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縣職業技術學院門前,我推開車門,下車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學校,這個學校的佔地面積挺大的,學校裡面有十多棟樓,錯落有序的分佈着,看着忙忙碌碌,甚至年齡比我還大的學生,我略有感慨,如果當初我沒有選擇跟嘯虞從高中退學,或者沒有選擇從營口退學去救冷磊的話,那麼現在,我可能也是某大學中的一份子吧。
“哎,小妍的弟弟,是叫閔可不?”花熊面無表情的打量着過往的學生,一句話把我從思緒里拉扯了回來。
“對!”我點了下頭,同時心中也在盤算,我是應該直接去找閔可盤問,還是暗中調查一下。
‘吱嘎!’
一聲淒厲的剎車聲,在距離我不遠處的地方想起,我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一臺破舊的金盃海獅就停在不遠的地方,車停穩之後,兩個脖子上有紋身的青年推開車門,‘嘩啦’一下把後門拉開,隨後就默不作聲的站在一邊抽菸。
五六分鐘之後,正好是學校教師放學的時間,除了出行的老師之外,學校裡面也出現了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混在了下班老師的隊伍裡,慢慢的往校門方向移動,這幾個學生除了校外,一個戴着眼鏡的男生趁門衛不注意,速度很快的鑽進了海獅車裡。
“我艹!現在這社會咋的了,大學生都跟着出去辦事了!”花熊看見那兩個紋身青年之後,本能認爲他們是來接人去打架的混子,所以啞然失笑的說了一句。
“不對,他們不是去打架!”我伸手指着正往海獅車裡進的幾個學生:“你沒看見嗎,還有女孩呢!”
花熊順着看了一眼:“真的哎!如果不是打架,那就奇怪了,他們爲什麼要偷偷摸摸的出來呢?”
“的確挺奇怪的,這學校名義上是大專,但這種私立學校都不怎麼規範,一看就是按照職業中專那種制度管理的,屬於半封閉學校,不到放假的時間,是不允許私自外出的。”我隨口跟花熊解釋着,心裡也在盤算着,怎麼才能進到學校裡,瞭解一下閔可的情況,正想着呢,我忽然一愣。
“你怎麼了?”花熊見我站住不動了,也順着我的目光看了過去:“什麼都沒有啊,你看什麼呢?”
我根本沒搭理花熊,目光一直盯着遠處,正在一臺貨車邊上卸貨的工人,這個人,我對他無比的熟悉,我們一起長大,一起做了混子,直到他出賣了我,投靠冷磊。
索強穿着一身破舊的藍色工裝,吃力的接着一個個遞下來的箱子,他的身體素質跟那些常年卸車的力工根本沒法比,每接下一個箱子,他的腰都會不自覺地往下一沉,看起來十分吃力,十多分鐘之後,一車貨就卸完了,強子累的雙腿顫抖,伸手在貨站老闆手裡接過了二十塊錢之後,騎着一臺很老舊的破自行車,跟那些力工一起,消失在了髒亂的街道盡頭。
看着強子消失的身影,我幾次想追上去,想了想還是忍住了,看來他真的沒有食言,當初在東哥那裡要的十萬塊錢,他肯定都留給了他奶奶,然後自己一個人,來到這周平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城,苟且偷生。
既然他已經選擇遠離江湖了,那我們見與不見,也就沒什麼意義了,強子是一個膽子很小的人,我如果出現,他一定會認爲是東哥要報復他,與其讓他已經混亂不堪的生活平添一絲恐懼,我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不再打亂他生活的平靜。
如果我沒有選擇混社會,我想我跟索強,仍舊還會是很好的朋友,大家沒事一起喝喝酒,聊聊近況,聊聊生活。
社會是一個讓人壓抑,也讓人瘋狂的環境,在這個被魄力和手段主宰怪圈裡,善良不值錢,人性不值錢,就像我跟強子之間本無恩怨,最後卻成爲了仇人。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學校裡放學的老師已經走得差不多了,看着在門口不斷巡視的保安,我拍了下花熊的胳膊:“看來這個學校,咱們倆一時半會是進不去了,走吧,先去吃點東西,然後找個地方休息一下,閔可的事,咱們慢慢想辦法!”
說完了之後,我跟花熊就在學校附近找了個小飯店,這種學校邊上,最多的就是小飯店和各種特色小吃,我們倆找了一個美食廣場,點了一大堆吃的之後,就開車在周平縣內瞎轉悠,後來找到了一家規模還不錯的洗浴,開了兩個房間,我做了一個按摩之後,就無聊的躺在牀上,用手機看着小說,沒多大一會,嘯虞的電話竟然打了過來。
我接通電話:“喂,傻逼,你竟然交上話費啦!”
“這話說的,虞哥什麼社會地位,什麼叫竟然交上話費了?!”嘯虞挺不開心的懟了我一句。
“哈哈,你打電話,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沒事,就是想找你要個卡號!”嘯虞頓了一下:“我一共欠你三萬五千塊錢,先還你一萬,另外再給你兩千塊錢利息,剩下的錢,半年之內,我就能全部還給你!”
“操!你怎麼忽然就變的這麼有錢呢,你搶銀行啦?”我聽見嘯虞底氣十足的語氣,莫名有點心慌。
嘯虞的語氣難掩興奮:“我現在的生意,比搶銀行還賺錢呢……前一陣子大洋在碼頭做裝卸工,跟幾個當地的地頭蛇打起來了,四狗子我們幾個拎着刀,過去把他們都給砍跑了,後來他們找人跟我們談,那個人是個浴霸,本來要揍我們,可是最後也沒打起來,一來二去的,大家也就都認識了,我們現在跟他在一起合夥呢,呵呵……”
“浴霸?賣熱水器的?”
“不是浴霸,是漁霸,打漁的漁!”嘯虞跟我解釋了一下:“這個人在這邊是開海鮮市場的,挺有勢力,他把持着一個小港口,一些沒有船名船號、船舶證書和港籍的黑船,都在他那裡停靠,所有從他港口停靠的船,都得上交一部分收益的錢,有時候他想低價收一些剛入港的海鮮,如果漁民不賣,我們就會幫忙處理一下……偶爾還有一些走私和偷渡的,我們也會幫着押運一下!”
“幫忙處理?你們這不就是敲詐勒索,外加強買強賣嗎!”我聽說了嘯虞乾的營生之後,有點不託底的開口勸道:“嘯虞,我大哥跟我們說過一句話,我覺得挺有道理的,他說在官方眼裡,咱們這羣自以爲良好的混子,無論多麼有錢,都是一羣社會底層的小渣滓,說的再難聽點,咱們這羣人之間狗咬狗,無論咬的多兇,但只要不威脅到老百姓的利益,不危害到社會治安,並且身後能有個小保護傘的話,就能生活的很滋潤,但一個混子,一旦把手伸到普通百姓的身上,並且剝削的是一個羣體,那這個團伙,就離覆滅不遠了,話可能難聽,但仔細一想,還真是這個道理,當初我們跟房鬼子鬥,在沒人的拆遷區動手,兩邊出了四條人命,最後在雙方的各自疏通之下,只查到主犯那一層,也就算結束了……而王國豪只是在商場開了一槍,就被扔進監獄了,爲什麼?因爲哪怕一個觸頂的混子,也得遵守這個社會的底線和法則,你們現在做的事,就已經有些過線了!”
“……”嘯虞在電話那端沉默了半晌,才傳出了聲音:“現在這個社會,富人的錢不是錢,窮人的命不是命,我們這幾個人,都屬於快要活不起的那種人,我知道漁民很辛苦,也知道我們打壓他們很缺德,但是我不得不做,因爲我一旦善良起來,那結局就是,他們能吃飽,而我卻得餓死,這種事,就算我不做,也會有別人做!在我餓着肚子的情況下,我不會考慮任何人,這就是現實!”
嘯虞的一番話,把我駁斥的啞口無言,我嘆了口氣:“你們現在幫別人走私、偷渡,完全就是在賣命,我的錢你先別還了,信我一句,等你們賺的錢,足夠自己安身立命了,就換個其他的生意吧,咱們還年輕,機會多的是,沒必要選擇這一條最危險的路去走!”
“往往和高風險並存的,也是誘人的利益,不然這個世界上,就不會出現那麼多亡命之徒了,你放心吧,我自己做的事,我心裡有數,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冒險的!”嘯虞咧嘴一笑:“你借給我的錢,也是冒着風險換回來的,我沒錢的時候還好說,不過我現在既然有錢了,哪有欠錢不還的道理,你把卡號發過來,我現在就打給你,我住的地方,樓下就是銀行!”
“好吧,不過你說的利息我就不要了,咱們之間提這個,傷感情!”
“行,你要是不要,我還省下了呢!”嘯虞聽我這麼一說,也不再推辭,閒聊了幾句之後,我們就各自掛斷了電話。
‘叮!’
我把卡號發過去,也就十多分鐘之後,綁定銀行卡的短信就來了,嘯虞給我的卡里打過來了一萬塊錢,有錢了之後,我也就不再摳摳搜搜的了,直接叫上花熊,兩個人出去吃喝玩樂的一頓瀟灑,晚上我們倆找了個海鮮酒樓,光吃飯就花了一千多,在我的熱情款待下,花熊被我騙來周平縣的小情緒,終於平穩了下來。
玩了一天之後,趕路的疲憊也被驅散了,我也打算靜下心來,仔細研究一下閔可的事。
第二天中午,花熊我們兩個開着車,再次停在了周平縣職業技術學院的門口,沒多大一會,我們昨天見到的那臺金盃海獅,竟然像昨天中午一樣,再次出現在了門口,隨着下課鈴聲響起,又有不少學生混在教師的隊伍裡,溜出學校上了這臺車,本來已經見怪不怪的我,隨意掃了一眼人羣之後,本能一愣。
因爲閔可今天也跟那羣學生一起出了校門,徑直向那臺金盃海獅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