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驅車從老馬診所離開之後,過了差不多二十分鐘的功夫,便趕到了張宗亮所在的位置,這個季節已經是深秋,一早一晚的天氣已經略顯寒冷,所以這條街上已經鮮有人在室外喝酒了,可是等我把車停在街邊的時候,卻發現曾經的那家燒烤店前面,還是擺着一張桌子,張宗亮正孤身一人坐在桌邊,端着杯自斟自飲。
‘咣噹!’
車門推開之後,我和張琳一起下車,站在了街邊,而張琳看見張宗亮之後,站在原地沒動。
“走啊,想什麼呢?”看見張琳站在原地不動,我扭頭問了一句。
“你這麼晚帶我出來,就是爲了見張宗亮,是嗎?”張琳轉過頭,眼神憤恨的看向了我:“你知不知道,相比於你,我更恨他?”
“可是這個世界上,我們不能因爲恨誰,就始終遠遠的躲開誰,對吧。”看見張琳的表情,我調整了一下情緒:“讓你過來,是張宗亮的意思,他想見你。”
張琳聽完我的話,露出了一個不屑的笑容:“怎麼,你現在還習慣於對他卑躬屈膝麼?”
“你不用拿話刺激我,如果你不想見他,咱們倆現在就可以走。”我知道張琳心中對於張宗亮的牴觸,所以並沒有強求。
“笑話,你既然敢帶我來,又怎麼會在乎我是不是敢見他呢。”張琳聽完我的話,毫不猶豫的就邁步向張宗亮所在的那張桌子走了過去,看見張琳邁步,我隨即也跟了上去。
“呦,來了!”張宗亮看見我和張琳走過來,笑着起身,對着桌邊比劃了一下:“坐!”
我微微頷首,隨意坐在了椅子上:“這麼冷的天,爲什麼選在了室外?”
“懷舊。”張宗亮微微一笑,坐在了椅子上:“上次張琳咱們三個坐在這張桌子山喝酒,還是你們剛剛從北J歸來的時候,一眨眼,已經好多年過去了,如今這桌上少了很多面孔,但咱們還在,這不值得慶賀嗎?”
“慶賀?”我對張宗亮的用詞感到疑惑:“慶賀什麼?”
“慶賀我們還活着,而且有錢坐在這裡買酒喝。”張宗亮莞爾一笑:“這個理由可以嗎?”
我不禁發笑:“對於咱們來說,活着都值得慶賀了嗎?”
“難道不值得嗎?”張宗亮反問一句:“到了今天,我們沒有人死於非命,沒有人身陷囹圄,不是麼?”
我低頭點燃了一支菸:“我不是D販子,生活沒那麼糟糕。”
“或許吧。”張宗亮不置可否,把菜單推到了張琳面前:“看看,想吃點什麼。”
張琳伸手拿起了我面前的煙盒,對張宗亮視而不見。
“老闆!”張宗亮見張琳沉默不語,也沒見怪,把燒烤店的老闆叫出來以後,遞過了菜單:“菜單上所有的東西,每份十種,全都上一遍,再拿兩箱啤酒。”
“好嘞,稍等。”燒烤店的老闆聽完張宗亮的吩咐,轉身回到了屋裡,很快,就有服務員把酒和餐具拿了上來。
‘嘭!’
張宗亮啓開幾瓶啤酒,擺在了桌子上,看着我纏着繃帶的手腕:“能喝嗎?”
聽完張宗亮的話,我倒滿了一杯酒。
“張琳呢?”張宗亮繼續問了一句。
張琳叼着煙,看着前面街道上的車來車往的街道,沒有應聲。
“還在怪我,是嗎?”張宗亮看見張琳不發一語的樣子,微微一笑,端起杯,自顧飲盡了一杯酒:“我知道,當年去北J的事,讓所有人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同去的一批人裡面,不管是男是女,都對我心懷怨恨,女孩們認爲我毀掉了她們的人生,而韓飛和冷磊認爲我心黑手狠,黑下了你們應得的錢。”
我聽着張宗亮的話,同樣抽着煙不言不語。
“當時你們的年紀太小了,確實很好騙。”張宗亮笑了笑:“或許在金錢上,我張宗亮的心太黑,但平心而論,以你們當時的年齡,即使不跟我在一起,別人也會騙你們的,這一點,從你們後來跟田瘋子在一起也得到了驗證,不是嗎?但讓我一直都感覺匪夷所思的,是你們不恨田瘋子,但是卻都恨我,可是仔細想想,那個年頭,你們好像也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才能吃飽飯,不是嗎?你們十幾歲的時候,我利用了你們,但是你們如果真的跟我走到現在的話,我相信咱們之間不會是這種結局。”
聽完張宗亮的話,我也端起酒杯喝了一杯酒:“我始終堅信,路可以回頭看,但不能回頭走,對於已經過去的事情了,咱們此刻的假設似乎沒什麼意義,而且我也並不認爲,一個人那麼努力,最後所得到的報酬卻僅僅是吃飽飯,這有什麼好值得感激的。”
“是啊,人生一世,不就是講究個因果嗎,咱們相識一場,到了今天,我還能在這跟你們喝上一杯酒,也算知足。”張宗亮語罷,重新將面前的酒杯斟滿,端起來看着張琳:“我知道,對於北J之行,你心中對我怨念極深,但是我這種下層人士,想要越過龍門,勢必要行非常之手段,對於當年發生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我不後悔,如果時間能夠重來,我依舊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就像小飛說的,回頭路不能重走,可是我仍舊在這裡給你道個歉,即使這個道歉,沒什麼意義。”話音落,張宗亮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希望你能原諒我。”
張琳聽完張宗亮的話,拿起瓶子喝了一口酒,同時正色看着張宗亮:“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你是瞭解我這個人的,跟你喝一杯酒,我就已經心安了,至於你會不會原諒我,對我來說真的無所謂。”張宗亮笑了笑,看着我和張琳,笑了笑:“不管怎麼說,你現在留在小飛身邊,終歸是一件好事,最起碼小飛會照顧你,而我今天叫你們過來,也是想跟你說,當年的北J一行,我纔是罪魁禍首,希望你不要過分怨恨韓飛,畢竟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需要爲自己的選擇買單,韓飛既然參與,那他就是罪人。”張琳話音落,繼續開始掐着瓶子喝酒。
“時間是個好東西。”張宗亮聽完張琳的回答,也跟着喝了一杯酒,看着我和張琳:“我從未想過,韓飛有一天可以走到今天這個高度,也從來沒想過,張琳這個丫頭,會變得如此冷漠。”
“在我的印象中,你不是一個喜歡感慨的人。”聽完張宗亮的回答,我皺眉看着他:“你今天找我過來,不僅僅是爲了這個毫無利益的敘舊吧?”
“嗯,沒錯。”張宗亮聽完我的話,微微點頭,把事情切入了正題:“今天被你抓的那兩個人,是白頭翁的手下?”
“是,我在昌遼路那個院子審他們的時候,你不是也聽見了嗎。”因爲張宗亮當年也跟白頭翁那夥人又血海深仇,所以我並沒有忌諱的迴應道。
“問出什麼了?”
“他們是太子的手下,但不是亡命徒,所以知道的消息有限,沒查到什麼有用的消息。”我微微嘆了口氣:“宮記五金店那裡,唯一有價值的兩個人,一個在樓裡自殺了,另外一個死在了車裡,就是你拉走的那句屍體。”
“可惜了。”張宗亮聽完我的回答,面露惋惜之色:“你確定這兩個人沒對你撒謊嗎?”
“人是楊濤和駱洪蒼一起審的,如果他們都問不出有用的消息,別人更白扯。”話說到這裡,我微微停頓了一下:“我很好奇,你今天爲什麼會出現在昌遼路。”
“沒什麼好奇的,我也是奔着宮記五金店去的。”張宗亮也比較坦誠的迴應了我的問題:“我想去宮記五金店拿貨,混熟之後,吞了他們。”
“吞了他們?”聽完張宗亮的話,我微微蹙眉:“之前觀音死了以後,我還一直以爲你已經退出了販D這個圈子,沒想到你竟然還在玩火,你要知道,觀音一死,你的身份就乾淨了,這是你退出販D圈唯一的機會。”
“退出去?我爲什麼要退出去?”張宗亮莞爾一笑,對我反問了一句,隨後繼續開口道:“我吸D,這一點你是知道的。”
“可吸D與販D不同。”
“我沒有其他路可以走了,一個踩在鋼絲上的人,後退比前進更危險。”張宗亮面無表情,眸子裡也沒有任何波動的迴應道。
我感覺張宗亮的說辭有些可笑:“後退還有活路,前進你必死無疑。”
“我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對於我這種人來說,無法實現抱負,比死更可怕。”張宗亮停頓了一下:“現在的白頭翁團伙已經日薄西山,之所以還能夠苟延殘喘,就是因爲他手裡還有這一條完整的制販D體系以及高端人才,韓飛,就今天你在宮記五金店抓住的兩個人,對於而言沒什麼意義,但是他們對我很重要,把人交給我,行嗎?”
聽完張宗亮的話,我重新點燃了一支菸:“這纔是你找我過來的真正原因吧。”
張宗亮對我的一番話不置可否:“我已經幫你救出了張琳,找你要兩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我想你不會拒絕我吧?”
聽完張宗亮的話,我將酒杯向前推了一下:“我不會跟一個D販子合作,這是我的底線。”
“可是如果沒有我,今天晚上,你的一切計劃,都已經全部落空了,不是嗎?”張宗亮似乎早已經預料到了我的答案:“你知道的,之前在昌遼路的時候,如果我想的話,完全可以把人從你們手裡搶出來,而我之所以沒有這麼做,就是不希望咱們之間會站在對立面上,把這兩個人交給我,我會給你回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