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二個星期。
風雪漫天飛卷,冰棱如同爬山虎的枝條一樣在城堡外牆上生長,霜凍凝結在發黑的梨子果皮上,積雪壓得草葉匍匐,壓碎了肆意生長的野玫瑰,冰封的琉璃覆蓋着森林和山丘,白茫茫的一片荒蕪。
公共休息室壁爐裡熊熊燃燒的火焰徹夜不息,禮堂地板升騰着廚房暖和的餘溫,所以大部分時間還算舒適。
魔藥學和天文課就難熬了,斯內普教授的課在地下教室,黑湖刺骨的寒冷透過石牆滲進來,學生們的呼吸和沸騰的坩堝冒出一團團白霧,寒冷潮溼。辛尼斯塔教授的課在夜間露天塔樓,穿過曠野的冷風毫不留情地凌遲學生露在外面的皮膚,偏偏帶着手套不方便操作望遠鏡,一節課下來,許多學生的手和臉頰甚至凍得失去知覺。
星期五下午,剛剛下課的格蘭芬多五年級學生匆匆穿過颳着穿堂風的走廊,一頭鑽進魔咒學教室。
聖誕節即將降臨,弗立維教授的教室已經妝點起來,牆上掛着槲寄生和冬青編織成的青翠飾帶,裝點着顏色各異的小花。那些五光十色的彩燈會變成真的仙子,在小巫師們上課的時候,撲扇着翅膀在一旁灑下晶瑩的粉末。
“親愛的同學們,這節課我們來學習存在咒,在漫長的魔法歲月裡,存在咒的定義一直存在爭議,米蘭達·戈沙克在編撰教材的時候,從23個方面進行了差異描述……”
洛倫坐在講臺左手邊的最後一排靠窗位置,兩隻手揣在兜裡,桌上放着《標準咒語:高級》。
書頁翻到存在咒的章節,沒有任何筆記,幾乎嶄新,中間夾着一枚乾透的銀杏葉。
一隻調皮的仙子落在銀杏葉旁邊,好奇地探頭打量,最終被植物的清香吸引,輕盈地靠過去。就在這時候,洛倫鼓起兩頰朝着銀杏葉吹了口氣,整張葉片迎面朝仙子蓋過去,推得她踉踉蹌蹌,一下摔倒在書頁上。
仙子氣呼呼的看着這個傢伙,扇動翅膀狠狠撞了他一下,撒出一團晶瑩絢爛的粉末。
隨後也不管給他造成了多大的傷勢,揚起下巴,得意地離開。
那點力度基本沒什麼感覺。
洛倫嘿嘿笑了笑,下巴擱在課桌上,放緩呼吸,繼續等待下一個中計的仙子。
赫敏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人的性格真是惡劣極了。
“……作爲O.W.L.s的重點內容,需要做到背誦存在咒的全部定義,熟練施法……”
聽見弗立維教授略有些尖細的嗓音,赫敏白皙的手指捏緊了羽毛筆,在課本和筆記本上記錄下一行行詳盡而工整的筆記,墨香逸散。
就在她專心聽課的時候,餘光一花,什麼東西飛快地閃過來了,下一刻嘴裡忽然被塞了個什麼東西。
甜的?
果香濃郁而獨特,是芒果乾的滋味。
赫敏緊緊抿着嘴脣,轉頭睜大眼睛瞪他。
洛倫腦袋歪向肩膀,適時地表露疑惑目光,隨即恍然:“哦……再來一塊?”
不等她出聲反駁,嘴裡又被塞了山楂片,甜津津的滋味前面是明顯的酸味,山楂獨有的味道刺激味蕾,唾液飛速分泌,幾秒鐘內,滿嘴都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赫敏咕嘟嚥了一下。
這時講臺上的弗立維教授提高了聲調:
“有誰能告訴我,存在咒適用於哪些環境?”
大家一起上課已經五個年頭了,聽見教授略有難度的提問,幾乎所有人的目光立即轉向右手最後一排靠窗位置的萬事通小姐。
弗立維教授也笑眯眯地看着她:“格蘭傑小姐,能爲我們解惑嗎?”
“……”
赫敏有點崩潰。
一年級開始就被這人在變形課上捉弄,五年相處下來,本以爲自己不會再上什麼當了,誰能想到都五年級了,還是會被捉弄。
洛倫不慌不忙地舉起右手,淡定說道:“教授,我來回答吧,存在咒起源於12世紀,古代巫師將它用於……”
“完美的回答,換做是我也無法更詳盡了,格蘭芬多因此加五分。”
“……”
課間休息。
赫敏用力捶打着這人的胳膊,先是咬牙切實,幾乎想把他從窗戶丟出去,而後轉爲悲憤:“瞧瞧你做的好事!弗立維教授一定是看見了,他叫我回答問題是在警告我……他一定以爲我是個壞學生……”
洛倫這時嘴裡還含着山楂片,說話有些含糊:“要不要來點草莓?”
赫敏繼續拍打他的肩膀:“能不能……別——吃——了!”
洛倫往嘴裡塞了顆怪味糖,享受着女孩下手略重的按摩,悠然靠在窗邊,欣賞外面的雪景。
禁林邊緣,遠處樹梢忽然竄起一羣鳥雀,惱怒地朝着下方嘰喳叫喚,好像它們棲息的那棵樹剛剛被誰連根拔起了。不多時,穿着鼴鼠皮大衣的海格拖着粗壯的冷杉樹走出深林,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城堡走。
於是洛倫知道,那應該就是城堡今年的聖誕樹之一了。
沒怎麼用力,反而打得自己心累的赫敏擰了他一下,看見他痛得呲牙咧嘴後終於滿足了,愉悅地哼哼兩聲:“今年聖誕我們留校嗎?”
“不留吧。”
“可是伏地魔和食死徒還潛伏在暗處,隨時可能捲土重來鬧出大亂子,待在家裡消息有些滯後。”
“那就留。”
“可是貝茨爺爺已經埋怨過很多次了,從二年級開始我們聖誕節就沒回去過。”
“那就不留。”
“可是食死徒……”
“……”
洛倫眯着眼睛盯着這個人,稍作沉吟:“換個角度思考,今年聖誕我們回不回家?”
“這個角度有什麼不同嗎?”
“你別管,你回答就是了。”
“那……回家?”
洛倫一臉神清氣爽,語氣輕快:“回家消息會滯後的。”
“不回?”
“不回家長會抱怨的。”
“……”
赫敏反應過來了,有些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就在兩人要繼續探討這個問題的時候,看見遠處禁林又有一羣鳥兒被驚得騰飛的半空,惱怒地徘徊在樹梢上方。說說笑笑的兩人互相望了一眼,默契地猜測今年城堡的聖誕樹應該會多出幾棵。
……
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
“米布米寶。”
級長帕瓦蒂說出今晚的口令,跟胖夫人打了聲招呼,拿着手裡的留校學生登記表進入肖像洞。
星期五晚上的公共休息室總是熱鬧非凡,各種喧鬧玩耍的聲音混在一起,卻不顯得吵鬧,反而爲寒冷的冬日增添了幾分溫馨。
砰砰作響的是噼啪爆炸牌炸得一羣人頭昏眼花,尖叫刺耳的是小巫師被高布石噴了一臉噁心黏液,叫囂怒罵的是巫師棋不服氣的騎士,還有一羣學生圍坐在爐火前,煞有其事地設計着對付伏地魔和食死徒的方案,儘管那些方案不可能付諸實施,但對於格蘭芬多來說,談論這些總是令人開心的。
走出隧道,帕瓦蒂有些意外地發現洞口多了一張方桌,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糖果,從嶄新的包裝來看,是蜂蜜公爵糖果店的聖誕豪華禮盒,款式多,份量足,旁邊圍滿了低年級還不能去霍格莫德的小巫師,吃得眼睛發亮。
帕瓦蒂當即心臟漏跳了幾拍,上前拍了拍一年級的尤安·阿伯克龍比,親切地輕聲問道:
“尤安,這份糖果禮盒是誰放在這兒的?”
尤安·阿伯克龍比先是有些懵,然後匆匆嚥下難嚼的奶糖,大聲喊道:“是隆巴頓級長!”
帕瓦蒂鬆了口氣,懸着的心稍稍放下。
“不對!”一旁的丹尼斯·克里維立即打斷道,“是好心的洛倫·摩根,隆巴頓級長想把大禮盒送給他,洛倫拒絕了好幾遍沒有說服隆巴頓級長,就把禮盒分給大家了,說是隆巴頓級長請所有人吃的……”
帕瓦蒂的心徹底落在了實處,摸了摸兩人的頭髮,鄭重叮囑道:“一定要看好這些糖果,不要讓喬治和弗雷德靠近,就是韋斯萊家的紅頭髮,知道嗎?”
“知道了!”
帕瓦提擡頭掃了一眼,看見納威正站在扶梯下面揮動魔杖,將金紅色的飾帶升起固定在牆上,輔助教授們完成城堡的聖誕裝飾,這是級長工作的一部分,在公共休息室裡的工作還算安全,在走廊上就需要時刻注意搗蛋的皮皮鬼。
洛倫和赫敏坐在靠窗的圓桌旁,那是他們的固定位置了。
帕瓦蒂晃了晃手裡的登記表,邁步走了過去。
“……”
“好吧,你們考慮清楚了給我答覆,最晚在星期一之前。”
“好的級長,沒問題級長。”
洛倫乾脆利落地保證道,看着帕瓦蒂慢慢走遠,晃動肩膀撞了撞旁邊捧着《一本笑話書》的小女巫:“聽到沒有,最晚星期一之前給答覆呢!”
“你就不能果斷一點,幫我做好決定嗎?”赫敏像只松鼠一樣腦袋往書裡一埋,含糊不清地拖長聲調,顯出少女獨有的嬌憨。
“那就回家。”
“可是——”
不等兩人開始新一輪拖沓推卸沒有盡頭的爭辯,哈利腳步緩慢地挪了過來,表情略微有些茫然,遲疑了一會兒才朝兩人遞出手裡圖案精緻的信封。
“這是什麼?”
“小天狼星的……婚禮請柬。”
……
馬爾福莊園。
寬敞平坦的道路通往一幢非常體面的宅邸,納西莎·馬爾福跟在丈夫身後,腳步匆匆,身體如同煙霧一般,悄然兩扇氣派非凡的鍛鐵大門,嘎吱嘎吱踩着砂礫一般的雪地朝房子大門走去。
進入門廳,鋪滿地面的華貴地毯色澤鮮豔,納西莎腳步頓了一下,似乎對自家的宅邸有了恐懼。
上樓右轉,轉動青銅把手,推門而入。
客廳內的景象一如既往,大理石雕刻的壁爐爐膛內,橘黃色的火焰熊熊燃燒,火焰翻騰的細密聲音夾雜不時響起的火柴爆裂噼啪聲,帶來一種異樣的靜謐與壓抑。
原本裝潢考究的圓桌換成了能容納更多座位的長桌,納西莎跟着丈夫來到那個離長桌右邊空位坐下,沒有說話,默默看着越來越多的新面孔推門入座,或者說這些是很久以前的老面孔。
奧古斯特·盧克伍德,安東尼·多洛霍夫,巴坦·萊斯特蘭奇……
以及另一個離黑魔王最近的位置上坐着的斯內普。
她儘量不去思考那位魔藥學教授蒼白的臉色跟黑魔王有幾分相似,不去想象這份相似後面隱藏着什麼……
就在這時,面容蒼白,豎瞳猩紅的黑魔王突然轉過頭來,他饒有趣味的看了她,或者是她的丈夫一眼,臉上帶着戲謔的笑容。
納西莎愣了一下,強忍心中的不適擠出一絲笑容,並輕輕點了點頭。
盧修斯在桌下抓住妻子的手,度過去一絲溫暖和安慰,眼睛誠懇地看着主位:“對不起,主人,爲了讓康奈利·福吉收下請帖,我不小心多喝了一點,所以外宿耽誤了。”
“是這樣嗎?”伏地魔笑吟吟地看着他,毒蛇般的目光幾乎凝成實質,掃過他的皮膚時激起汗毛倒豎,“我還以爲是我打擾了你們的正常生活,讓你們覺得不愉快,不自在了,你說呢,盧修斯?”
盧修斯誠惶誠恐地說道:“我們上次討論過這個問題了,主人,您待在我們家是我們的榮幸,沒有比這更令人高興的了。”
“真的嗎?”伏地魔漫不經心地說道,“這麼說伱們的兒子放假不會留校,會滿懷欣喜的加入我們,是嗎?”
納西莎頓時臉色慘白,桌下的手緊緊攥着丈夫,眼睛裡盈着惶恐的淚水。
盧修斯嘴脣微張,卻很快就反應過來,用略微發緊的嗓音說道:“是的,主人,德拉科會回來的。”
伏地魔露出滿意的笑容,收回目光,腦袋微微偏向另一邊,看向離得很近的高個子男人:“奧古斯特,你的工作完成得怎麼樣?”
“一切順利,主人。”奧古斯特·盧克伍德頭髮比斯內普還要油亮,滿臉麻子,“我在布羅德里克·博德回家的路上等到了他,和他「敘舊」直到深夜,確認神秘事務司這些年沒什麼改變,和原來一樣。不過……”
“什麼?”
“博德對我說,鄧布利多和瘋眼漢穆迪在兩年以前就進過一次預言廳,他也不清楚具體做了些什麼……”
盧克伍德看見伏地魔面露不悅,小心翼翼地說道:“如果能控制康奈利·福吉的話,不管他們做了什麼,您都能順利進入神秘事務司,拿到預言球。”
“這種方案有難以預知的風險……”
斯內普打斷道,眼睛平靜注視着他:“雖然主人已經征服死亡,但在座衆人沒有,如果發生意外……我們沒有機會再次等待崛起了。”
桌子周圍的人放緩了呼吸,埋着頭幾乎不敢去看主位的表情,氣氛一時有些凝滯,他們都明白,斯內普說的是十幾年前的那種意外。
黑魔王可能會再次被擊敗,他可以伺機謀劃復活,但這些食死徒已經沒有下一個十四年。
伏地魔緩緩轉頭看向他,面無表情:“那你有什麼建議,西弗勒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