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迅捷魔力的波動掠過倫敦郊區漢普斯特德花園,掠過英格蘭威爾特郡的巫師村落,掠過村落西邊靠近湖泊的低矮樹林,最後停在一幢封閉已久的冷清城堡大門前。
清脆的空氣爆鳴在空曠的草地響起,平靜的空間忽然膨脹綻放,如同洞口一樣的通道在空氣中驟然出現,空間扭曲出的通道突然漲縮,洛倫、小麥和閃閃的身影驟然出現。
緊隨其後的是仍然有些迷茫的赫敏。
赫敏還有些蒙圈,思緒還沉浸在十幾分鍾以前,吃完早餐的她和往常一樣闖入某人臥室,卻意外被一名巫師兩名家養小精靈逮個正着,然後稀裡糊塗地被投餵了第二頓豪華早餐,接着就被帶到這座城堡了。
“這裡……就是克勞奇先生的府邸?”
赫敏眨了眨眼,湊在洛倫耳邊小聲問道,“洛倫,爲什麼要特意到這裡來?”
“爲了讓閃閃徹底告別過去,迎接新生活。”洛倫自己大概也覺得這個說辭很沒有說服力,咳嗽一聲後小聲說道,“伏地魔可能在這裡隱藏過一段時間,來找找看有沒有關於魂器的線索……”
從一年級入學到如今,他和鄧布利多已經找出了七個魂器當中的五個,拉文克勞的冠冕、湯姆·裡德爾日記本、岡特戒指、赫奇帕奇的金盃還有哈利,而斯萊特林的掛墜盒也有了眉目。
但血咒蟒蛇是一個例外,在納吉尼被製作成爲活體魂器之前,鄧布利多帶着他先一步在阿爾巴尼亞森林找到了她,由此產生了一個空缺。
相比魂器數量因此減少一個,他更傾向於伏地魔會製作一件新的魂器,他所不知道的一件魂器……
閃閃沒有聽見兩人的竊竊私語,看着門口的封條和魔法部的通告文書,眼裡又泛起淚光,聲音尖細而悲慼:“是的,這就是克勞奇老宅,閃閃的媽媽在這裡工作了一輩子,閃閃媽媽的媽媽更是榮耀的跟她所服務的克勞奇先生葬在一起……但是到了閃閃這裡,一切都變了,閃閃愧對她們……”
赫敏在吃早餐的時候已經獲知了她現在的態度,溫和地小聲勸道:“霍格沃茨也是一個好地方不是嗎,或許將來你的兒女也會以你作爲榜樣,哪怕他們不在霍格沃茨工作。”
閃閃搖着頭,淚珠順着尖尖的鼻子滴落。
洛倫環視了一下四周的環境,映入眼簾的是一幢古樸而神秘的城堡。
據說這是純血家族聚居的巫師村落,神聖純血二十八族的許多家族在這裡擁有自己的府邸,彼此守望相助,共同維護純血的榮耀。
克勞奇宅邸位於村落的西面,四周的環境清幽,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溪,不算茂密的小樹林蔥鬱翠綠,高聳的外牆和塔樓將城堡與外界隔絕開來,面積廣闊的綠地裡,一條筆直的石路通往主堡大門,總體透出一種僻靜。
如果有關係不那麼親密的客人前來拜訪,站在這高大的門扉前容易生出若有若無的距離感,或許會在心底反問自己,與城堡主人的關係是否足夠親近,這次拜訪是否妥當。
目光流轉一圈,就這麼大致看了周圍環境之後,洛倫收回視線,目光落在閃閃身上。這家養小精靈表明想留在霍格沃茨的意願後儘管還是哭哭啼啼,卻沒有其他無理取鬧的舉動。
洛倫知道她已經習慣了霍格沃茨有薪水有假期的生活,只是從奶奶輩開始就侍奉克勞奇家族的長久觀念仍然有部分殘留在腦子裡,克勞奇身亡反而促就了徹底捨棄的契機。
他稍微思索了一下,半蹲下來,平視着閃閃的眼睛:“你只知道巴蒂·克勞奇去世的消息,應該還不清楚其中的內情吧?”
閃閃立刻站直了身體,尖聲叫道:“克勞奇先生絕不會是食死徒,他一直全心全意地完成魔法部的工作,閃閃可以保證!”
“那小巴蒂·克勞奇呢?”
洛倫看到對方碩大的眼珠裡瞳孔陡然收縮,理直氣壯的表情凝滯在那張小精靈臉上,他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你應該完全清楚克勞奇先生和克勞奇夫人是如何瞞天過海,替換出在阿茲卡班服刑的食死徒兒子,你也親眼見證小巴蒂·克勞奇在魁地奇決賽之夜趁亂奪取魔杖,釋放黑魔印記,閃閃,畢竟你就是因爲看護出了差錯被驅逐……”
閃閃的呼吸變得艱難,在那雙黑色眼眸的注視下幾乎不敢喘氣。
洛倫沒有繼續拷打克勞奇夫婦和她的過錯,只是擡頭看了被查封的大門一眼,語氣平淡地說道:“但你也有很多不清楚的事情。”
赫敏也跟着他的目光打量整座城堡,眼神裡閃爍着複雜的微光,閃閃似乎不明白,表情茫然。
“在你被克勞奇驅逐的當晚,小巴蒂擺脫了長久以來克勞奇對他施加的控制和束縛,但他並沒有選擇遠走高飛,而是重新回到克勞奇宅邸……”
洛倫看了閃閃一眼,起身牽着赫敏的手往前走去,魔杖輕點,封條完整自然地脫落,輕飄飄落在地上,大門應聲而開。
“他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唸的主人,和伏地魔一起襲擊了克勞奇,將自己的親生父親製作成伏地魔陰魂的寄居容器……直到復活儀式順利舉行,克勞奇一身血肉和魔力化爲伏地魔新軀體的養分,然後被棄屍荒野。”
“巴蒂少爺,巴蒂少爺……”
閃閃搖着頭,渾身發抖,踉踉蹌蹌地跟在兩人身後進入城堡。小麥落在最後面,拳頭大小的眼珠露出思索的光彩。
洛倫和赫敏來到城堡內部,目光所及的傢俱和地板上都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高懸的天花板垂下樣式精緻的水晶燈,沒有燈罩,燈盞裡的燈油已經渾濁,繩芯燃燒得只剩下一小點漆黑的殘餘物,壁爐裡的灰燼混雜不一。
“這裡好像很久沒人住過了,算起來,從三強爭霸賽開始,克勞……伏地魔就沒再回來過。”赫敏環顧四周,整理着這些痕跡透露出的信息,“看來最後一次有人進入,是前來查封城堡的魔法部職員……”
地板上有一連串通往其他房間的新鮮腳印,一路順着臺階綿延向上,腳印整齊順直,目的明確。
“應該是的……”
洛倫的目光在燈罩殘餘的燈油和壁爐裡的灰燼之間移動,留意到沙發上還有不明顯的坐痕,嘗試在腦海中還原城堡居民最後一段時間的動作,卻沒能發覺任何與伏地魔有關的信息。
可惜時間過得太久了,沒有任何殘餘的魔力信息,倒是發覺了許多魔法物品,但都與魂器無關,甚至連黑魔法物品都沒有。
“閃閃……閃閃從來沒讓克勞奇家的城堡有過這麼厚的灰塵。”
閃閃抽噎着出聲,伸手打了個清脆的響指,一張乾燥的全新抹布突兀地出現在半空,看架勢彷彿要大幹一場。 “不要做多餘的事情。”洛倫搖了搖頭,攥住她的手腕,不緊不慢地勸道,“按照正常流程,魔法部審查克勞奇父子的案件時應該傳喚伱問話,但有人急於定案,所以纔沒有注意到你這位關鍵證人……你在魔法部的審訊室待過一段日子,難道還想再體驗一次嗎?”
閃閃抹了一把臉,眼睛裡閃爍着熠熠的光:“如果能換回克勞奇先生的聲譽……”
“你想多了。”
洛倫打斷了家養小精靈的幻想:“巴蒂·克勞奇之所以會被認定爲食死徒,不是因爲沒人站出來證明他的聲譽,而是有人希望他是一名食死徒。”
聽着洛倫直白而殘酷的話語,赫敏眼中流露出些許不忍,輕輕捏了捏他的手。
就在閃閃內心飽受煎熬的時候,一個充滿疑惑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你們是誰,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已經不再年輕卻依然活潑的女巫小步快跑過來,手裡緊緊攥着一捧罌粟花,身後的金髮隨着很不淑女的步調左右搖晃,這位人人嫌棄的魔法部女職員好奇而冒失地湊過來:“你們也是來祭奠克勞奇先生的嗎?”
赫敏和閃閃都認出了這位伯莎·喬金斯女士,只是她們記憶的起點各不相同,一個是在10個月以前魁地奇世界盃營地,一個是好幾年前的這座城堡。
洛倫仔細觀察着她的狀態,從她的問話和表情上不難看出,這位喬金斯小姐完全遺忘了關於他們的記憶。
“喬金斯小姐?”閃閃看着她手裡的罌粟花,神情恍惚地呢喃道。
“你認識我?”伯莎·喬金斯眼睛裡迸發出驚喜的光彩,隨即又失落地嘆了口氣,自我埋怨起來,“看樣子你們都認識我,但我不記得你們是誰……真是抱歉,我的沒頭腦是魔法部出了名的,我二表姐告訴我可能是早期老年癡呆的症狀。”
她絮絮叨叨說了半天才放緩語速,朝幾人歉意地點點頭:“麻煩你們能再自我介紹一下嗎,我這次一定努力記住!”
赫敏腦海中回想起洛倫曾經說過的推測,抿了抿嘴脣:“我是赫敏·格蘭傑,這是洛倫·摩根,我們在魁地奇世界盃的營地和包廂裡見過……”
“魁地奇世界盃……”喬金斯先是做出努力回想的表情,發覺沒有一點作用後開始盯着兩人的臉反覆默唸兩人的名字,過了許久後終於用力地點點頭,“我記住了,赫敏·格蘭傑,洛倫·格蘭傑,走,我們去祭奠克勞奇先生吧!”
洛倫和赫敏互相望了一眼,腦海中的思緒各有起伏。
閃閃的眼睛裡綻放出驚人光彩:“祭奠?克勞奇先生下葬了嗎?葬在哪裡?”
“這件事我還記得!就葬在小溪旁邊的蘋果樹下……”
伯莎·喬金斯的語氣頗爲自得,拉着赫敏就往城堡右側的溪邊樹林走去,“我問了好幾個人,反覆問了很多遍,他們後面都不耐煩了,還是韋斯萊先生願意重複到我記下來爲止。
“魯弗斯·斯克林傑先生——就是我們的傲羅辦公室主任叫人把他葬在那裡的,說是希望流水能沖刷他身上的污穢,其實許多人都建議直接葬在小漢格頓……”
一行人跟着她往墓地走,草坪因爲長時間無人打理,野草野花格外豐茂,喬金斯似乎很喜歡腳底踩在草坪上的鬆軟觸感,甚至哼唱着不成調的葬禮進行曲。
以至於赫敏懷疑她是否遺忘了死亡的含義。
洛倫看着喬金斯的背影,表情有些複雜。
閃閃的表情更加複雜,她張了張嘴,喏喏着開口:“喬金斯小姐……您,您爲什麼願意來祭奠克勞奇先生?”
“因爲他對我很好呀!”喬金斯毫不思索地脫口而出,“我的記性太差了,總是丟三落四,能力也不行,在魔法部所有部門都輪轉過,但沒有任何一位上司願意有我這樣的下屬,只有克勞奇先生總是鼓勵我,願意說服他們讓我留在魔法部……”
她的祭奠過程卻和她的記憶一樣簡單直白,將有些凌亂的罌粟花束擺在墓碑前面,小聲唸叨幾句「我會想念你的,克勞奇先生,如果我記得的話……」
閃閃癱坐在墓碑前面,口中嚎啕着「克勞奇先生」「巴蒂少爺」,哭得喘不過氣來。
和洛倫並肩站在小溪岸邊,赫敏遠遠看着簡陋的墓碑,她非常清楚那座新墳裡葬着一位兢兢業業盡職盡責的魔法部職員,葬着一位在動亂年代頂着壓力發動鐵血手段懲戒惡徒保護民衆的英雄,葬着一位被兒子聯合黑巫師謀害的父親……
但是看着伯莎·喬金斯的背影,心裡升不起任何敬佩或者憐憫。
她應該唾棄他的墳墓。
“喬金斯小姐,請過來一下,來看看這裡……”
喬金斯不明所以地走過來,順着洛倫的引導看向流動的溪水,不算平靜的水面勉強倒映出她的影子,光影浮動,略微有些模糊。
那位男孩明明就站在身旁,聲音卻彷彿是從非常遙遠的地方傳來,含糊不清卻能直達腦海深處:“記憶就像流動的溪水,當其中一段被堵塞,源頭就變成了一灘死水,後續被截斷,所以需要你一點一點疏通淤堵。”
“什麼?”喬金斯下意識問道。
那個聲音輕輕笑了笑:“接下來一段時間你會做噩夢,請不用害怕。”
石子砸入溪流。
水聲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