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好多天,牟遠看到季潔時,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經常走神,和以前有些不同。
季潔並不知道那天牟遠在門外,牟遠每次來看她的時候,依然送上他和煦的微笑,連季潔都不明白爲什麼,這麼好的牟遠無法激起她的愛。
因爲歉意,季潔對牟遠格外的客氣,可越是客氣,牟遠心裡越難過。他知道這種客氣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他不要這樣,他希望季潔對他發脾氣,對他撒嬌,哪怕像以前那樣對他無話不說,俏皮地開開玩笑都好,就是不要像現在這樣客氣得越來越遠。
季潔明因爲心虛,現在與牟遠相處,便顯得十分刻意。兩個人一個刻意地繼續關心着,一個笑着接受,誰的心裡都伴着疼,誰又都掩飾着那種疼。
沒人知道那天牟遠到底聽了多少,只是從那天之後,牟遠經常會沉默,不像以往那般陽光似地對誰都真誠的微笑了。
牟言再也沒去看過季潔,也沒有見牟遠,刻意迴避他們。
狄雲凡借勢大張旗鼓地在牟氏呼來喝去,得意忘形得讓牟氏許多高層管理人員紛紛到牟言那裡抗議。牟言一再勸大家再忍耐一下,他會想辦法解決。
狄雲凡不是簡單角色,事實上沒有牟言嘴裡說的那麼好對付,牟言和顧衛理絞盡腦汁的想辦法,可這一次,狄雲凡是拼死要報復牟言的,處處圍堵牟言的去路。一切就真的陷入了僵局,好像在逼牟言進入一個死角。那麼睿智聰明的人,就因爲一個愛字,陷入深淵。所以越是無情無義的人,越是能成就大事,無情而無可怖,而無敵。
經過一段時間的藥物調理,季潔終於能出院了,食慾也逐漸在恢復。
在醫生通知牟言,季潔可以出院的時候,牟言還是心裡一沉,他已經讓人把季潔在花園別墅的東西都搬回了季家。他知道從此,他和季潔不會再有交集,或許,她該是自己的弟媳,一想到這兒,心裡莫名地酸澀。
那天晚上,牟言來到漢彌頓的PUB,他的出現,PUB的經理異常緊張,跟在身後招呼,牟言厭煩地揮了揮手,“你去吧。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是,言少。”經理小心謹慎地欠身,又對調酒師說,“你專門爲言少調酒。不要招呼其他客人了。”
牟言瞥了一眼經理,“你不做生意了?是想要我開掉你麼?”
PUB經理一怔,惶恐地看着牟言,“言少,是我失職。”
“算了,算了,去吧。”牟言不耐煩地將他打發走了。
牟言讓調酒師調了很多烈酒,一杯接着一杯。顧衛理遠遠地看着牟言,喟然長嘆,他不知道季潔在他們兄弟之間還會引出什麼爭端?不禁憂心忡忡。
牟言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總之,一點醉意都沒有,牟言清醒的還能感覺到心底的痛,那種憋悶的感覺在一點一點的腐蝕着他身上的骨頭,這些年,他一直在壓抑和控制自己的情感。爲什麼只有他要顧全大局?從十年前父親對他說這句話開始,他的人生就不屬於自己而屬於整個牟氏。
所以,他不能娶心愛的女人,不能自由地生活,不能和那個驕蠻的女人離婚,不能重新尋找自己的幸福,他只能忍受,無窮無盡地忍受這個家族賦予他的責任。
牟言都不知道爲什麼,他喝了那麼多,意識怎麼還如此清楚,借酒麻痹一下自己的機會都沒有,他多想縱情一醉,但他的確酒力過人,這些年的商場經驗給了他這項特別的訓練,就算是腳軟的無法移動,意識永遠那麼清醒。他推開酒杯,轉身走了。
“言少!”顧衛理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面前了。他伸手拉住牟言,“喝了那麼多酒,不要開車了,我送你。”
牟言輕輕一笑,拍了下顧衛理的肩膀,“阿里,有你這個兄弟是我牟言這輩子難得的運氣。”
顧衛理笑着撇了他一眼,在他心裡也分不清他和牟言到底是兄弟,還是老闆與僱員。這種感覺十分珍貴。
顧衛理扶着晃晃悠悠的牟言在副駕上坐好。恐怕在這世上能見到這位咜叱風雲的牟氏大少如此真實一面的人只有他顧衛理了。
“去哪?”顧衛理問道。
“花園別墅。”
牟言靠在椅背上,閉起了眼睛,再也沒說話,顧衛理知道他心裡難受,也知道牟言是個好強的男人,勸慰絕對不是好主意,他啓動車子,飛馳而去。
季潔已經不在這裡了,到了花園別墅,牟言搖晃着下車,轉身對顧衛理說,“你把車開回去吧。”
“言少……”顧衛理欲言又止。
“我沒事。”牟言擺擺手制止他說下去。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莫名地感覺到他的孤單,顧衛理知道他在逞強,王者都不願將自己的軟弱暴露在別人面前,他是王者,只是可惜王者之痛,深入骨髓,卻不能隨心所欲地肆意發泄,掩藏所有的情緒是王者的必修課。所以,他們纔是真正的可憐人。
牟言徑自上樓,路過季潔的房間時,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
門隙間再看不到她房間裡的燈光,她總是很晚才睡,大概是在趕稿,曾幾何時,他就這樣停駐在她門前皺眉,他想告訴她女孩子太晚睡對身體不好,可他只是從那門前走過去。
曾幾何時,她這會兒可能大吼大叫地衝到他面前要爸爸媽媽,像個走丟了的孩童,楚楚可憐,惹人心疼。可他只給了她冷漠地回答和殘忍地命令。
曾幾何時,她偷偷跑到他的房間,輕輕地掀起被子,誘人的身體考驗着人性的本能,她不會知道自己忍的多痛苦,他怎麼會不想要她?如若沒有冷酷地推開她,她早就是他的女人了。他苦笑着搖頭。
擡手推開她的房門。
藉着涼簿的月色,人去樓空般的淒涼。
她走了。
房間裡彷彿還留着她的味道,卻如他一樣,失去了生機與靈魂。
他沉沉地將自己扔進那張舒適的牀裡,彷彿這張牀上還存有她的溫度,她的味道,她的聲音……耳邊似有幻覺,“牟言,你這個魔鬼!”“牟言,你把我爸媽還給我。”“說,你還要什麼?”“你要的不就是我的身體麼,現在我就給你。”
那麼多誤解和恨,一聲聲,一句句都刺激着他的心房,但些都不及那天晚上她說的那番話讓他心疼,她愛他,這是他一直在等待的結果,他期盼的結果,他對她那麼壞,她居然告訴他,她愛他?
征戰商場的牟言從不會輕易相信別人的話,他要自己判斷真僞,卻對季潔的話,沒有半點懷疑。這種相信也不知是不是自我安慰,他情願相信,這種相信讓他心裡還有點幸福的感覺。哪怕這幸福時時伴着痛。
晨曦帶着希望躍出地平線,可惜對牟言來說,生活沒有了希望,當他緩緩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昨夜他竟然在季潔的房間裡睡了一夜。
牟言突然很茫然,一直那麼執着追求的東西怎麼到了最後變得面目全非了。現在,他已經放手了,愛情這東西,只能是證明你曾經和某一個人在某段時間相遇過,除此,什麼也證明不了。
出院以後,牟遠去看季潔就沒那麼方便了。畢竟要到季潔去拜訪不如到醫院來的自如。可是,即便是出了院,季潔還沒有恢復上班,捱不住對季潔的思念,牟遠準備了許多禮物便親自到季家登門拜訪。
季潔和歐子強分手的事,葉佩蘭告訴了季榮揚,兩人早把歐子強當成半個兒子,一時間誰也接受不了,不過是因爲季潔身體不好,都埋在心裡不發作罷了。
可牟遠登門,難免觸痛了這根神經,季家的氣氛異常的微妙。
按說牟遠禮貌周到,爲人隨和,沒有那些富家子弟的霸道蠻橫,怎麼看都是個毫無挑剔的金龜婿。可季榮揚和葉佩蘭雖然表面熱情,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說話也就更加客氣。加上季潔和牟遠現在微妙的關係,四個人坐在一起,沒有平常人家那種歡樂的氣氛,彆扭得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牟遠的眼神還像是在猶豫,季潔亦是如此。
徵得季潔父母的同意,牟遠和季潔走出家門,牟遠說要帶季潔出去走走,想她這陣子在醫院裡一定是憋壞了。
而此時,已是盛夏,外面天氣很熱,最適合去津山那邊海邊。
沿着海岸公路前行,萬丈霞光之下山麓也染上了顏色,與大海相連,海面金燦燦的反射着光芒,遠遠看去,熠熠生輝。幾隻海鷗時而飛過,海浪溫柔地拍打着細白的沙灘,一切美得如夢似幻。
在這樣的景色中,人總會被感動,季潔脣邊倏然扯出一絲微笑,目光柔和,“好美!”
“是啊,好美,很久沒看到這麼繽紛多彩的霞光了。”對牟遠來說,與心愛的人看到美好的事物是這世間最美好的事情。
“季潔,嫁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