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占卜教室頓時安靜下來,只有壁爐裡的香料和木柴靜靜燃燒着,小巫師們躲在書本後面,眼睛裡反映着朦朧的火光。
占卜學教授特里勞尼在火光裡擡起頭,下意識看向烏姆裡奇手裡的那張照片,那位金髮男子的眼睛彷彿帶着某種魔力,隱隱約約中,特里勞尼聽到有火焰熊熊燃燒的聲音,聲勢浩大,鋪天蓋地,隨後又聽見壁爐裡的火柴發出噼啪爆裂的聲音,特里勞尼猛地清醒過來,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天目真的探聽到某種不可思議的景象,卻又難以用語言形容。
特里勞尼深吸了一口氣,陡然從恍惚朦朧的景象中醒轉,如同從黑湖底下破水而出一樣,氧氣從擴張的鼻孔灌入肺部,胸脯劇烈地起伏着,心臟跳動得如同擂鼓一樣,被雪莉酒浸泡的大腦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飛轉,她清楚地意識到,一般的謊言無法將這位魔法部高級副部長應付過去。
特里勞尼定了定神,眼眸微垂,恍惚縹緲的聲音從微微閉合的嘴脣中飄蕩而出:
“風暴就要來臨了……俯瞰者在俯瞰……終將降臨塵世……窺視者在窺伺……只是無功而返……真相將在大雪落下前水落石出……”
某種詭異莫名的壓抑氛圍盤旋在教室上空,烏姆裡奇額頭上冒出一層細汗,下意識想要擠出笑容諷刺兩句,擡頭卻看見一雙凸起的眼睛,對上了一片慘淡的眼白,恍惚間,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心臟,她忽然覺得這間教室又悶又熱,以至於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今天就到這裡……”烏姆裡奇嘴裡吐出幾句蒼白無力的話,有些慌亂地在寫字板上草草劃拉幾筆,轉身走向活板門,匆匆翻了出去。
教室裡的小巫師們始終保持安靜,互相交換眼神,他們都清楚特里勞尼教授本事平庸,陡然看見她竟然壓制住了烏姆裡奇,驚奇之餘又覺得欣喜。他們太厭惡烏姆裡奇了,情願看見她吃癟。
洛倫和哈利詫異地打量着特里勞尼,他們見過這位教授真正做出預言的樣子,和剛纔有些相似,但又有些不同,一時間有些拿不準主意。
特里勞尼大步走到講臺前面,心有餘悸地坐了下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繼續上課!”
占卜課後面緊接着就是黑魔法防禦課,下課鈴一響,學生們就迅速逃離悶熱的占卜課教室,跟其他選修課的同學在樓梯上碰面了。
赫敏剛上完古代如尼文從樓上下來,都不用洛倫轉述,帕瓦蒂和拉文德嘰嘰喳喳就將剛纔的事情添油加醋說了個明白。
“占卜一般需要通過特定的儀式和工具才能預見未來,特里勞尼看見烏姆裡奇取出照片,應該根據照片顯示的線索準備儀式,但她沒有任何儀式過程就說出預言了,這明顯跟書上講的不一樣……”
赫敏捋了捋書包帶子,悄聲跟旁邊的洛倫說話,“你們怎麼看,特里勞尼究竟是做了一個真正的預言,還是裝神弄鬼嚇走了烏姆裡奇?”
洛倫跨過腳下的樓梯陷阱,平穩地朝黑魔法防禦課教室走去:“不知道,從她嘴裡冒出來的話斷斷續續,語意模糊,她自己恐怕都解釋不清楚。”
“我覺得可能是真正的預言,上次占卜考試的時候她就是這樣預言的。”哈利語氣沉重,“不知道她口中的俯瞰者和窺視者是什麼人,會不會跟伏地魔有關係……”
“真是不嚴謹的學科……”赫敏小聲嘟囔了一句。
當他們走進教室的時候,烏姆裡奇就坐在講臺上,盯着她的寫字板出神,直到上課鈴響起,她才後知後覺地站起來,帶着和藹笑容佈置課程任務。
“上節課我們學完了第一章,今天我希望你們都把書翻到第十九頁,開始讀第二章節,普通防禦理論及其起源……”
她話音一轉,視線落在哈利身上,意有所指地叮囑道:“看書時不要講話。”
洛倫趴在桌子上,又是整整一個半小時的自習時間,完全沒有翻開書本的必要,上節課就差不多翻過一遍了,佶屈聱牙的措辭和晦澀難明的語意不值得反覆品味。
“真是不負責的教授!”赫敏將《魔法防禦理論》拍在課桌上。
……
星期三上午,算術占卜課間。
塞蒂瑪·維克多教授坐在講臺上,手上捧着一本線性代數,這是凱瑞迪·布巴吉暑假從麻瓜世界帶回來的禮物,她低頭看得有滋有味,時不時擡頭瞄一眼教室裡說說笑笑的學生們。
有的小巫師在研究上節課的難題,草稿寫滿了整張羊皮紙,不停推導公式,替換化簡到最後,驚奇地發現又回到了第一步,爲了平復抓狂的心緒不斷深呼吸,羽毛筆筆尖都快摁斷了。
有的小巫師直直盯着題目,雙手揣在兜裡,額頭都看出汗來了都不動筆,企圖從題目裡面看出答案來。
維克多教授慢悠悠地挪開目光,決定下半節課就點他起來回答問題,不會算就到講臺上來,一步步跟着她的思路演算,一定讓他印象深刻。
前排的學生基本都是已經解出謎底的,正在嘰嘰喳喳討論着學校裡最近發生的趣事,距離講臺不遠,聲音有點聒噪,可以清楚地傳進她的耳朵裡。
“你們知道嗎,烏姆裡奇最近在調查教授們,那模樣可囂張了!”拉文克勞的莉莎·杜平捏着嗓子努力模仿,然而十幾歲的少女嗓音怎麼也掐不出尖細甜膩的做作感,只能耷拉眼皮在神態上貼近烏姆裡奇,“當時我們跟赫奇帕奇的人正在上變形術,烏姆裡奇「啪」一下就推開門進來了!”
“麥格教授就沒什麼反應?”洛倫適時提出疑問,一臉疑惑。
選修算術占卜學的學生本就不多,能堅持到五年級的更加稀少,其中一大半都是拉文克勞學院的,洛倫和赫敏成績優秀,常年坐在前排,自然而然跟幾位同班混熟了。
赫敏靜靜坐在旁邊,她能明顯感覺到,聽到提問的莉莎·杜平眼睛都亮了,彷彿在慶賀找到一個合格的聽衆,眉毛止不住地挑動雀躍,臉上的表情更加傳神。
顯然,這又是一種人際相處的技巧。
赫敏默默瞄了一眼洛倫,把技巧記在心底的筆記本上。
“誰說沒反應,麥格教授的臉都黑了!”莉莎·杜平興高采烈地說道,“但是她完全不想搭理烏姆裡奇,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像是沒這個人一樣繼續講課。”
“然後呢然後呢?”洛倫迫不及待地發問。
“麥格教授叫漢娜把家庭作業發下去,叫羅爾夫發教學用具,一盒老鼠,你們應該上過這節課了,就是第二章節的消失咒……這期間烏姆裡奇一直坐在後面搗亂,像是感冒了一樣咳嗽個不停……麥格教授就忍不住了——”
莉莎·杜平按耐住跳動的眉毛,收斂表情模仿麥格教授發怒時沉凝的臉,壓着嗓子冷冷地說:“生病了就去校醫室,龐弗雷女士有足夠的藥給你吃,另外,我說話時一般是不允許別人說話的!”
不等洛倫和赫敏給出反應,她自己先繃不住咯咯笑了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們是沒瞧見,當時烏姆裡奇看上去就像被人扇了一耳光一樣,那張蛤蟆臉氣得通紅!”
“噗嗤!”
聽到聲音的小巫師立即轉過頭去,狐疑地看着講臺上的塞蒂瑪·維克多教授,只見她姿態從容地推了推眼鏡,繼續盯着一道矩陣運算的題。
“……”
莉莎轉頭看向兩人,挑了挑狐疑的眉毛:“難道說我聽錯了嗎,你們剛纔聽見了沒有,是不是維克多教授在偷笑?”
“一定是你聽錯了。”
“是嗎……算了,我接着跟伱們講烏姆裡奇調查弗立維教授的事情!”莉莎興致勃勃地講述,“就在昨天,一年級新生的魔咒課,烏姆裡奇比弗立維教授更早到教室,霸佔了教授平常墊腳的凳子,害得教授只能站在講臺上帶大家練習漂浮咒。”
“梅林的鬍子呀……然後呢然後呢?”
莉莎先是竊笑了一陣,才憋着笑講道:“然後她還傻乎乎地問弗立維教授,學生們能看見你的示範動作嗎,這樣能保證教學效果嗎?”
“噗嗤!”
莉莎猛地轉過頭去,看見維克多教授在稿紙上進行矩陣變換,眼底的疑惑更加濃郁,慢慢地轉過頭:“我又聽錯了?”
洛倫和赫敏擡頭瞄了一眼筆尖顫動的教授,默默點頭:“聽錯了,聽錯了!”
“好吧……”莉莎若有所思地點頭,拍拍桌子繼續講述,“弗立維教授當時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把練習漂浮咒的羽毛換成了木頭棍子,一年級新生哪能控制好這個呀,全都失控了,木棍齊刷刷砸在了烏姆裡奇身上,敲得她滿頭大包!哈哈哈哈……”
“這都不算什麼,最厲害的是斯內普教授……”莉莎咂咂嘴,有些感慨,“秋·張昨天晚上跟我們講的,六年級魔藥學課堂上,她去地下教室調查斯內普教授,教授倒是沒什麼反應,只是用譏諷的語調說了一句,我們今天有一位客人……”
“烏姆裡奇前半個小時都縮在角落裡記筆記,等到了學生們熬製魔藥的時候就不安分了,就開始纏着斯內普教授問東問西,什麼你擔任魔藥學教授多少年啦,你講的步驟怎麼跟書上不一樣啊,你一開始申請的是不是黑魔法防禦術啦,落選後遺憾嗎……”
洛倫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位魔法部高級副部長真有膽識啊,敢在斯內普教授的雷區上蹦迪。
“我想問問,她站着走出地下教室了嗎?”
“被擡着出去的……”莉莎遞過去一個「你是行家」的眼神,“斯內普教授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結果撞翻了瑪麗埃塔·艾克莫的坩堝,一整鍋滾燙的藥劑都灑在她身上了,不到半分鐘她的身上就開始發膿包,密密麻麻的,咦……”
“嘖,這下真成癩蛤蟆了。”
或許是斯內普教授改良過的魔藥效果實在出衆,一直到這個週末,烏姆裡奇再也沒露過面,也再沒有出現在其他教授的課堂上。不用想就知道,她身上的膿包始終沒有消退。
星期六上午,策劃這場暗算的幕前黑手斯內普豎起魔法袍的領口,踏步走出霍格沃茨大門。
離開霍格沃茨範圍後,他揮動魔杖,充沛的魔力挑動空間,空氣發出輕微的爆鳴,他整個人消失在泥濘的小路上。
英格蘭威爾特郡,遠離城市的郊外,一處端莊的宅邸坐落在平原上,精心設計的花園環繞其間,有噴泉和自由漫步的白色孔雀,精緻的鍛鐵大門飄蕩着朦朧的煙霧。
門前的空間扭曲顫動,隨着噗的一聲輕響,門口憑空出現了一個身穿魔法袍,豎着領口的高大身影。
斯內普看了看鍛鐵大門,邁步向前走去,身影被煙霧籠罩,不等他按響門鈴,庭院內立即傳來一陣輕細的腳步聲。
修長蒼白的手指扶在冷硬的鍛鐵上,一位妝容精緻的金髮女人推開鐵門,那雙略顯疲態的眼睛看清來人後微微一亮,略帶欣喜地叫了一聲:“西弗勒斯!”
“看得出來,你很歡迎我的到來,納西莎。”斯內普低沉的聲音不緊不慢,薄薄的嘴脣抿出一個略帶譏諷的微笑,“不過什麼時候馬爾福夫人需要親自爲客人開門了,莊園裡的小精靈都上吊自盡了嗎?”
“哦,我……”納西莎先是謹慎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城堡,退後一步把他讓進院子裡,這才緊張地小聲說道:“西弗勒斯……我是特意來迎接你的。”
“那麼,我能爲你做什麼呢?”
“我想問問德拉科的近況,他過得怎麼樣,你知道的,他還是個孩子,承受不了這麼大的壓力……”
“五年級的確會有一點壓力,天文學的辛尼斯塔教授反應他的作業敷衍,身爲級長不能起到示範作用……”
“這孩子……”
兩人踩着鬆軟的草地朝着主堡走去。
彷彿是家訪的教授和學生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