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弘肇、高行周離去之後,李昪才正式進入飛狐關。??此時先進入的探馬來報,關中糧食已盡,王處直走時將所有糧草器械都銷燬,留給燕軍的實際上是座空空如也的關隘。
“原來如此,這王處直倒真會給我們找麻煩,我已經知道他將去哪了。??”李昪哈哈笑道,似乎對此根本不在意。
“我也知道他去哪了。??”敬翔將摺扇收起來,指着西南方,“他只怕先我們一步去定州了,此人雖然用兵正統而略有拘泥,但眼光與判斷力卻是不錯的。??”
李昪點頭道:“不錯,他越厲害,給我們造成的麻煩就越大。??稍後令允直替我修書一封,讓如今在鎮州的鷹眼,不惜財貨賄賂那李存勖身邊近臣,定要迫得給王處直搞出一些亂子來。??”
雖然李昪並未提及具體的名字,敬翔也明白所指。??李存勖雖然是軍事上的天才,但卻不是一個好皇帝,這兩年間寵信伶人(即戲子),而王后又貪財,這些伶人借李存勖之勢狐假虎威,奸佞貪財好利,精於專營權謀之術,居高位,食厚祿,卻不思爲國盡忠爲民請命,麾下將士怨聲連天,李存勖重用這等人物,雖然對百姓不利,但對李昪的大業,卻是極爲有利。
“要我緩緩進軍?”
藥元福聽了信使傳來的李昪帥令,不由得怔了一下。??義武節鎮四戰之地,鎮州更是有十萬大軍駐守。??但在蔚州邊遠州郡,多的兵力不過兩三萬,少地甚至只有數千人。??如今突破飛狐關之後,再無險要關隘可以阻擋燕軍的前進,正是讓他輕騎縱橫馳騁之地,爲何此時反而令他緩緩前行?
“正是,節帥大人要將軍多派探馬打聽消息。??特別要注意李存勖兵馬。??統領估計李存勖會在將軍前往蔚州的途中設伏,請將軍謹慎行事。??”
藥元福連連點頭。??“傳令下去,今夜在此紮營,多派探馬,探察晉軍動靜。??”
史弘肇、高行周部,李昪同樣派使令傳達了命令。
史弘肇哈哈大笑:“王處直便是設了伏,又能奈我何?既是節帥大人如此看重這王處直,我便擒他來見大人就是。??回報大人。??就說我會小心,決不誤事的。??”
信使見他似乎有意違令而行,心中一急,道:“將軍三思,不可逞一時勇氣而誤了大事。??”
史弘肇盯着信使半晌,又笑了起來:“你這小子,管好自己傳信之事便可了,不必多言。??你回報大人,大人自然會明白我之心意。??”
信使見無法改變史弘肇心意,只得匆忙趕回。??史弘肇環視帳中諸將,他身材中等,帳中將領有部分是燕人,身形多半比他要高上一些。??但在他面前卻無人有居高臨下的感覺。
“大人要我軍緩行,但如今敵軍門戶洞開,若是我軍不抓緊時機,乘勝而進的話,待敵軍調整過來,雖說此去並無險關危城,卻也總是麻煩,因此,我有意不顧大人軍令,全速進軍。??諸位以爲如何?”
衆將面面相覷。??他們都知道李昪用兵如神,十謀九中。??如果違背李昪帥令,姑且不談軍中違令者斬的軍紀,單單這戰敗地可能性,便讓他們噤聲無言。??雖然史弘肇一早就追隨李昪,關係如兄弟一般,卻也難以承擔這重責。
“自然,此事若是做得不謹慎,極易出現閃失。??諸位放心,我決不會誤大人之大事,而背百世之罵名。??行周,你以爲如何?”
他點名問及高行周,與李昪一樣,他似乎在這些燕軍將領身上看到幾絲自己舊日的影子,在平日與李昪交談中他也知道得知李昪地誌向可謂遠大至極,將來需要更多的獨當一面的將領,培養將領也是時刻不能耽誤。
“這…屬下不敢妄言。??”高行周世代將門,與他、李昪當年老兵油子不同,在這幫不可一世、一羣粗魯的漢子當中顯得‘文質彬彬’,面對這些‘豪邁’的將領,在這正式場合中,他總是有些謹慎。
“說吧,我看你若有所思,定然是有了主意,爲何不說出來?”
“屬下以爲……若是節帥大人不欲將軍進軍,只需令將軍暫緩便可,無需再加上一句多派探馬打聽王處直消息。??節帥大人對李存勖頗有顧忌,在清楚他動靜之前,自然是不可輕進,若是能確切得知王處直蹤跡,那又當如何?”說到此處,高行周眼眸閃了閃,終於平視藥元福,“節帥大人沒有交待得知李存勖兵馬動靜後當如何,也就是允許將軍在知己知彼之下便宜行事。??”
“正是如此。??”史弘肇重重一拍身前桌案,哈哈大笑道:“我隨節帥大人多年,他深知其用兵向來要求隨機應變,若是我們得知王處直兵馬動靜而不相機行事,反而會受他責怪。??行圭,這打探李存勖兵馬異動之事,就由你負責,其餘諸將與我勵兵秣馬,準備出擊!”
史弘肇多騎兵,打探起消息來更是方便,李存勖大軍要想異動的話也不會逃過他的耳目。
王處直自飛狐關退軍,仍有六千餘兵馬,這樣地兵力,退得又急之下,若是想不留蹤跡,顯然是不可能的。??史弘肇只用了一日功夫,便知道他已退往定州,果然棄易州而去保定州了。
“他是想去據守定州,以便與趙王鎔、李存勖兵馬集合一起來對抗我軍。??”史弘肇得知之後,做出了與李昪相同的判斷。??“令信使速報節帥大人,我軍全速往定州,至於後方之事,由大人傷腦筋便可。??”
“快!”
“跟上!”
王處直一面喝斥落伍地部下,一面緊鎖眉頭。??車馬轔轔,雖然經過一日奮戰後連夜逃遁的將士已經疲憊,但他仍不得不驅使衆人奔命。??好在平時他對士兵寬厚仁愛。??因此士兵雖苦卻無怨言。
李昪此次征伐,補給之難遠甚於前次進攻燕幽。??前次有水路。??十分便捷,這次全是陸路,且平原之地容易遭敵軍的襲擾,且此次戰役三方數十萬兵馬聚集在這個方圓四州之地,必定持久慘烈。
“既然給我窺破了你的用心,如何會讓你再次得逞?”王處直咬了咬牙,但心中一想起與李昪在戰陣中相遇時自己兩次冷汗直冒。??便又覺少了幾分信心。
再看自己將士,雖然在與燕軍脫離接觸之後,他們總算相信自己並未投降,但這種已經動搖過了的信心,究竟能否在下次與燕軍地對壘中堅持住,還是一個疑問。??況且,自己雖然統轄義武節鎮軍政,但畢竟要依靠李存勖。??如果李存勖一旦翻臉可更是個傷腦筋的事情。
“稟大人。??”探馬急馳而來,馬地口鼻處白沫直流,奔行時想來已經拼盡全力。
“何事?”王處直心登地一下,此時傳來的消息,十之八九不會是什麼好事。??他雖然全速撤出飛狐關,但偵騎四出。??嚴密注意着燕軍地動向。?? “稟大人!”探馬神色慌張,用手指着東北方:“在距此一百五十里處,有燕賊騎兵在活動。??”
“燕賊騎兵!我知道了,定是李昪先派出的那支輕騎吧,他們來得好快。??可知他們目標何處?”
“從他們去向看,是前往定州,以行程判斷,兩日後可以抵達。??”探馬面有憂色,他們此行目地地是定州,王處直雖然不說他也看得出來。
“再探。??”王處直道。??但旋即又道:“等等。??你且換過一匹馬。??”
那探馬走後,王處直陷入深思之中。??敵軍輕騎冒進。??按理說應是半路截擊的好時機,但敵軍速度太過,以行程來算,恐怕與自己會同時抵達定州,若是如此,自己根本趕不及在半路上攔他。??那定州守將,是否也派人偵知了敵軍動向?雖然早已派信使去傳信,但心中還是惶恐不安。
“兵法雲,得先機者勝。??”無論如何,不可將先機拱手送與敵軍。??自己敗給了李昪尚可說是因兵力上的劣勢,若是此次再敗給李昪部將,那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了。
“大家再緊一步,定要趕在賊軍之前抵達定州,進了定州便可與定州守軍會合,有晉王大軍做後盾,李昪大軍必無法持久,必然不戰自敗了!”他高聲喊道,要振作將士,便要讓將士看到勝利的希望。
“是!”將士們固然疲憊,但聽了他之話後仍精神一振。??唯有在一輛馬車中的王夫人,悄悄掀開車上遮灰塵地簾子,略有些擔憂地望了自己丈夫的背影一眼。
次日天未亮,這一日裡全軍趕得極快,沿途雖然無人供應糧草,但也無人阻撓。??用了一日一夜功夫,王處直終於見到定州城的西側城牆了。
“總算及時趕到。??”見了城牆之上飄着的仍是王字大旗,而非那恐怖的燕軍李字戰旗,王處直略舒緩了一下,但旋即皺眉。
“這都兒爲何不來迎我?(王處直無子,得小兒劉雲郎,收爲養子,改名爲都,甚愛之,然歷史上終爲其所殺。??)”他心中暗想,正這時,一騎從城中飛趕過來。
“將軍,請急速進城,南城城門已被賊軍所佔,世子正在竭力抵擋,請將軍急進!”
“來得好快!”沒有想到自己兼程趕來,仍然被燕軍趕上,兩軍走地不是同一條路,故此一軍進了西門,而另一軍則進了南門。
“雲郎兵少,如何能持久?”王處直一夾戰馬,“諸軍將士,落後者斬,奮先者賞,衝!”
眼見主帥當先衝入城中,他帳下兵馬也都衝進城裡。??定州爲義武一重鎮,論及守衛兵力,僅次於牙城易州。??定州守軍數量也不算多,不過兩萬餘人左右,且有數千多數散於各縣城。
王處直星夜趕入定州,卻不料史弘肇後腳緊跟着趕來,一舉便衝開南門。??王都調動本部人馬及定州守軍在大街上與燕軍對峙,雙方往來衝殺,雖然兵力上義武軍略多,但卻禁不住燕軍地攻勢,已經步步撤退從南門處的街頭,已到退到城中。
王處直進了城中,放眼放去,街道兩旁都是門戶緊閉,原本人叢往來地大街上,除去來回運送傷兵的馬車外什麼也沒有。??耳聽得城中心處殺聲震天,他心中焦急更甚,再次令道:“殺退賊軍,再來安頓,衝!”
他來得正是及時,眼見劉雲郎陣腳不穩,他堪堪趕到,令士卒拆除兩側房屋做爲街壘,擋住了燕軍騎兵,史弘肇見傷亡兩百餘人仍無法前進,只得稍稍退卻,但眼見燕軍騎兵犀利,雖然城中地勢不利騎軍衝鋒,但王處直也不敢輕易去反攻。??一城之中,雙方暫且安靜下來。
“敵軍用意,並非奪這定州城。??”王處直道,“是想奪鎮州北、定州南的井陘關要塞,這井陘關要塞可謂十分重要,我兒,你於此與敵將對峙,只可佯攻不可實戰,我派人告之與晉王、王鎔。??”
剛剛令部下列陣,燕軍便接踵而至,見他陣勢森嚴,這支燕軍的將領高行周也不作無謂的攻擊便下令退卻。??燕軍只是輕騎前來,所以兵力不足五千,王處直自己部下再加上從定州原有守軍兵力有一萬五千餘人,兵力雖然佔優,但卻良莠不齊,王處直不敢大意,因此一時間,雙方對峙,以待再戰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