庫裡沒睡醒呢,走吧,咱們先吃!”
吃過早餐之後,我回到宿舍,一覺睡到了晚飯的時間,連張哥叫我吃午餐我都沒去,這一夜下來,雖然我沒幹什麼太重的體力活,但還是覺得身上無比的疲倦。
晚上起牀之後,繼續工作,今天的工作比較輕鬆,因爲廠子的李主任看見我的手傷了,就讓我這幾天先跟一羣女工在一起,把裁剪之後的紙板,做成平時買衣服的那種手提袋,這個上手很簡單,十多分鐘我就學會了,這羣女工的年齡都不大,最大的也就是張哥的愛人了。
養手的幾天裡,我都是跟着這羣女工,在做包裝盒、手提袋、日曆等一些手工的活,幾天下來,也跟他們都熟悉了起來。
“哎,韓飛,你今年多大了?”一個叫王曉琳的女孩問了我一句。
“還有一個月,就滿十八週歲了!”我一邊做着包裝盒,一邊回答了一句。
“你們家那邊,是不是農村啊?”
“不是啊,是城市,怎麼了?”我奇怪的問了一句。
“那你幹嘛背井離鄉的跑到北京來,聽說你一個月才賺700多塊錢吧,在老家乾點什麼,不比這個賺得多啊!”女孩笑着說了一句。
“......”我聞言一愣。
張哥的愛人見我挺尷尬,呵斥了那個女孩一句:“別亂說,韓飛也不是爲了當雜工來的,廠子裡這麼多機器,只要學會了一樣,將來做了師傅,那不就比老家賺的要多了麼!”
“呵呵……”我笑了一下,沒答話,我心裡根本就不喜歡這個工廠,我覺得我和這裡根本就是格格不入,我與所有的人都沒有共同語言,也很難跟他們交朋友,我受不了類似於馮胖子那種人,做了個屁大的小領導,就對別人冷嘲熱諷的小人嘴臉,也受不了小陳他們總去支使我,幹他們應該乾的工作,我不是怕苦怕累,而是不喜歡被別人當成傻瓜。
‘鈴鈴鈴!’
正想着,我的手機響了,我看了一眼,還是個安壤的號碼,於是放下了手裡的活,接通了電話。
“傻逼小飛飛!幹啥呢!”電話剛接通,嘯虞的聲音就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