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道:“公臺,仲德,不知你們對北方局勢有何觀瞻?”
陳昱道:“竊以爲北方很快就要大亂了。”
“哦?”曹操問道,“仲德何出此言?”
陳昱道:“當今天子密詔董卓、耿鄙、韓馥、丁原等四路大軍共伐馬躍,用心昭然若揭,不過是驅虎吞狼之策,藉此削弱北方各大軍閥之勢力,最後無論是馬躍勝出還是四路聯軍勝出,天子都必然留有後手。”
陳宮道:“仲德兄所言極是,竊以爲當今天子的後手無外乎下詔各大軍閥互易治所,以挑起軍閥混戰,替大漢中央爭得喘息之機,不過當今天子如此做法,很可能適得其反,到頭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加速漢室衰亡。”
陳昱又道:“其實,就算天子不下詔,馬躍這廝也不會善罷干休,定會藉機挑起紛爭。幷州因爲距離河套最近,而且幷州刺史丁原在各大軍閥中實力最弱,馬躍很可能拿他開刀。若昱所料不差,馬躍與丁原之間,不久必有一戰。”
曹操凝聲問道:“以仲德看來,馬躍與丁原,准將佔上風?”
“四路聯軍尚且不敵馬躍,區區一個丁原如何能是馬屠夫對手?”程昱道,“不過冀州刺史韓馥恐不會袖手旁觀,如果有冀州軍加入,情形就將截然不同了!”
陳宮也道:“仲德兄不要忘了冀州還有個勃海太守袁紹,此人憑藉袁氏名聲大肆招攬能人異士,如今身邊已經聚集了不少能人,而且因爲劉虞之死,袁氏與馬躍素有過節,想必也不會袖手旁觀。”
程昱微笑道:“公臺兄也不要忘了幽州還有個公孫瓚。”
曹操道:“如果有韓馥、袁紹和公孫瓚的加入,此番倒是有好戲可瞧了。”
“不過~”陳宮語鋒一轉,接着說道,“就算公孫瓚不出兵,丁原又有韓馥、袁紹相助,也未必能奈何得了馬躍,因爲馬躍根本就不會和丁原、韓馥、袁紹等人正面交鋒,興兵報復只不過是個藉口,馬屠夫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曹操撫掌大笑,連小眼睛也眯了起來,連聲道:“公臺所言深合吾意,誠可謂英雄所見略同,哈哈哈。”
“你和乃真爾朵從五萬女奴中挑選出兩千名年輕漂亮、身手矯健的女奴,組建女兵營,你爲統領、乃真爾朵爲副統領,這支女兵營就由你們來統率。”
“啊?”鄒玉娘吃聲道,“女兵營?”
“嗯,你不願意?”
“不。”鄒玉娘趕緊說道,“賤妾願意。”
“那好。”馬躍緊了緊身上的鐵甲,凝聲道,“回頭你去找郭圖先生,他會協助你篩選女兵,哦對了,被挑中的女兵可以脫去奴籍,恢復自由之身。”
“嗯。”
鄒玉娘又輕輕地嗯了一聲,把馬躍的披風拿了過來。
馬躍將披風往身後一甩,嘩啦啦地展了開來,再順勢往肩上一系,大步出帳而去。
幾乎是馬躍剛剛一腳踏出大帳,軍營裡便響起了幽遠綿長的號角聲,伴隨着綿綿不息的號角聲,原本安靜的軍營頃刻間喧囂起來,莫名的激昂氣息開始在軍營裡瀰漫,嶄新的一天~~又要開始了!
三通鼓罷,號角聲息。
四千漢家兒郎、六千烏桓勇士已經羣聚校場之上,旌旗獵獵、鐵甲猙猙,高聳入雲的長槍匯聚如林,一束束櫻紅的流蘇炫耀成一片悽豔的血色汪洋,清晨的霧氣尚未散去,逐漸蕭瑟的晨風裡,校場上瀰漫着一股凝重的肅殺之氣。
校場兩側,九千名月氏勇士迎風肅立,這九千月氏勇士並非馬躍的部曲,而是馬躍三千舊部的部曲。
薄薄的晨曦中,馬躍傲然肅立在閱兵臺上,典韋、許褚、高順、周倉、裴元紹、句突、賈詡、郭圖等文官武將在他身後一字排開、盡皆神色肅穆,閱兵臺下,三軍將士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地盯着馬躍。
“弟兄們,河套之戰我們雖然贏了,可我們贏得很慘!我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我們失去了所有的糧草、全部的輜重,還有整整十萬名奴隸!”
馬躍說此一頓,目露痛惜之色,厲聲道:“但是,這些都不算什麼,糧草沒了可以再種,輜重沒了可以再造,奴隸沒了可以再去搶,真正令本將軍痛心疾首的,是這一戰中損失了六千英勇的弟兄!”
爲馬躍沉痛的語氣所感染,三軍將士的眸子裡紛紛流露出痛惜之色,只要是馬躍的兵,無論是漢人還是烏桓人,沒有人不知道永不拋棄、永不放棄這句名言!這八個字已經深深地刻進了每一名將士的骨子裡。
“整整六千將士啊~~”馬躍眸子裡的沉痛之色越發濃郁,語氣也顯得低沉下來,“這六千名將士原本可以不死,他們本不該死!!!都是因爲本將軍謀事不慎、處事不周,以及輕敵冒進,才導致了這場慘劇的發生。”
馬躍字字鏗鏘,一字一頓。
“身爲三軍主將,本將軍對此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馬躍形容淒厲,疾聲大喝道,“來呀!”
“在!”
二十名親兵鏘然踏前,在馬躍面前列成一排。
馬躍大手一揮,疾聲道:“請出~~英魂鼎!”
“遵命!”
二十名親兵轟然應諾、轉身離去,不及片刻功夫,便扛着刻滿英魂姓名的木鼎來到了閱兵臺上,再把英魂鼎鄭重地擺放在閱兵臺的正中央。馬躍疾步上前,在英魂鼎前鏘然跪倒,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響頭。
馬躍身後,閱兵臺下,三軍將士轟然跪倒一片。
拜罷起身,馬躍緩緩轉過身來,神情間已經一片深沉,疾聲道:“典韋何在?”
典韋霍然起身,又昂然踏前兩步,按劍疾聲道:“末將在。”
馬躍張開雙臂,沉聲道:“給本將軍~~卸甲!”
閱兵臺下,三軍將士紛紛起身,卻目露困惑之色,都不知道馬躍想要做什麼?
“遵命。”
典韋卻是虎吼一聲,再上前一步將馬躍身上的鐵甲給卸了下來,在三軍將士的注視下,馬躍又褪去了身上的戰袍,露出了精赤的上身,閱兵臺下頓時響起一片吸氣聲,幾乎所有的將士都爲親眼所見的景象所深深震撼。
馬躍的身上赫然佈滿了縱橫交錯、猙獰可怖的刀傷箭瘡,幾乎找不出一塊完整的好肉來!很難想象,一個人在受了如此之多的瘡傷之後,還能像馬躍這樣生龍活虎、毫髮無損,這不能不讓人感嘆,這廝的生命力還真不是一般的頑強。
佈滿馬躍身上的刀傷、箭瘡,正以猙獰的真容無情地昭示,真正的不敗戰將不是說出來的,更不是吹出來的,而是從無數慘烈的血戰中殺出來的!
“膨~~”
馬躍面對着臺下的三軍將士突然跪了下來,重重地跪倒在閱兵臺上,當鐵製的護膝與閱兵臺的木板重重相撞時,整個閱兵臺都在輕輕地顫抖。在三軍將士震驚莫名的眼神注視下,馬躍又將頭盔摘下、捧於手中,昂首疾聲道:“本將軍決定鞭己三十,以儆效尤。”
“嗯?”
“啊?”
三軍將士盡皆目露凜然之色,從古到今還從未聽說有主將當衆鞭笞自己。
在將士們的竊竊私語聲中,馬躍將鐵盔鄭重地放在面前,然後上身前傾、以雙手撐住檯面,疾聲道:“典韋。”
“末將在。”
“行刑!”
“遵命!”
“郭圖。”
“下官在。”
“監刑。”
“遵命。”
典韋眸子裡掠過一絲兇狠的厲色,猛地抽出馬鞭在空中狠狠一揮,鞭梢與鞭身相撞頓時發出“叭”的一聲脆響,肅立臺下的三軍將士頓時心中一震,只聽這異常響亮的聲音便可以知道,這一鞭如果抽在身上,那該是怎樣的滋味?
閱兵臺邊,郭圖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典韋走到馬躍身後一步處立定,倏忽之間手中的馬鞭已經高高揚起,在上萬雙眼睛的灼灼注視下,惡狠狠地抽了下來,毫無花巧地抽在了馬躍赤裸的背肌上,只聽“叭“的一聲脆響,馬躍黝黑的背部頃刻間皮開肉綻,留下了一道醒目的血痕。
“一!”
郭圖的臉肌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從牙縫裡崩出個“一”字。
“叭!”
“二!”
“叭!”
“三!”
典韋的馬鞭一下接一下抽在馬躍的背上,不及十鞭,馬躍的背部已經一片血肉模糊,閱兵臺下已經響起一片吸氣之聲,對於這些刀尖舔血的漢子們來說,承受這樣的酷刑遠比一刀砍頭還要令人難受。
馬躍卻連眉頭也不曾皺一下,似乎,那一記記鞭子根本就沒有抽在他的身上。
“叭!”
又是一聲炸響。
“三十!”
郭圖尖着嗓子淒厲地嘶吼起來,臉上卻流露出極度解脫後的輕鬆,一襲青衫早已經汗流浹背,彷彿受刑的不是馬躍,而是他郭圖。
馬躍緩緩直起腰來,將褪到腰際的戰袍套回身上,剛纔馬躍雙手撐過的閱兵臺上,赫然留下了兩灘汗漬!臺下的士兵們雖然看不到馬躍痛苦的表情,也沒有聽到他痛苦的呻吟,可人終究是人,血肉之軀豈能感覺不到疼痛?
“典韋,給本將軍披甲!”
“遵命。”
典韋棄了馬鞭,大步上前抱起馬躍的重甲,當那沉重的鐵甲近乎粗暴地套在馬躍身上時,三軍將士們分明看到馬躍的眉頭猛地一蹙,可以想象得到,當那沉重的鐵甲套在身上、觸及綻裂的皮肉時,將產生怎樣的痛楚?
馬躍臉色微微發白,有豆大的冷汗從他的額角悄然滑落,但他終究沒有哼出半聲。
“將軍威武~~”
“將軍威武~~”
“將軍威武~~”
一名士兵忍不住胸中的激盪,猛地振臂大吼起來,霎時間,閱兵臺下的三軍將士就像發了瘋似的,跟着瘋狂地吶喊起來,只有肅立校場兩側的九千名月氏勇士鴉雀無聲,眸子裡卻已經充滿了敬畏之色。
馬躍悠然高舉右臂,三軍將士的瘋狂吶喊便如同被刀切斷一般嘎然而止。
深深地吸了口氣,馬躍厲聲大吼道:“六千弟兄的陣亡,本將軍固然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可歸根結底,這筆帳卻要記在董卓、耿鄙、丁原和韓馥這四個軍閥身上!如果不是他們率軍入侵河套,便不會有河套之戰,六千名英勇的弟兄就不會戰死沙場。”
“自從南陽舉兵以來,從來只有我們打別人,什麼時候輪到別人來打我們!?”馬躍惡狠狠地揮舞着雙臂,厲聲長嗥,“弟兄們的鮮血絕不能白流,這事~~沒完!血債~~定要以血來償還!”
“血債血還!”
“血債血還!”
“血債血還!”
肅立閱兵臺下的三軍將士霎時就被馬躍充滿血性和激情的言辭激起了強烈的仇恨,紛紛高舉起手中的兵器,跟着厲聲狂嗥起來。馬躍再次舉起右臂,九千將士凜然噤聲,山崩地裂般的吶喊聲再次嘎然而止。
“飯要一口一口吃,血債也要一筆一筆討,這一次,就拿幷州刺史開刀,先滅了丁原再說!”馬躍鏘然抽出佩劍,高舉過頂直撩長空,厲聲道,“踏破晉陽、手刃丁原!”
“踏破晉陽、手刃丁原~~”
“踏破晉陽、手刃丁原~~”
“踏破晉陽、手刃丁原~~”
三軍將士山呼響應,狂熱至令人熱血沸騰的喧囂聲在天地間激盪翻騰、久久不息,瘋狂至令人窒息的吶喊聲中,馬躍開始分派軍卒、準備出征。
“裴元紹聽令!”
“末將在。”
“率狼騎三千北渡河水,兵寇雁門!”
“遵命。”
“公則。”
“下官在。”
“隨軍輔之。”
“遵命。”
“周倉聽令。”
“末將在。”
“率狼騎三千南渡河水,兵逼上黨。”
“遵命。”
“許褚聽令。”
“末將在。”
“率三千鐵騎、九千月氏從騎隨本將軍進兵太原、直取晉陽!”
“遵命。”
“高順聽令。”
“末將在。”
“率八百陷陣營、五千烏桓遊騎留守老營。”
“遵命。”
常山郡,張郃大營。
一名小校昂然直入大帳,向張郃道:“將軍,黑山賊又下山了。”
“哦?”張郃霍然擡起頭來,說道,“黑山賊終於按捺不住了嗎?來了多少人馬?”
“約有兩萬餘人。”
“兩萬人?”張郃眸子裡掠過一絲莫名的深沉,凝聲道,“這一次定讓黑山賊來得回不得,去,速召各軍司馬前來大帳議事。”
“遵命。”
小校答應一聲,轉身揚長而去。
小校剛剛離去,帳外腳步聲疾,忽有風塵僕僕的傳訊兵疾步入帳,仆地跪倒在地,喘息道:“將~~將軍,鄴~~鄴城急報。”
“嗯?”張郃蹙眉道,“講。”
傳訊兵喘息道:“潘鳳大軍全軍覆滅,潘鳳將軍、耿武將軍、關純將軍盡皆陣亡,沮授軍師也被馬躍軍所俘虜,韓馥大人急令將軍火速回師鄴城、共商大計。”
“什麼?”張郃大吃一驚道,“全~~全軍覆滅?”
野牛渡,馬躍大帳,馬躍正召集賈詡議事。
“文和,漠北鮮卑人情形如何?”
“侯三剛剛傳回密信,騫曼已經被步度根攻殺,如今漠北地區呈現三足鼎立之勢,其中以步度根的實力最強。”
馬躍道:“本將軍與耿鄙、丁原、韓馥等輩已成水火難以相容之勢,再加上天子從中煽風點火,可以想見,在接下來的一到兩年之內,我軍恐很難改變四面受敵的困境!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已經無法顧及漠北的鮮卑人了,文和可有良策防止鮮卑人再次強大起來?”
賈詡道:“詡有上、下兩策,可供主公選擇。”
“何爲上策?”
“上策乃是減丁,將鮮卑族中身高超過車輪的男丁全部斬殺。”
馬躍道:“減丁之策固然不錯,不過眼下我軍四面受敵,實在抽不出足夠的軍隊去攻略大漠,再說說下策。”
賈詡道:“下策就是絕戶之計了。”
“計將安出?”
“無他,火焚草原耳!”
“火焚草原?”馬躍凜然道,“文和,你這是在要鮮卑人的命啊!這草原大火一旦燒起來,不但寸草不存,只怕連草原上的飛禽走獸、還有牛羊牲畜,都將無法倖免於難,那這個冬天~~”
賈詡嘴角綻起一絲冰冷的笑意,凝聲道:“要想防止鮮卑人強盛起來,製造一場人爲的天災無疑是最好的辦法。”
“嗯?”
馬躍目光閃爍,開始陷入凝思。
賈詡道:“主公,此計雖然有幹天和,可死的都是蠻夷之人,與我大漢何干?且可解除主公後顧之憂,何樂而不爲?”
馬躍道:“可是,萬一鮮卑人被逼急了,南下河套、幽州來擄掠怎麼辦?”
“這不可能。”賈詡自信滿滿地說道,“草原一旦被烈火焚盡,鮮卑人就很難熬過今年的冬天,爲了擄掠有限的資源,他們勢必陷入更爲慘烈的混戰,步度根如果想南下河套、幽州擄掠,兵馬少了難以成事,兵少多了,後方老營又可能被軻比能和拓拔潔粉趁虛端掉,試問在如此情形之下,鮮卑人如何能夠南下?”
馬躍道:“如果鮮卑人聯起手來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賈詡嘴角浮起一絲狡詐的笑意,“主公以爲,鮮卑人有可能會聯手嗎?”
鄴城,冀州刺史府議事大廳。
張郃風風火火地走進大廳,向韓馥抱拳作揖道:“張郃參見大人。”
韓馥虛手一託朗聲道:“張郃將軍免禮,且入席(非酒席,意指議事的列席)。”
“謝大人。”
張郃謝過韓馥,一側首頭才發現兩側席上居然已經立了數人,其中立於韓馥左首上位的卻是一名身姿雄偉的年輕人,神情儀容極爲不俗,緊挨年輕人下首而立的卻是兩員昂藏武將,赫然正是有過數面之緣的同郡名將顏良、文丑。
見張郃相望,顏良、文丑亦微笑頷首。
韓馥早已經向那年輕人笑道:“本初,這一位便是河間張郃了。”
“哦?”那年輕人霍然轉過臉來,灼灼地凝視着張郃,眸子裡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激賞之色,朗聲道,“這一位便是河間名將張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