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正事,張昊緊接着關心起了範禎祥的身後事,雖說兩人是競爭關係,但好歹共事了整整二十年,加上對方又是現任行政院長,該有的體面不能少。
“執政官,大災當前,咱們確實沒條件大操大辦。”
周江宇無奈嘆了一口氣,隨即說出了治喪委員會的安排:
“目前大致有兩個方案,一個是延期到雪災結束後,再舉行葬禮;另外一個是簡辦,一切從簡。執政官,您認爲哪個更合適?”
張昊低頭想了想,很快就有了決定:“那就推遲到雪災之後吧!我建議舉行一場高規格的國葬,範院長屬於因公殉職,完全配得上這份殊榮。”
“同意,我等下就去通知下去。”
周江宇沒有任何意見。
本來按照慣例,行政院長這個級別,是沒有資格舉行國葬的。
而他之所以沒有提出異議,原因很簡單:
一方面出於尊重老前輩,沒必要因爲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得罪人;
另一方面,範院長走後,執政官如今是大權獨攬,他不想在這種關鍵時刻出現意外,所以乾脆來了個順水推舟。
張昊聞言,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他也算是對得起這位老搭檔了。
談話最後,周江宇終於說出了唯一的一個好消息:“執政官,其實這次大雪也不是一無是處,根據氣象專家的說法,降雪非常有利於淨化大氣層中的火山灰,能夠大幅度縮短恢復時間。”
“是嗎?”張昊一聽這話,瞬間來了興趣:“那專家有沒有說,大概還需要多長時間,大氣層才能恢復正常?”
“具體時間沒給,不過倒是說了一個估算時間……”
“多少年?”張昊迫不及待道。
“根據相關專家們的推測,如果再來三到五次同等規模的降雪,大氣層就算不能百分百恢復正常,但能見度起碼能恢復到陰天這個級別。”
周江宇連忙回答道。
“三到五次?”張昊頓時有些大失所望,緊跟着苦笑道:“這次的大雪醞釀了整整三十年,據此推算,那也得百年之後了,時間跨度太長了。”
“執政官,您也不用太悲觀了,有些專家也說了,越往後面,水汽積累的時間越短,只要進入良性循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周江宇趕忙安慰道。
張昊調整了一下情緒:“但願如此吧!咱們這一代是沒希望了,希望下一代能重見天日。”
這裡簡單說一下,周江宇的年紀只比張昊小一歲,兩人算是同齡人。
張昊如果想繼續連任,年齡根本不是問題,這也是周江宇最擔心的地方。
“我相信一定能!”
周江宇語氣堅定道。
掛斷電話後,張昊緊接着又給範院長的家人打了一個慰問電話。
……
如此過去了一個星期,大雪終於停了,所有人都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
四合院裡,楊華卿正在收拾行李。
“老張,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張昊擺了擺手:“不用着急,空軍一號明天下午才能抵達,咱們明天中午出發也不晚。”
“能不能讓飛機提前過來?大姐這次病得很嚴重,咱們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楊華卿嘆了口氣。
“唉,我也想早點回去,但是機場清理積雪需要時間,哪有那麼快?”
張昊滿臉愁容道。
大姐前年突然查出了肺癌,而且病情惡化得很快,本來肺癌存活率就低,估計也就這兩年的事,全家人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
唯一被矇在鼓裡的就是老太太。
楊華卿憂心道:“老張,如果大姐這次沒撐住,老太太那邊怎麼交代?”
“放心,我已經想好對策了,咱們到時候就說大姐去歐羅巴治病了,只能通過視頻聯繫,現在的AI技術很成熟,老太太眼神不好,應該發現不了。”
張昊滿臉無奈道。
爲了老媽的身體着想,他也算是操碎了心。
楊華卿點點頭:“能瞞住就好!”
“老婆,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張昊突然話鋒一轉。
“什麼事?”
楊華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我想提前退休。”
張昊直截了當道。
楊華卿不由得一愣:“提前退休?爲什麼?就差這兩個月的時間?”
“周江宇那邊已經等不及了,他們想要提前推動公有制改造,我是真不想趟這趟渾水,所以想提前退下來。”
張昊說出了真實想法。
“這麼急?難道不應該先救災嗎?”
楊華卿疑惑道。
張昊搖搖頭,耐心解釋道:“其實這兩件事並不矛盾,救災的同時,剛好可以同時進行改革。
畢竟,在這次雪災當中,私營企業同樣受損嚴重,未來重建需要一大筆資金,如此一來,牴觸心理會小很多。”
“有道理,你是怕得罪人吧?”
楊華卿試着猜測道。
她很瞭解老公爲人處世的準則。
張昊沒有絲毫掩飾:“沒錯,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種大公無私的人,爲了老大他們幾個着想,這種事還是少摻和爲妙,太容易成爲衆矢之的了。”
“退下來也好,省得讓人擔心。”
楊華卿連忙表示贊同。
“那就這麼決定了,等範院長的國葬一結束,我就正式提出辭職。”
張昊鄭重地點了點頭。
楊華卿猶豫了一下,小聲試探道:“老大已經當了五年市長了,要不要把他的位置再往上提一級?”
她雖然對政治不感興趣,但並不是小白,一旦公有制改造完成,到時候官方僱員的社會地位會有質的飛躍,同時也意味着競爭也更加激烈。
“他今年才三十五週歲,還需要再磨練幾年,而且可以預見的是,未來幾年肯定是最混亂的一段時期,在我看來,留在信豐島上是最穩妥的。”
張昊當即否定了老婆的建議。
雖然這些年,聯邦大力倡導幹部年輕化,但不管怎麼說,三十五歲的市長,還是有些太年輕了。
“好吧!聽你的。”
楊華卿沒有強求。
這本來就不是她的意思,只是幫大兒媳婦帶一句話而已。
親家那邊估計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想讓國紀這個市長女婿走得更遠一些,將來也好給三井家族提供庇護。
……轉眼到了第二天,下午兩點鐘。
時隔一個月,張昊夫妻倆再次乘坐地鐵,回到了地面上。
一出地鐵站,衆人感覺恍如隔世。
楊華卿看了一眼天空,忍不住好奇道:“老張,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怎麼感覺天空變亮了一些?”
張昊點點頭:“好像是亮了一點。”
一旁的周江宇,笑着解釋道:
“執政官、夫人,這不是錯覺,氣象局那邊早就有結論了,能見度確實提高了不少,至於原因麼……
有可能是雲層變薄了的緣故,也有可能是降雪淨化了大氣層,如果是後者,那絕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我覺得應該是兩者皆有。”張昊說完,指了指不遠處的雪堆:“你們看那些積雪,顏色都是黑色的,不用問也知道,裡面肯定包含了火山灰。”
“執政官英明!”
周江宇立馬拍起了小馬屁。
明年就是換屆年了,他希望能給執政官留下一個好印象,畢竟對方當了足足二十年的執政官,即便真退休了,影響力也不可小覷。
張昊笑了笑,然後和送行人員一一握了握手,最後直接登上了空軍一號。
不到兩個小時,空軍一號便降落在了首都機場。
一下飛機,衆人便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只見機場邊上堆滿了高達幾十米高的“雪山”,航站樓也整個兒垮塌了。
在回執政官府邸的路上,張昊沒有乘坐更便捷的地鐵,而是坐上了專車,他想親眼看看首都這邊的受災情況。
出了機場,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馬路上雖然沒有多少積雪,但距離馬路不遠處的地方,遍地都是高高的雪堆,整座城市彷彿都被積雪掩埋了。
楊華卿越看越揪心,不自覺地握住了老公的手,越抓越緊。
張昊伸手拍了拍老婆的手背,忍不住嘆了口氣:“不用擔心,用不了幾個月,這些積雪都會被清理乾淨的。”
“哪有那麼容易?現在正值隆冬,這些積雪都被凍得嚴嚴實實的,恐怕要等到明年夏天才能真正清理完。”
楊華卿輕輕搖了搖頭。
張昊露出一絲苦笑:“首都的雪,看起來比桂州還要大,也難怪周江宇如此急不可耐,辛辛苦苦三十多年,這次又要從頭開始了。”
“依我看,從頭開始也有好處。”
“什麼好處?”
“最起碼,以後都不用擔心失業率了,我這些年也去過不少地方,發現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
“什麼現象?”張昊好奇道。
“一個人有沒有工作?完全是兩副精神面貌,有些失業率低的城市,例如壽春市,雖然生活質量比不上沿海大城市,但充滿了活力,也比大城市住着舒服。”楊華卿總結道。
張昊看着車窗外,隨口敷衍道:“你這個角度,倒是挺新穎的。”
“哼,你們這些政客平時高高在上,哪裡真正在乎普通老百姓的感受?其實這年頭,大家的期望都很低,只要能有一份工作,工資低點都沒關係,但一定要穩。”
楊華卿在“穩”字上加大了音量。
張昊低着頭,突然若有所思:“聽你這麼一說,我好像有些理解周江宇他們這些激進改革派了。”
“不說工作上的事了。”楊華卿擺了擺手,緊接着話鋒一轉:“你這邊過年之前能退得下來嗎?”
“問題應該不大。”張昊回答道。
“那就好,今年咋們家好好過個年,咱們倆也不用再東奔西跑了。”
楊華卿欣喜道。
張昊一把摟住老婆的肩膀:“這些年,委屈你了。”
“我有什麼好委屈的?這可是第一夫人,很多人都羨慕不來呢?咱們倆唯一對不起的就是父母和孩子們,少了很多陪伴時間。”
大概是想起了去世的父親,楊華卿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淚。
“唉,等退下來就好了。”
張昊乾巴巴地回了一句。
兩個小時後,車隊終於回到了執政官府邸。
看到老爸回來了,張國欣整個人直接撲了上去,緊緊抱住了對方。
“爸,你們沒事吧?”
張昊伸手拍了拍女兒的後背:“爸爸是執政官,能有什麼事?瞎操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這次下了這麼大的雪,新聞上都說是百年一遇。”
張國欣鬆開了雙手。
“好啦!你奶奶呢?”
“奶奶知道你們要回來,正在廚房熬湯呢?咱們快過去吧!”
張昊隨手摸了摸幾個孫子孫女的頭髮,然後帶着小傢伙們向廚房走去。
楊華卿脫掉外套,走過來輕聲詢問道:“果果,你大姑那邊怎麼樣了?”
“聽…聽表哥說,情況不太好。”
張國欣趕忙回答道。
說起來,表哥跟她爸年紀差不多大,每次叫“表哥”,都會感到一絲小別扭,怪難爲情的。
“等下,你陪媽去醫院,咱們一起去看看你大姑。”楊華卿交代道。
衆所周知,首都的醫療資源是最好的,因此,大姐特地轉到了這邊進行治療,已經住了一年多了。
張昊插嘴道:“我也去。”
“你不是要去行政院嗎?”
楊華卿詫異道。
張昊擺擺手:“工作再忙,也不差這點時間,順便再跟主治醫生聊聊,看有沒有其它治療方案。”
雖然他出生後,大姐已經嫁人了。
但姐弟間的感情一向很好,特別是他跟家裡鬧矛盾的那些年,要是沒有大姐從中緩和,他和家裡早鬧翻了。
“行,那咱們一起去。”
楊華卿點了點頭。
很快,衆人來到了廚房。
張昊立馬換上了一副笑臉:“媽,我回來了。”
李大娟看着眼前的兒子兒媳婦,終於鬆了一口氣:“回來就好,我這幾天老是心神不寧,就怕你們出事了。”
“媽,您老想多了。”
張昊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果然是母女連心,老媽之所以會有這種感覺,大概是受到了大姐那邊的影響,看來瞞着老太太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