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彌散開來,雖然看不到,但牛二還是清晰地感覺到夜的氣息,他的神識也如潮水般瀰漫出去,掠過沉悶燥熱的石室朝走廊盡頭涌去。在行動前,他需要探明外面衛兵的分佈情況。
悄無聲息地穿過厚重的大鐵門,牛二的神識小心翼翼地延伸出去。
鐵門外是另一片空間,一間大概有二百餘平米的大廳落到眼裡。大廳內,只有兩個衛兵,長劍扔在一旁,其中一個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另外一個也昏昏欲睡。桌子上更一片狼籍,幾個劣質紅酒的空瓶子扔在一旁,青色盤子內地菜也被一掃而空,兩人顯然剛溝通完感情各自進入美夢。
牛二原本打算探到這裡爲止,只是兩個衛兵的大意讓他改變主意,小心地凝聚神識朝大廳外衝去。
大廳外,又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約有一百餘丈,斜着向上,看樣子通過這條走廊就能到達地面。相比昏暗的石室,這條走廊就要明亮得多,每隔五步就有兩盞牆壁燈噼啪燃燒着,照的纖毫畢現。走廊盡頭,又是一面大鐵門。牛二將神識停留在鐵門後仔細聽着前面的動靜。
隱約中,兩個衛兵的呼吸聲傳來,略微有些粗重,牛二壯着膽子延伸出一絲神識,立刻愣在當場。
鐵門後又是一間不大的小屋,屋裡,兩具雪白的糾纏着,厚重的盔甲和兵器胡亂扔在地上。藉着月光隱約可見下面的人一頭烏黑的長髮面容姣好,高聳的胸部隨着撞擊前後擺動着。
原來還可以這樣。牛二嘴角浮現一絲笑容,醉酒的,快活的,天牢簡直就像一個不設防的紙老虎,只要輕輕一碰就會轟然倒塌。
強壓下心中的激動,牛二收回神識,在那間小屋外就是空地了,那裡已經沒有探聽的必要,若是戒備森嚴小屋中的衛兵也不可能把外面的女人帶進來。
深吸了口氣,牛二站起身,看了一眼這間生活了三年的小屋朝鐵門走去。
手掌抵在鐵門上,三年未曾用過的勁氣狂涌而出,鐵門如同被融化一般悄無聲息地破開一個和手掌一模一樣的小洞,牛二輕鬆伸出手去從外面打開門叉。
站在走廊上,牛二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苦苦壓抑了三年,今天,他終於邁出了這一步,決定他一生命運的一步。
刻不容緩,身形閃爍間沒有絲毫聲息,牛二進入小黑的小屋,打開天界原地。
衆人早接到牛二的通知,見天界原點打開,小黑一頭竄進去。緊接着,牛二逐一開打衆人的房門,天青、龍吟、軍刀、司徒天河和慕容紫英也相繼走進去。
做好一切,牛二關閉天界原點的入口身形朝鐵門處射去,同時,神識也早穿越鐵門將外面的一切清楚地告訴他。
兩個衛兵早已睡死,只要不弄出大動靜顯然不會從美夢中醒來。如法炮製,牛二輕輕撥開門叉打開鐵門閃身出去,反手又輕輕帶好,如一陣風般衝向百十來丈的通道,同時,神識也搶先一步步入小屋。
小屋裡,衛兵和女人的好事已經結束,此刻早已穿好衣服,身材高大的衛兵摟着女人一扭一扭朝外走去,看樣子是要送女人回去。只是他們沒注意到,身後正跟着一個偷渡客。
衛兵離開,牛二更加快速度,身體化作一道流光射向小屋,神識也緊跟着涌出去。
外面是一個廣場,空蕩蕩的看不到人影,更沒有通明的火把,夜幕的黑暗就像一張大嘴,將一切都吞噬在其中。那名衛兵也摟着女郎哼着小曲兒快活地消失在遠處。
就這麼簡單?牛二簡直有些不敢相信。商川府主的死囚天牢這麼容易就衝出來了?沒有刀兵,沒有鐵血,如恍然一夢,早知如此,何必在裡面苦等三年!
感嘆着,牛二迅速衝上天空,展開浮光掠影御風射向遠方。
當前最重要的就是逃離商川城,一旦那兩個酒醉的衛兵醒來發現門上的掌印必然會知道,他甚至能想到商川城接下來的緊張氣氛,留在這裡簡直就是等死。
似乎蒼天真的睜開眼睛,一口氣衝出商川城,牛二放出幾人坐上飛行生命一溜煙兒衝向遠方,從開始到最後出去一直沒人察覺,順利的出奇。
只是他沒有注意到,在他剛剛離開,兩個身影突兀地出現在天牢死囚門口。
白眸天帝一身潔白的衣衫在夜風下微微飄舞,看着牛二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果然是古武家族的人,就連我的封元符都奈何不了他,放眼蠻荒,似乎也只有他們可以無視。”
“白癡小子,後知後覺,我怎麼看不出來他哪裡好了?”白眸天帝身旁,另一個青衣布袍的中年男子道。
“看不出來?看不出來還千里迢迢大老遠跑來?這叫什麼?老丈人看女婿?”白眸天帝轉過頭,黃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戲謔。
“鬼才來看,我是看我的寶貝閨女來了,順便看看你死了沒有,至於他,我才懶得看。”青衣男子一臉憤怒,卻明顯有些言不由衷。
“想來你的寶貝女兒也快到家了吧,這次可要小心,別再弄丟了。”白眸天帝道。
“姜家那邊你準備怎麼辦?這小子承了你一個天大的人情你不會就讓他這麼渾渾噩噩的跑了吧。”青衣男子目光轉向牛二消失的方向道。
“怎麼?爲女婿打探情報來了?”白眸天帝笑了笑,在青衣男子變臉前趕緊道,“我會和他說明白的。”
“說明白什麼?”
“該他知道的事情,至於姜家,他們不知道這件事最好,若是知道了。”白眸天帝說着,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你早該對姜家動手了,他們倚仗那幾個老不死的橫行多年,積累深厚的底蘊,他日若是作亂,縱然你我聯手也不一定穩勝。”青衣男子嘆了一句道。
“我又何嘗不知道,只是,那幾個老不死的確實難對付,就算你我聯手也沒有必勝的把握,若是他們肯出手就好了。”白眸天帝說着眼中閃過一絲惆悵。
“指望他們?那幾個小屁孩,一個不成器老得可以的古武傳人,一個牙還沒掉的天青牛蟒,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血瞳魔猿,還有一個被人險些滅族的半封印和三個廢柴,指望他們還不如捲鋪蓋走人。”青衣男子似乎對牛二有一種又愛又恨的特殊意味,咬牙切齒地道。
“那你怎麼不找上他們的家族平了他們?”白眸天帝似笑非笑地看了青衣男子一眼,“雖然隱世,但他們的家族還是這片大陸上最強的,若是能得到他們的支持,姜家何愁?”
“你就這麼有把握?”青衣男子看着白眸天帝。
“有你這個後備老丈人在,他們能幫外部幫裡?”白眸天帝嘴角微微上翹。
“我家琳兒纔不稀罕他。”青衣男子臉色有些不自然。
“算了吧老夥計,不要口是心非了,他們都不簡單,我就不信你看不出來。”白眸天帝說着拍了拍青衣男子的肩頭,“如果我有女兒,定然也讓她跟了牛二算了。不過話又說回來,牛二的造型……咳咳,確實有點困難。”
話音落點,白眸天帝如大鳥升空,驟然消失在天際。
青衣男子微微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對着白眸天帝的背影破口大罵:“這是什麼話?老白毛你給我回來,給我說清楚到底怎麼困難了,我看他玉樹臨風高大威猛,你哪隻眼睛看他困難了,給我回來……”
“我靠,早知道這樣兒咱還在裡面呆個屁,衝出來算了,可惜我三年大好光陰吶,這得少吃多少黃羊腿。”聽完牛二的敘述小黑仰天長嘆,緊接着發泄一般瘋狂掃蕩桌子上的紫路藍和各種吃食。
確實,天牢的生活太苦了,苦到他們不願意去回味。雖然七人都堅持着活下來,但身體也到了枯竭的邊緣,此刻正好補回來。
“其中定有蹊蹺。”微微思考,慕容紫英擡起頭,目光裡有些擔憂。
“人都出來了還蹊蹺什麼?”小黑不滿地嘟囔一句,回手端起一大杯紫路藍咕嘟咕嘟喝下去。
“據我所知,商川府主白眸天帝並不是這種人,強將手下無弱兵,商川府兵的戰鬥力也出名的強橫,死囚天牢作爲商川最重要的地方,白眸天帝不允許出這種紕漏,否則那些死囚一旦逃出來,對他的名聲是偌大的打擊,而且,自從白眸天帝掌控商川府以來,從未聽說過有哪個城市的死囚能逃出來。”慕容紫英的擔憂並不是沒有道理,能掌控一個州府的都不是簡單人,無論機謀心思都非常人可比,這種紕漏出現的機率太小了,微乎其微。
“靠,我當什麼。”只有小黑不屑地撇了撇嘴,“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呢,他白眼睛的傢伙就算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瞪着眼睛看住每一個小兵吧,而且天牢那幫挨千刀的哪個有二哥的水準,否則白眼睛早就加強防範了。難道我們人都逃出來了,還要回去不成?”
“說得也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切都聽天由命吧。”龍吟點了點頭,抓過酒杯一口氣喝乾。
“說得好,來,咱爺倆走一個。”小黑哈哈大笑爲龍吟倒滿一杯。
“誰跟你爺倆,去去去。”龍吟說着轉向慕容紫英,“慕容,別擔心了,破罐子破摔,你怎麼還沒我看得開。”
“牛兄,你怎麼看?”軍刀也有些擔心,擡頭看着牛二道。
眯起眼睛,無論怎麼看牛二的目光都有些呆滯,碩大的腦袋扛在瘦弱的身軀上有些可笑,只是,作爲團隊領袖的核心地位卻不可動搖。
“很多事不是我們的意志可以改變的,與其白白擔心不如順其自然!”
“如此甚好。”小黑大笑着和衆人撞了一圈兒杯喝乾紫路藍。
豪華的船艙被酒菜的香味兒充斥,推杯換盞間,衆人盡情揮灑着三年的鬱悶,憧憬着未來。
東方露出魚肚白,喧囂了一晚的諸人也相繼進入夢鄉,確實,他們太累了,真元被封變成普通人,讓他們的體力精力都大大降低,加上昨夜酒精的作用都陷入沉睡中,就連最警覺的軍刀和天青也是如此。
牛二獨自坐在飛行生命最前端,遙看對面日出的景象。
此刻,天剛放出魚肚白,萬丈光芒還在地平線下隱藏,遠山近川在微亮的天光下映出朦朧的影子。皚皚白雪則爲朦朧的影跡勾勒上一層光亮的潔白,讓大自然的景色看起來美輪美奐。
眼看着茫茫雲海萬里山河,牛二腦海中不斷浮現慕容紫英的話。雖然昨晚嘴上說不用思考,走一步看一步,那實際上只是寬心丸。作爲團隊的掌控者,牛二必須考慮清楚一切,盡最大努力讓每個人活下去。
慕容紫英說的確實有道理,無論怎麼想商川府主都不會如此大意,否則也不會號稱白眸天帝了,今晚的事情也確實處處透着詭異,彷彿有人事先安排好的一般,讓他們輕鬆溜出。
或許,一切真的是天意,只是牛二不相信自己有這麼好的運氣,天上掉下個大餡餅就砸到他。只是,他沒有勇氣回頭,更不可能向白眸天帝詢問,一切只能在思緒裡徘徊。
如果真是對方有意爲之呢?自己有什麼可以讓對方如此的籌碼?身家?權勢?金錢?牛二實在想不出。雖然他出身古武戰技一脈,而且石林中的老者說過他掌控天橫刀將是古武一脈的家主,只是現在古武一脈的影子都沒看到,對方若是依據這個投資未免也太大膽了。更何況他們沒見過面,對方連他是古武戰技的傳人都不一定知道。
說到權勢,他更是窮光蛋一個,雖然和趙琳兒不清不楚的有那麼一腿,但畢竟還沒有正式結合,或許自己一到血雲府就會被趙琳兒的老爹大卸八塊也說不定。
至於金錢,牛二雖然比較小資,但還達不到讓白眸天帝動心的地步。到了那個階段,能讓他們動心的東西已經沒剩下多少了。
東方越來越亮,太陽卻依舊沒有升起,彷彿也賴牀一般遲遲不肯露頭。
牛二的思緒也跟着壓在天際的雲海飄蕩,金錢,權勢,地位都不是,自己還剩下什麼?性命?那東西或許只有自己覺得寶貴,對白眸天帝來說毛都不是,想要殺他也只是動動小手指。
搖了搖碩大的腦袋,頭頂稀疏的黃髮跟着飄蕩,牛二眯起眼睛,呆滯的目光看向天際。
天邊,泛起一層金黃,金黃之下,一抹亮麗的紅色爲蒼茫大地塗上一層光亮的色彩。牛二眯起眼睛,看着那抹天地間最絢爛的顏色,靜靜等待着他在蠻荒安安靜靜欣賞的第一個日出。
金黃慢慢變淡,範圍卻不斷擴大,蔓延向整個天際,火紅的顏色也淡了許多,地平線處,一點亮光爆發出來,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危險!
一個極度危險的氣息隨着初升的朝陽跳躍出來,牛二的瞳孔劇烈收縮,迎着朝陽,清楚地看到一個白色身影闖入視野。
白黃的臉頰,紫色的長髮,白眸如雪,白眉英挺,牛二的瞳孔更劇烈的收縮在一起——白眸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