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葫蘆哥提起他剛步入社會的時候,我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一抹笑容,我能想象得到,剛剛離開大山,帶着滿身稚嫩和淳樸的葫蘆哥,還沒等徹底融入進城市的生活,就一夜暴富的情景,也能理解他面對生活中突如其來的改變,心中的緊張和惶恐,估計是跟我剛加入盛東公司時如出一轍的。
“剛跟在康哥身邊的時候,是我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也是最難忘的記憶。”葫蘆哥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目光變得深邃,盯着房頂看了差不多五分鐘,才繼續開口:“那時候,康哥每天無所事事,就帶着我們哥幾個到處玩,全國各地的旅遊,桂林、海南、廣東、西藏、內蒙,全都玩遍了,那時候我們每個人的追求也都不一樣,大奎濫賭,你大哥好色,而本來白紙一張的我,被你大哥和大奎給拐帶偏了,又賭又嫖的!”
我笑了笑:“拜託你要點臉,別把責任推在別人身上,行嗎!”
“這件事,真不是我推責任,我的吃喝嫖賭,全都是康哥他們手把手教的,一點不撒謊,我第一次嫖.娼的時候,你大哥和大奎這倆傻逼,就蹲在旁邊看着,最後還是你大哥,親手幫我扶槍上馬的。”
聽完葫蘆哥的話,我忍不住笑出了聲,想了想:“那長征呢?他不跟你們一起嫖啊?”
“呵呵,他不。”葫蘆哥也笑了:“長征這個人,是我們這哥幾個裡面,活的最像普通人的一個,康哥我們每天胡吃海喝的糟錢,不管賺多少,都沒有剩下的時候,而長征不一樣,他很少琢磨歪門邪道,手裡有錢也都攢着,而且他這個人很摳門,外人要是找他借錢,三十五十的,他都得琢磨半天,最後還得分人才能借,因爲這個摳門的性格,導致了長征在以豪爽開路的社會圈子裡,朋友特別少,可是如果向長征借錢的人,是楚東和大奎我們三個,那長征卻從來不考慮,向來是有多少拿多少,如果我們要的數額太大,他甚至還會出去借錢給我們,雖然他從來沒借到過,而當年我們出去玩,也都願意帶着長征,因爲把他帶在身邊,就好像帶了個移動的小銀行一樣,而且借錢還不用還,所以那幾年,我們手裡的錢都被自己糟踐沒了,而長征的錢,則是被我們哥仨糟踐沒了,又一次我還跟長征開玩笑,跟他說,與其把錢借給我們也要不回去,還不如跟着我們一起吃喝嫖賭呢,你知道長征怎麼說的嗎,他說他看着我們打牌找姑娘,也眼饞,可是一想到要花錢,他就捨不得了,我當時還納悶,說你既然自己都捨不得花,爲什麼還把錢借給我們,長征給我的回答是,他把錢花在自己身上,他會心疼,可是花在兄弟身上,他高興,你說,這個人是不是腦子有病!當時我喝多了,罵長征傻逼,但長征卻神神秘秘的把我拉到一邊,遞給了我一個存摺,裡面有六千塊錢,我問他這是幹什麼,他說他聽我說過,要把我父親和兩個哥哥的墳挪到城市裡,這錢,是他偷偷給我攢的,艹你媽,這個大傻逼,自己都賺了那麼多錢了,自己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捨不得買,卻他媽的在傻乎乎的爲身邊的人攢錢,你說,他傻逼吧!”葫蘆哥說到這裡,眼圈一下就紅了。
“呼!”聽完葫蘆哥的話,我吐了口氣:“有個這樣的朋友,真好。”
“是啊,有個這樣的朋友,真好。”葫蘆哥不禁莞爾:“像長征這種只爲別人着想,卻不爲自己考慮的傻逼,我長這麼大,只見過兩個,第一個是他,第二個,就是你!”
“我?”我聞言一愣:“這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葫蘆哥並沒有回答我的話,笑了笑:“記得我對你說過吧,身邊有一個你這樣的朋友,讓人心裡暖和。”
我沉默了一下,岔開了話題:“行了,別說我了,繼續說你的故事吧。”
“我剛跟在康哥身邊的那一年,是我最快樂的一年,短短一年時光,我體會到了之前的二十幾年裡,從來沒見過的地方,沒吃過的東西,沒喝過的烈酒,沒玩過的娘們,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人生在世,除了填飽肚子,竟然還有那麼多事情可以做,只是那種時光太短暫了。”葫蘆哥頓了一下,繼續道:“當年的安壤混子中,最有錢的人,就是穆軍,因爲他已經接手了國營一鐵礦,是當之無愧的的江湖一哥,走到哪裡都倍兒有面子,誰也不敢挑戰他的權威,而且穆軍是老一輩的混子出身,江湖習氣特別重,還喜管閒事,不管是哪些團伙鬧了糾紛,他都會出面調和,頗有一番安壤話事人的感覺,而且在混子圈裡,當時的穆軍,說話比警察還管用,市裡的混子們有了穆軍在最上面壓着,也始終相安無事,各自顧着自己手裡的一攤子生意,但是那年年底,也不知道爲什麼,穆軍忽然就消失了,當時社會上傳聞,穆軍是因爲錢賺夠了,搬去外地享受人生了,但是這件事情過去沒幾天,康哥就跟我們說,其實穆軍是被駱洪蒼一槍給崩死在車裡了。”
我點了點頭:“這件事,我倒是有耳聞,可是穆軍的死,跟你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穆軍的死,影響的不是我們,而是整個安壤的江湖格局,自古以來,社會的規則都是一樣的,有人倒下,自然就有人補上去,而江湖一哥這個名頭,真的是太誘人了,所以當時市裡最有潛力的兩個年輕團伙,都像爭先嚐一嘗坐在這把椅子上,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滋味。”
“你說的這兩夥人,是張帆和毛躍進?”我試探着問了一句。
“沒錯!”葫蘆哥笑了笑,扔了一支菸給我:“其實當時社會上的很多人,都知道穆軍是怎麼死的,但是老一輩的傢伙,類似於房鬼子這種人,對於虛名並不怎麼在意,全都開始趁機蠶食曾經被穆軍壟斷的生意,而毛躍進和張帆搶這個名頭,是因爲他們心裡清楚,自己如果想超過那些老傢伙,就勢必要更上一步,而安壤一哥這個名號,就是更上一步的敲門磚,當時的毛躍進,已經是西區一霸,張帆在城東一帶也是首屈一指,兩夥人的下面,各種數不清的小勢力不計其數,所以碰撞開始之後,安壤的混子圈瞬間就沸騰了,每天各種槍擊、聚衆鬥毆的事件數不勝數,加上穆軍的手下也在不斷找駱洪蒼尋仇,導致江湖發生了一片震盪,更多不明所以的混子新秀們,也開始藉機打壓仇敵,打算趁勢上位,曾經被你們收拾掉的周坤那批人,就是在那時候竄起來的,可以說穆軍這一死,安壤的所有混子們都受到了影響,當時康哥名下有不少遊戲廳和旱冰場之類的產業,在當時都是很時髦的場子,其他的混子團伙爲了搶我們的地盤,也開始不斷地去店裡鬧事,也就是從那一年開始,你大哥、大奎、長征我們幾個,每隔三天兩頭的就會帶着人去約架,單單2001年那一年,平均每個月的時間,我們四兄弟其中的兩人,都要進去蹲一次拘留,我和長征還每人背了一個緩刑,即使這樣,我們手裡的兩個旱冰場,還是被人搶了,不是因爲我們幹不過對方,而是向我們挑釁的人太多了,大家真的是顧不過來了。”
“張帆呢?他既然在江湖中的地位已經那麼高了,就沒有幫你們一把嗎?”
“幫我們?當時他連自己的帝王臺都自顧不暇,哪有閒心管我們啊!我記着,張帆和毛躍進,前前後後一直鬥了兩年多,雙方也沒鬧出什麼結果,始終互有損傷,而且兩邊的實力都差不多,誰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對方吞了,而康哥我們這邊,也逐漸收拾了仇敵,步入了平靜期,也就在這個時候,張帆挖走了金皇后那邊的一個媽咪,讓她帶着一大批姑娘跳槽去了帝王臺,當天晚上,張帆慶祝的時候,把康哥我們也叫去了,飯桌上,一個跳槽過來的姑娘,一見鍾情的看上了康哥,康哥那時候也年輕氣盛,也貪玩,看見那個娘們長的挺漂亮,飯都沒等吃完,就把那個娘們拽到衛生間裡面給突突了,但是我們誰都不知道,毛躍進的弟弟毛建設,已經追了那個姑娘好長時間。”
“你說的這個毛建設,就是被康哥砍死的那個大貓?”
“對,就是大貓!當時大貓知道了這件事,頓時急眼了,帶着四個人,拎着獵.槍就衝到了帝王臺,開槍崩了張帆的一個手下,隨後就被你大哥和王燊我們給按在大廳,把牙都打掉了,毛躍進知道這件事情以後,單槍匹馬去了帝王臺,跪着跟張帆談條件,用金皇后,換回了他弟弟,從此之後,張帆一躍而起,毛家哥倆卻一蹶不振了。”
我聞言有些不解:“既然張帆明明可以用大貓威脅毛躍進就範,爲什麼還跟他鬥了兩年,而不是直接抓人?”
“呵呵,你別忘了,當年張帆和毛躍進動手,是爲了爭一哥的交椅,而且那時候的混子們,還不像現在這樣,可以爲了利益而不擇手段,禍不及家人這句話,在當年還是大部分混子的處世信條,所以他們爲了服衆,誰也不敢觸這個底線,而大貓這個傻逼,居然會自己主動找上前來引頸受戮,這種情況,就怪不得張帆心狠手辣了。”
聽完葫蘆哥的話,我心裡瞬間通透了不少,點頭:“我聽大奎說過,他說這件事,是張帆上位的臺階,也是康哥輝煌的開始,對嗎?”
葫蘆哥聽見我這麼說,眼神忽然落寞了下去:“這件事,是我們邁向輝煌的開始,但也是這些人的人生中,最大的一個轉折,至於這個轉折是好是壞,可能誰也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