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馬躍大帳。
燈火幽幽,大帳中的氣氛顯得有些凝重,馬躍正斜靠在虎皮軟墊上閉目養神,賈詡、郭圖、裴元紹、周倉還有馬騰五人屏氣凝神肅立帳中,馬躍不開口,誰也不敢率先打破這份沉寂,就算馬騰身爲馬躍族叔,此時卻也不免心中忐忑。
“噗哧~”
羊油燈的燈捻子忽然發出一聲輕響,馬躍微閉的眸子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炯炯有神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凝注在郭圖身上,彷彿~~一直以來他就這般瞧着郭圖,郭圖心中一顫,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公則~~”馬躍冷幽幽地說道,“本將軍很是失望啊。”
郭圖雙肩微顫,低聲道:“圖失察,險些誤了主公大事,請主公責罰。”
馬躍默然不語,郭圖的一顆心便懸了起來。
眼見馬躍神色不豫,裴元紹急忙跟着跪倒,低聲說道:“伯齊,此次方悅擅自率軍叛走,並非郭圖先生之過~~”
“元紹!”馬躍一聲斷喝,阻斷裴元紹道,“你就不必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了!”
裴元紹凜然噤聲,郭圖慌忙膝行上前數步,誠懇地說道:“請主公責罰。”
“罰?罰能解決問題嗎?就能讓方悅叛走之事消彌無形,就能讓河套老營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馬躍冷然道,“現在還不到追究責任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儘快將可能的更大危急消彌於無形。”
“嗯?”
“更大的危機!?”
裴元紹、馬騰還有周倉面面相覷。
賈詡吸了口氣,和聲問郭圖道:“公則兄,主公的意思是~~公主殿下來到老營之後,除了方悅將軍,她還與誰有過私下的接觸?”
郭圖竭力回憶片刻,肯定地答道:“公主殿下來到老營之後,便一直居於大營之內。日常起居皆由大夫人及二夫人照料,除了小人前往三十里亭迎接時與公主殿下有過接觸,其餘文官武將皆不曾與公主有過任何接觸,直到鮮卑大軍來襲~~”
馬躍道:“鮮卑來襲之事,本將軍已經知曉了。”
“是。”郭圖應了一聲,接着說道。“五原之戰,公主在瞭望臺上親眼目才了方悅的神勇表現,待我軍收兵回營之後,公主便於大帳之中單獨召見了方悅,小人原以爲公主只是想嘉獎幾句,實不知~~實不知~~”
“既然是這樣,事情就簡單多了。”賈詡舒了口氣,向馬躍道。“主公,現在只剩下一個難題了,那就是如何處置方悅?”
“那還用說。”周倉作色道。“當然是非殺不可。”
賈詡笑問:“爲何非殺不可?”
“呃~~”周倉吸了口氣,不假思索地反問道,“方悅無信無義,率軍背叛主公、形同謀反,如何殺他不得?”
賈詡又道:“如果方悅是奉旨出兵呢?”
“奉旨?”周倉聽得滿頭霧水,“何來聖旨?”
“公主可以假傳聖旨。”賈詡道,“真所謂君爲臣綱,就算方悅明知公主只是假傳聖旨,可他身爲漢臣卻也不能不遵。否則就是藐視朝廷、褻瀆皇室尊嚴。”
賈詡此言既出,周倉、裴元紹這兩個莽漢倒也罷了,馬騰和郭圖卻是霍然色變,唯恐馬躍聽了會勃然大怒,賈詡這話分明是在替方悅開脫,賈詡的言下之意,方悅只是在盡爲人臣子的本份,而並非背信棄義、犯上作亂。
至於藐視朝廷、褻瀆皇室尊嚴幾乎就是在暗諷馬躍了。馬躍毒打、幽禁公主哪一樣不是藐視朝廷,哪一樣不是褻瀆皇室尊嚴?依照賈詡的言論,馬躍簡直就是亂臣賊子,豈非人人得而誅之?
可出乎郭圖和馬騰地預料,馬躍卻並沒有發怒。
因爲馬躍知道賈詡其實並無暗諷之意,他只是在隱晦地提醒自己,像方悅這樣的人,單單一個“殺”字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漢室雖然已經衰微、覆亡已經不可避免,可要讓天下士人接受這個現實。卻還需要一段時間。
像賈詡這樣窺破世情的通達之士畢竟還是少數,普天之下,更多的卻
方悅、沮授、管寧這樣的迂腐、愚忠之人!要殺掉這易,可殺人之後呢?必然是人才凋零,大傷漢人元氣。
如果馬躍只想偏安一隅、守着河套當個逍遙軍閥,他完全可以殺了方悅了事,河套不比中原,治理起來相對簡單!一個殺字足以解決一切問題。可如果馬躍有更大地野心,他就必須明白,要想入主中原,單憑一個殺字是遠遠不夠的。
馬躍正沉思時,賈詡忽又說道:“主公,詡倒是有個建議。”
“講。”
賈詡道:“方悅能以兩萬騎步兵在五原大敗七萬鮮卑鐵騎,而且是在堂堂正正的正面交鋒中擊敗了鮮卑人,此人的軍事才能已經不容質疑了,主公何不以方悅爲主將,讓他率領大軍遠征大漠?”
“什麼!”
“軍師開什麼玩笑,讓方悅領軍遠征大漠?”
“萬一方悅再次率軍叛走怎麼辦?”
“是啊,此議斷然不行。”
賈詡話音方落,裴元紹、周倉便斷然反對。
賈詡並未因爲裴元紹、周倉的激烈反對而有絲毫不快,接着說道:“方悅、沮授、管寧等輩固然迂腐,可這些迂腐之人卻有個優點,那就是他們缺乏野心!也就是說,就算方悅征服了萬里大漠,他也絕不會做出擁兵自重、裂土稱侯的事情來。”
馬騰道:“就算方悅沒有野心,可萬一當今天子一紙聖旨傳到,豈非還是要率軍往投?”
“馬騰將軍問的好。”賈詡擊節道,“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了,遠征大漠地軍隊可以方悅爲主將,可領兵的主將卻不是方悅!”
“軍師,俺都讓你給說糊塗了。”周倉聽得滿頭霧水,直撓頭道,“一會說以方悅爲主將,一會又說領兵主將卻不是方悅,這不是前後自相矛盾麼?”
賈詡微笑不答。
周倉正欲再問,馬躍霍然伸手,沉聲道:“周倉聽令!”
“末將在。”
周倉本能地踏前一步,直挺挺地站到馬躍面前,馬躍目光如炬望着周倉,沉聲道:“以你爲主將,率五千烏桓狼騎、九千月氏從騎遠征大漠,大軍只准攜帶十日干糧,三日後出兵,不得有誤。”
“遵命!”周倉先是轟然應諾,然後很快回過神來,吃聲道,“啊?這~~主公,這~~遠征大漠事關重大,末將怕是難以勝任啊。”
“本將軍說你行你就行。”馬躍不容置疑道,“難道你還敢抗命?”
周倉慌道:“不敢。”
“那還愣着幹什麼?”馬躍喝道,“等着本將軍請你喝馬奶酒?”
周倉急忙拱手作揖,然後落荒而逃。
……
夜黑如墨。
兩名虎背熊腰的士兵押着方悅來到了一頂帳蓬前,方悅環顧四周但見四野一片漆黑,只有兩枝幽暗地火把插在十步開外,燃起忽明忽暗的火光,將帳蓬附近照得如同地底界,透出莫名的陰森。
“進去吧!”
兩名士兵在方悅背上各自重重踹了一腳,方悅腳下一個踉蹌衝進了帳蓬,只見帳中火光幽幽,滿臉凝霜的馬躍正傲然踞坐帳中,馬躍背後肅立着厲鬼似的惡漢典韋,典韋猙獰可怖的面容在此時看來竟是格外陰森。
方悅仆地跪倒在地,高昂的頭顱已經低垂下來,低聲道:“參見將軍。”
“方悅!”馬躍沉聲喝道,“你可知罪?”
方悅神情一黯,嘆道:“末將自知死罪難逃,情願受死。”
“既如此~~”馬躍霍然站起身來,目露殺機,“本將軍就成全你。”
方悅卸下頭盔,然後閉上雙眼身體往前微傾、引頸待戮。
“鏘~~”
刺耳的金屬磨擦聲中,馬躍已經緩緩抽出佩劍,又在幽暗的火光中高高舉起,倏忽之間帳中有寒光一閃,馬躍手中地利劍已經照着方悅的頭顱惡狠狠地斬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