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宋美齡從自己的鬆廳散步到蔣介石的雲岫樓的時候,就看到老蔣正在樓前草坪的椅子上發呆。
“發生了什麼事?”
宋美齡有些好奇。稍稍回想了一下最近的事情,沒什麼大事發生。雖然依舊還被困在這西南之地,可現在的情形已經比她和老蔣剛退到重慶的時候好多了。錢有了,武器也充足,最重要的是,日本人屢次意圖向國統區發動進攻都沒能成功。這種情況下,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兒能讓老蔣爲難纔是。
“沒什麼事,”蔣介石自然也早就看到了自己的老婆,他只是不想停下思考,不過宋美齡既然問了,他也只有回答:“楊傑要辭職!”
“楊傑?”宋美齡稍愣了一下,“你不是一直對他很不滿的嗎?既然他想辭職,那就讓他辭職好了。大不了給他一個閒職先掛起來。”
“如果他只是單純地想辭職倒也好說,大不了給他掛個軍委會的委員放在那兒就是。可他現在想去雲南當那個生產建設兵團的司令。”蔣介石說道。
“雲南?”宋美齡又是一愣,“不是已經定好讓他在重慶的嗎?”
“可他突然改主意了,而且不僅改了主意,還連軍令部次長的職務也不想要了。”蔣介石摸了摸光頭,“不過這還不是最緊要的,最緊要的是,秦衛也要的是雲南。”
“什麼?”
宋美齡雖然對楊傑辭職,並想去雲南擔任生產建設兵團的司令感到驚訝,可實際卻並沒怎麼放在心上。楊傑雖然名聲不小,卻只是個邊緣人物,可如果這裡面再加上秦衛就不一樣了……那小子可誰也不知道都有些什麼底牌。而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秦衛“有錢”。一個有才,一個有錢。兩兩相加,那可就不只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了。
“我還以爲秦衛也會留在重慶。他爲什麼突然想去雲南?”
“或許是覺得雲南不在我們手裡,活動能更自由吧。”蔣介石又摸了一把自己蹭亮的頭皮,“畢竟,像他這樣的人,本來就不可能自甘寂寞。”
“就算雲南不在我們手裡,也還有個‘雲南王’龍雲呢。”宋美齡自己拉過把椅子坐下,“其人一向將雲南視爲自家地盤,若非爲了抗戰大業。他斷不會容許中央把手伸進那裡。可即便如此,中央在雲南的勢力相比起其他各省來也十分薄弱。秦衛一個外來戶,就算有錢,又能動彈幾步?龍雲可也不像我們,能容忍他胡作非爲。”
“說起胡作非爲。他倒也沒怎麼做過這種事兒。”蔣介石看了一眼宋美齡,“他就是做事的手段跟許多人不太一樣,讓大家有些不太習慣罷了。可我就是不明白,他怎麼會選擇去雲南……總不可能因爲那兒是大後方吧?”
“依我看,秦衛可以暫時不用管他。現在的問題是楊傑。”宋美齡沉思道:“堂堂黨國上將,如果在重慶,擔任軍令部次長的同時再去兼任一下生產建設兵團司令倒還好說。可他辭去了軍令部的職務,又跑去雲南管一個連後備都算不上的所謂兵團,外人會怎麼想?他畢竟是給我們從蘇聯要來了大量援助的功臣!”
“外人想什麼不怕,現在我們就這麼些兵力。總不可能讓所有當過兵的都出去打仗吧?”蔣介石道:“我就擔心楊傑和秦衛攪合到了一起。……畢竟,到現在,我們都還弄不清楚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跑到重慶又到底是什麼目的。”
“戴笠跟秦衛的關係好像不錯。要不要派他去問問?”宋美齡問道。
“問不出什麼來的。”蔣介石搖頭,“你上回不是已經告訴過我了嗎?秦衛把陳立夫的人也拉進了他目前所在的白公館……由此。就說明他跟戴笠的關係不比以前。甚至於他以前就對戴笠和軍統不滿,只是因爲他當時的影響力還不夠大,這才表現的親熱了一點兒。現在,他軍銜比戴笠還高,我們又確定了他在利比亞的那些消息的正確性,再加上他前段時間派沈醉去上海立威……這些事情,已經足以讓他不用再在乎戴笠了。”
“那就讓他去雲南!”宋美齡考慮了一下,“那再怎麼說也是一個大省,而且還是我西南邊陲的重鎮,現在更是我們唯一的國際運輸線,沒理由一直讓龍雲把持着。讓秦衛去鬧一鬧,折騰一下,說不定就能讓我們找到機會插手進去,把這個一直偏離於中央的省份重新拉回正道上來。”
“我也是這麼想的,可問題的關鍵就是楊傑。”蔣介石道:“這個傢伙雖然不太懂人情事故,可他的軍事才能還是很厲害的,足以跟蔣百里和白健生(白祟禧)爭雄,唯一欠缺的就是個機會。如果他真的跟秦衛合作,那我們在雲南的那個兵團說不定就真的只能姓秦,或者姓楊了。”
“多派幾個人看着就是了。實在不行,就拉着龍雲一起打壓一下……現在畢竟是以抗戰爲主,我諒他們也不敢做出什麼事兒來。”宋美齡想了一下,又突然微笑起來,“達令,生產建設兵團雖然是以生產建設爲主,並非正規的作戰部隊,可再怎麼說也是歸軍事委員會領導……你忘了當初是怎麼削平川中的那些驕兵悍將的了?”
“哦?”
蔣介石眼前一亮,繼而,微笑點頭。當局者迷,他居然忘了他自己最好,也最拿手的方法。沒錯,他完全可以借用抗戰大義和中央的身份不停地從雲南調兵。四川當初有那麼多股軍閥,可最後還不是被他用這一招給“平”了?想當初,四川一省就有幾十路軍閥,大股的,前前後後就有熊克武、劉湘、劉文輝、楊森、鄧錫候、王陵基、田頌堯、羅澤洲、賴心輝等十幾號。這些人整天躲在川中打打殺殺,從民國初立到劉湘基本統率全川,二十多年,大大小小交戰四百七十多次。把個天府之國給禍害的不成樣子。可就是這樣一個複雜的局面,這麼多的軍閥,在他的抗戰大義之下,根本就沒有抵抗的手段,劉湘更是親自帶兵出川,以示抗戰的決心。當然,川軍在抗日戰場上的表現也是有目共睹的,從剛出川時被人嘲諷的“叫化子軍”,到無數將士戰死沙場。威名遠揚,再到劉湘病死漢口,至死也沒有還川,這些事情,想想也讓人不勝唏噓。
“也好。既然他們想去。那就讓他們去!”輕輕搖搖頭,把那些莫名的情緒從腦中趕出去,蔣介石做出了決定。
“來一包煙。”
上海。
中西功自己開着車,路過街邊一個聲香菸的小攤子的時候停了下來。一邊買菸,一邊透過後視鏡朝後面望去…
“果然有人。”
兩個貌似普通路人的傢伙在車後大約幾十米的距離處穿過,雖然對方掩飾地很好,可中西功還是一眼就斷定那是跟蹤者。
“從我出了司令部。一直到這兒,看來調派了不少人手啊。”
付了錢,把嘴裡叼着的菸頭往車窗外一扔,中西功繼續開車前行。在開出沒多遠。他就又從後視鏡看到有人趕到了自己剛剛買菸的地方,雖然因爲轉了彎而沒有看到對方做了什麼。但他可以肯定,那些傢伙只會做兩件事:一,撿起自己丟掉的菸頭檢查;二。監視或者直接抓起那個賣煙的小販。
“這麼快就暴露了嗎?”一邊注視着前方的行人,中西功一邊回想着自己這些天來的行事。既然對方沒有直接下手。那就說明還沒有拿到確鑿的證據。那也就說明對方對自己還只是存在於懷疑之中。而且這個懷疑的對象可能還不只一個人,自己應該只是其中一個。
“這些天應該小心些。”
一名真正的間諜,絕不會產生“跟對方玩玩兒”這種要命的心思。中西功果斷地決定停止自己最近的行動……當然,以他的級別,猴年馬月才動一次也是很正常的。只是最近的事情實在太多,而且也都太大,他如果不動,很有可能就會產生巨大的可怕的後果。他是不得不動。但問題是,如果再這麼繼續動下去,他有可能就真的完全暴露了。
“嚓——”
正思考間,車子的正前方叉道里突然也衝出一輛車來。中西功下意識地踩了剎車。而不等他呵問,對面車的後車窗已經放下,車裡的人甚至還在微笑着朝他招手。
“毛森?”
中西功認識這個人,此人正是憲兵司令部村下榮市少將的座上賓,據說在軍統上海站擁有極高地位的毛森……這傢伙自從被捕之後,軍統上海站就幾乎停止了原本極爲瘋狂的各種刺殺和破壞活動,村下榮市由此斷定此人在上海的作用舉足輕重,對其展開了勸降活動。而毛森很快就被“說服”,開始與憲兵司令部“合作”,結果,軍統上海站的各項行動越發少了……村下榮市由此極爲高興。這種“和平”纔是他們日本人最需要的,遠比抓幾個軍統特務更加重要。所以,毛森越發的受到了重視,除了依舊被關押之外,享有各種高檔服務。而這種情況在不久前的那次“大屠殺行動”之後又有了改變……中國情報機關在上海大開殺戒,一夜之間就殺得人心惶惶,梅機關和憲兵司令部都受到了上峰的嚴令,必須在短時間內查出兇手。梅機關且不說他,連機關長都被弄死了,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事兒;而村下榮市那邊的情況也差不多。日本人畢竟都是外來戶。於是,村下榮市就想到了這個“能量很大”的毛森,經過一番商量,村下榮市給予此人一定的自由,毛森則負責找出兇手。之後事情的發展也確實沒有讓村下榮市失望,才兩天不到,毛森就找到了上海市長傅筱庵的死因……居然是被服務了傅家兩代人的廚子朱升源用菜刀砍死的。這個廚子之前還是傅筱庵父親的親信。可這個兩代忠僕的朱升源又爲什麼要幹掉自己的主家呢?原來此人早就對傅筱庵投降日本人當漢奸不滿,多次勸說,結果傅筱庵不聽,而軍統不知道又從哪裡知道了這個消息,一番勸說和保證之下,朱升源就動了殺機。
查明瞭傅筱庵的死因,村下榮市對毛森欲加滿意。允許他在“有人看管”的情況下四處活動。中西功身爲中國派遣軍司令部的特務部主任,對此也是知情的,甚至他還見過毛森。可沒想到這傢伙居然會突然擋住自己的路……他們這種人纔不會相信什麼偶遇。
“這傢伙是國民黨,難道他發現了什麼?”
不自覺的,中西功摸上了槍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