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3日，端午節當天。
七點不到，李大娟就將提前包好的糉子蒸熟了，然後讓大女兒帶着糉子，挨個去給惠城這邊的親戚送禮。
包糉子的葉子是最正宗的箬竹葉，自家菜地裡種的，外面想買也買不到。
畢竟，這年頭哪有條件吃糉子？
早在十年前，大米就退出了主食行列，市面上都快銷聲匿跡了，至於他們家的大米，都是兒子弄回來的。
兒子出海之前，也不知道從哪買回來了一大批食材，有五穀雜糧，有各種農副產品，足夠全家食用兩三年了。
很快，張嘉慧帶着幾十斤的糉子、以及其它禮物出門了，她第一個去的就是奧園小區，畢竟距離最近。
二妹和三妹家不用送，她們倆昨晚離開的時候，順便把東西帶回去了。
“咚咚咚…小凡，快開門……”
“吱呀”一聲。
曹凡穿着睡衣，迷迷糊糊地打開了大門：“媽？你怎麼回來了？”
自從舅舅當上了執政官，父母就搬到了舅舅家幫忙照顧姥姥姥爺，他和老婆不喜歡被嘮叨，所以就沒跟着過去。
“我給你們帶了早飯，別睡了，趕緊起來吃飯。”張嘉慧亮了亮手中的糉子。
“媽，今天難得休息一天，你就讓我們多睡一會兒吧？”曹凡苦笑道。
“那就吃過飯再睡。”李大娟將糉子遞到了兒子手上，緊跟着交代道：“別忘了，中午去我們那吃飯。”
“怎麼變中午了？不是晚上麼？”
“你姥姥姥爺要去你舅媽那裡過節，今天晚上不聚餐了。”
“哦，我知道了。”
曹凡點了點頭。
張嘉慧又嘮叨了兩句，便離開了。
曹凡隨手關上大門，然後將糉子扔進櫥櫃裡，回臥室繼續睡大覺去了。
張嘉慧這邊，緊接着又去了小弟丈母孃家，匡文慧同樣正準備去親家那邊，雙方約好了一起出發。
離開奧園小區，接下來是大伯家。
“大伯，您老身體還好吧？今天是端午節，我媽讓我給你們送幾個糉子。”
張崇義滿臉笑容：“託你們家的福，大伯如今能吃能睡，身體好得很。”
張嘉慧將手上的禮物，交給了一旁的侄媳婦吳海霞，然後坐到了老人家身邊，陪對方聊起了家常。
“大伯，大哥今天回來過節麼？”
張崇義搖搖頭：“閩德那邊正在擴建新廠，他這段時間很忙，這次就不回來了，說是等中秋節再回來。”
“大哥他們的生意越做越大了。”
張嘉慧隨口誇獎了一句。
“比不上你爸和小昊，他們三個頂多就是小打小鬧，賺點辛苦錢。”
張崇義趕忙謙虛地擺了擺手。
“大伯，你這話我可不敢苟同，這幾年破產了那麼多的植物工廠，能活下來，就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
“你大伯我還沒老糊塗，他們三個之所以能挺過來，多虧了小昊，沒有小昊的幫忙，他們三個估計早玩完了。”
提到侄子，張崇義連忙關心道：
“對了，嘉慧，小昊到哪了？怎麼這段時間沒怎麼看到他的新聞？”
“大伯，小昊他們在洛杉磯遇到了超級沙塵暴，被困了大半個月，昨天剛離開洛杉磯，目前正在爾灣考察。”
“爾灣？在哪裡？怎麼沒聽過？”
張崇義疑惑道。
張嘉慧笑着解釋道：“爾灣就在洛杉磯南邊，一座很小的城市，據說人口還不到五萬，您沒聽說過也是正常的。”
“連這種小城市都要去？那小昊豈不是太辛苦了？”
“誰說不是呢？”張嘉慧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他親口跟我說的，根據行程安排，這次環球考察，至少需要一年半的時間。如果多碰到幾次超級沙塵暴，三四年時間也都是有可能的。”
“這麼貴未免也太長了點吧？”
張崇義皺了皺眉頭。
“沒辦法，這就是執政官的工作。”張嘉慧無奈攤了攤雙手，然後看了一眼手錶，便提出了告辭：“大伯，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去大姑二姑那裡送糉子，就不坐了，回頭有時間再來看您。”
“行，那我就不留你了，路上慢點。”
……
另外一邊，李大娟親自給村裡幾戶關係好的人家送了糉子，包括老村長家在內，一家送了十個糉子。
做完這些，一行人便迫不及待地出發了。
兩個小時後，執政官府邸到了。
“爸、媽，路上還順利麼？”
楊華卿關心道。
李大娟點點頭：“還行吧，幸虧走得早，路上不太堵。”
張崇信環顧一週，忍不住詢問道：
“華卿，大布丁和小布丁呢？他們倆還沒到嗎？”
“爸，他們學校有活動，估計要晚些時候才能過來。”楊華卿回答道。
“什麼事啊？大過節的都不放人？”
李大娟隨口抱怨了一句。
楊華卿趕忙解釋道：“媽，行政院的範院長去他們學校視察了，您也知道，他們倆一個是學生會的副會長，一個是社團的社長，都走不開。”
一聽說是爲了迎接大領導，李大娟頓時眼睛一亮：
“那電視上有現場直播麼？”
自從兒子上任了執政官，老人家很快就養成了看新聞的習慣。
“這個我不也不清楚。”楊華卿說完，將目光轉向了自家老三：“安安，你去把電視打開，看看有沒有直播？”
安安乖乖點了點頭，然後帶着小弟一起向音影室跑去，李大娟有些不放心，二話不說直接跟在了後面。
至於帶過來的行李和吃食，完全不用擔心，會有專人一一安放好。
李大娟走後，匡文慧也跟着離開了，不過她去的是嬰兒房。
楊華卿則是扶着公公來到了臥室裡，二老在這邊同樣有固定房間。
張崇信坐在沙發上，隨口問道：
“華卿，那批罐頭髮下去了麼？”
楊華卿點點頭：“昨晚上夜班的，已經發下去了，至於白班，估計要等到下班後才能發，儘量低調一些。”
“低調點好，免得好心辦壞事。”
張崇信連連點頭。
“爸，您放心好了，我已經讓人吩咐下去了，讓下面的人都儘可能地收斂點，不要到處炫耀，萬一影響不好，下次就不一定會有類似福利了。”
楊華卿當即安撫道。
張崇信看起來非常滿意，隨即話鋒一轉：“對了，那些拿到罐頭的人都有什麼反應？沒嫌少吧？”
“怎麼可能會嫌少？”楊華卿連忙搖了搖頭，“咱們家的罐頭不是普通罐頭，脂肪含量超高，裡面幾乎全是牛油，比一般罐頭實惠多了，大傢伙都很滿意。”
“滿意就好，你回頭告訴他們，只要他們好好工作，罐頭是絕對不會少的。你也別捨不得，小昊想幹出一番大事業，離不開這些身邊人的支持。”
張崇信習慣性地畫起了大餅。
楊華卿幫公公倒了一杯茶，笑着點點頭：“爸，您放心，我懂。”
張崇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門口，於是揮了揮手：
“有人找你，你去忙吧！”
楊華卿看了一眼來人，隨即解釋道：“爸，我上午有個活動要參加，估計要到下午才能回來，午飯不用等我了。”
“工作重要，我會跟你媽說一聲的。”張崇信回了一句。
三個小時後，臨近午飯時間，雙胞胎終於回來了，兄弟倆剛一到家就直奔嬰兒房而去，一個星期沒見，感覺妹妹又長大了不少。
看完了妹妹，兩人又鑽進了廚房。
“奶奶、外婆，你們在做什麼好吃的？”張國軒聞着肉香，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李大娟下意識地抱怨了一句：“你們倆幹啥去了？怎麼現在纔回來？範院長不是十點鐘就離開了嗎？”
剛剛，她在電視上看了全程直播。
當然也看到了兩個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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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範院長走了，還有一些收尾工作要做啊！”張國紀苦笑着解釋道。
李大娟嘮叨了兩句，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到了二孫子身上：“小布丁，彤彤呢？你怎麼沒把人帶回來？”
彤彤就是張國軒的女朋友。
全名管彤。
“奶奶，今天端午節，彤彤她也要回家過節啊！”張國軒聳了聳肩。
“先過來吃頓午飯，下午再回去不行麼？奶奶做了羊肉火鍋，保證彤彤喜歡吃。”李大娟不由得惋惜道。
別看現在已經是六月份了，但白天氣溫經常徘徊在零度附近，火鍋驅寒去溼，是老張家必備的家常菜。
張國軒聞言，迅速掀開了竈臺上的鍋蓋，頓時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香，太香了，奶奶你的廚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李大娟輕輕拍了一下二孫子的胳膊：“趕緊蓋上，羊肉還沒燉爛呢！”
“奶奶，我餓了，能不能先……”
張國軒一把挽住奶奶的胳膊。
“都這麼大的人了，別淘氣。”李大娟說完，隨手拿了一根黃瓜塞到了二孫子手裡：“開飯還有一會兒，你先吃根黃瓜墊墊肚子吧！”
張國軒拿着黃瓜，故意搞怪道：
“那我蘸點羊肉湯行不行？”
李大娟無奈掀起鍋蓋：“趕緊蘸，蘸完了趕緊走，別再這裡搗亂了。”
“嘿嘿，我開玩笑的啦！”
張國軒咬了一口黃瓜，慢悠悠地離開了廚房。
“瓜娃子，拿奶奶涮罈子是吧？”
李大娟笑罵了一句。
匡文慧幫大外孫也拿了一根黃瓜，然後看着兄弟倆的背影感慨道：
“大布丁踏實沉穩，小布丁聰明活潑，他們兄弟倆的性格剛好可以互補，這是好事。你再看安安和康康，兩個討債鬼一個比一個調皮，恨不得把天掀翻了，糟心事還在後面。”
“唉，都怪小昊太慣着他們倆了。”
李大娟同樣頭疼。
兒子不顧家不好，太顧家了也不好，實在是讓人頭疼。
匡文慧趁機提議道：“親家母，小昊這次出差，差不多要兩年時間才能回來，要不趁着他不在家的這段時間，咱們好好管管這兩個小兔崽子？”
畢竟兩個外孫姓張，她們倆口子雖然早就有想法了，但也不好干預太多。
“好主意，晚上我跟我們家老頭子商量一下。”李大娟雖然讀書不多，但也知道溺愛的壞處。
“如果親家公同意，我這邊倒是有幾個候選老師，可以參考一下。”
“太好了，回頭咱們一起見見。”
……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就到了下班點，執政官府邸裡瞬間熱鬧起來。
龔小燕是執政官府邸一名普普通通的保潔小妹，而且還只是臨時工的身份，但她萬萬沒想到，這次發罐頭，居然也有自己一份。
簡直是喜從天降。
跟她一起的，是她的舅舅熊衛民。
熊衛民是執政官府邸的一名司機，不過身上有編制，屬於正式工。
外甥女就是他找關係弄進來的。
別看只是臨時工，運氣好還是有機會轉正的，而一旦端上鐵飯碗，立馬就能實現階層躍遷，起碼能吃飽飯。
就這一點，比什麼都強。
在領罐頭的路上，龔小燕滿臉抑制不住地喜色：“舅舅，沒想到執政官這麼大方，剛剛我們組長還在問我們要不要賣掉罐頭，外面有人願意出一萬塊錢收，量多還能加價。”
要知道，這一萬塊錢，都快頂上她兩個半月的工資了。
“你別犯傻，這種救命糧能賣嗎？”
熊衛民趕緊提醒道。
他們兩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但生活還是沒問題的，沒必要爲了區區一萬塊錢，就把罐頭給賣了。
畢竟錢沒了還可以再掙，糧食就不行了，一句話“可遇不可求”。
“舅舅，我沒說要賣，只是感覺有些不可思議。”龔小燕連連搖頭，隨即分析道：“你想啊，咱們執政官府邸總共五千多號人，每人一萬，加起來就是五千萬，那可是整整五千萬啊？”
“你懂什麼？執政官以前就是大富豪，人家不差這點錢。”
“有錢也買不到這麼多罐頭啊？”
聯邦從來都不缺有錢人。
但有錢人即便再有錢，也不可能弄到這麼多的糧食，特別是肉罐頭，不是光有錢就能解決的。
如果換做其他人，說不定執法部門早介入調查了。
熊偉民看了看四周，隨即低着嗓音解釋道：“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別往外面亂說，我也是聽人說的，執政官十幾年前開過一家罐頭店，這些罐頭估計就是那時候留下來的。”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說呢，執政官怎麼可能弄到這麼多罐頭……”
龔小燕瞬間對執政官充滿了欽佩。
熊偉民拍了拍外甥女的肩膀：“燕子，等下領到罐頭先別急着走，路上不安全，還是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嗯，我知道了。”
龔小燕認真地點了點頭。
不管是兩個罐頭，還是一萬塊錢，都足夠別有用心的人冒險了。
說句不好聽的，與其被活活餓死，還不如進去踩縫紉機，起碼能撿回一條命。
而這一切的根源，發生於三年前。
三年前，某間私營監獄的惡劣行徑被臥底記者曝光後，官方爲了平息衆怒，不僅全面接手了私營監獄，同時大大提高了監獄環境。
後果就是各大監獄直接爆滿了。
畢竟哪裡都有窮人。
最終，逼的官方不得不緊急出臺了一項臨時方案，加大了對犯罪分子的工作強度，同時取消了一部分“優待”，這才徹底遏制住了入獄潮。
不過即便如此，依然有很多人把“入獄”當作了最後一條退路，這也是官方最頭疼的地方，因爲每年都需要擴建新的監獄，說一句勞民傷財都不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