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感謝順風兒飛來的鈔票書友,你幾乎是一手建起的投票記錄樓,讓老莊的心裡暖洋洋的。
————
“唉,別提了,官軍打過來,以爲有點兒希望了,可沒幾天,又退回去了,那些投靠了官軍的啊,可就倒了黴囉,太平道的人說,他們是罪人,道心不堅,要抓回去懺悔認罪。說是認罪,認什麼罪啊?難道從了他們黃巾賊,纔是正當人該做的事?”
“可是怎麼辦呢,他們人多啊,俺們村那些個信道的,原本看起來還挺和氣的一個人,沒幾天功夫,就抖了起來,好象信了太平道就高人一等,動不動就是被鬼迷了,道心不堅。俺呸他八代祖宗啊,他也不想想,他老子當初得了病,喝了符水也沒見效,不也是道心不堅嘛,現在倒好,他倒抖起來了。”
“說真的,老漢活了六十多啦,這世道倒是越看越不明白了。你說這盧大人仗打得好好的,怎麼就犯了事?換了個董中郎來,聽說還是個西涼人,打了好多仗的,可俺老漢看,他就是個沒用的,幾個月了,也沒見他和黃巾幹上一仗,還不如盧大人那個讀書人呢。啥?關西出名將?俺老漢可不覺得,這董大人就不說了,那皇甫大人也是西涼名將,可這仗打得也不怎麼樣啊?”
“唉,俺老漢也聽說了,說不是他們不想打,是驃騎將軍不讓打,說是甚持重。持他姥姥個重啊,再持下去,黃巾軍練成了,就得打到洛陽城了。”
“……”
滿臉溝壑的老漢一邊摸着孫兒的頭,一邊嘮嘮叨叨的說個不停,手裡還拿着半個蒸餅,蒸餅黃乎乎的,看來摻了不少麥麩,不過那凍得直流鼻涕的孩子還是吃得直伸脖子,他睜着兩隻又黑又大的眼睛看着扮作士子的天子和蹇碩,藏在祖父的身後,不敢說話。
老漢愛憐的摸着孫子的臉:“乖兒,慢點吃慢點吃,大父這裡還有,餓不着你。”
天子的臉色非常複雜,他瞅了一眼老漢手裡的蒸餅,強笑道:“這就是衛將軍府的餅嗎,看起來可不怎麼樣啊。”
“唉,這年頭有口吃的就不錯啊,哪還能要求太高。”老漢有些不高興的掃了眼前這個穿着錦衣的讀書人一眼,口氣變得惡劣起來。“洛陽城裡上從天子、太后,下到達官貴人,也就是衛將軍府有這善心,說是生了個兒子,可那只是個胡姬生的庶子,能高興到哪兒去?還不是看俺們可憐,這才託這麼個名頭。難吃?也不想想有多少人,衛將軍第一天放餅,連大門都給擠破了,不是俺們做人不厚道,實在是怕遲了就沒得吃啊。衛將軍有錢麼?俺可聽說了,朝裡這麼多當官兒的,就他最窮了,爲了給天子過個好年,欠了關中人一屁股債呢。這時候,還想吃什麼好東西麼?有口吃的,就不錯啦。衛將軍是個好人,可不像有些人,雖說書讀得不少,可是全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老漢一邊說着,一邊拽着孫子,拖着沉重的步伐,向遠處走去。他放棄了這個背風向陽的好地方,分明是不想和眼前這兩個麪皮白晳,衣着華麗的讀書人說話。
看着老漢凍得乾裂的腳後跟,看着那孩子破得遮不住屁股的冬衣,天子的臉像是被人抽了一耳光似的,火辣辣的。
這個年原本過得還好,雖說財賦非常窘迫,但是從幷州和涼州運來的貢物讓天子的年賜顯得數量不多,質量卻還頗高,一人一斗西域葡萄酒,更是讓那些等着年賜過年的官吏喜出望外,一斗葡萄平時價值千錢,過年的時候拿到酒市去能賣兩三千錢,這可比往常發錢好多了。而三公九卿級的高官們得到了從和闐來的玉石、終北國來的獸皮,雖然數量不多,但都是稀奇物,天子的面子算是遮住了。
可是天子的心情很快被蹇碩無意中的一句話破壞了。
天子偶爾感慨山東打了一年仗,財賦吃緊,自己有愧於上天的託付時,蹇碩安慰他說,黃巾雖然遍及山東,好在除了黃巾和官軍之間的交戰之外,並無太大的亂子,你看豫州也好,冀州也罷,都很安靜嘛,除了流民多一些,可沒聽說有什麼家族被黃巾殺害的,這說明陛下威嚴還在,黃巾軍還不敢亂來。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天子起了疑心,今天叫上蹇碩一起扮成讀書人,到城南的太學附近來轉了一圈,向從外地來的流民打聽了一些黃巾軍的情況。剛纔這個老漢是從安平來的,正是黃巾軍的腹地,他那一雙昏花的老眼根本沒認出眼前這兩個人,也正因爲如此,天子從他嘴中聽到了自己最不想聽到的消息。
張角起事一年,沒有和任何世家豪強發生衝突。
“回宮!”天子扭頭就走,臉色鐵青。蹇碩一聲不吭,緊緊跟上,他知道,再也不用他多說什麼了。
曹操很快就召進了宮,他行了禮,還沒起來,天子就說:“你的請求,朕準了,從幷州和涼州的牧苑給你調兩千匹戰馬,再加上現在長水營有的,你已經有近三千精騎,你告訴朕,你覺得從哪裡着手更容易見功?”
曹操大喜,不假思索的說道:“汝南,臣願意輔助右將軍皇甫嵩,先擊破汝南的黃巾,切斷南陽和鉅鹿黃巾主力的聯繫。”
天子細眉一擰:“黃巾主力在南陽和鉅鹿,你爲什麼要挑汝南?”
曹操苦笑一聲:“陛下,臣蒙陛下開恩,允臣招募部曲,可是臣最多隻能招募到兩三千人,加上長水營,不足五千,而且是以新兵爲主。南陽城下有大軍近三萬,鉅鹿城下也有兩萬餘,他們都拿黃巾沒辦法,臣這些兵去,又能如何?汝南黃巾雖衆,卻不如南陽和鉅鹿勢大,皇甫嵩能以萬餘人堅持這麼久,可見是知兵之人,再加上臣這些人,應該可能扭轉頹勢,突破汝南之後,鉅鹿和南陽的黃巾聯繫中斷,臣與皇甫嵩可相機轉戰冀州或荊州。”
天子明白了,心裡更加惱火。“那行,你好好準備,待戰馬一到,立刻進入汝南戰場,務必要打出朝廷的威風來。”
曹操躬身領命:“臣一定身先士卒,勇猛殺敵,不負陛下所託。”
天子的嘴角抽了抽,哼了一聲,擺擺手,示意曹操退下。
曹操行了禮,退出大殿,站在冬日溫暖的陽光下,他的心裡暖洋洋的。機會終於來了,天子要敲打敲打張角,讓他有所震動,這一仗必須打好,只要打好了,他就是天子手裡又一柄刀,不僅可以砍張角,還能逼迫袁紹、袁術。
“嘿嘿……”曹操嘴角挑起,臉上卻不露聲色,他急匆匆的出了宮,立刻回家。他的父親曹嵩和叔叔曹熾正在堂上交談,一看到他那急匆匆的樣子,交換了一個眼神,眼中都露出驚喜。
“如何?”
“天子同意了,要我立刻招募人手,只待戰馬一到,就進軍汝南,與皇甫嵩併力。”
“好。”曹嵩用力的一拍大腿,想了想,又道:“劉修那邊不會拖延吧?”
“不會。”曹操微微一笑:“他早就已經通知趙雲、賈詡準備戰馬,只等錢到,戰馬就可以起運了。”他想了想,又說道:“我們不能坐等,立刻讓衛茲他們帶着人來,到長水營進行訓練。長水營現在有近兩千匹戰馬,可以先讓他們熟悉熟悉,要不然等戰馬到了,還需要練習的時間。”
“如此甚好。”曹熾撫着鬍鬚,點頭附和道:“雖說有了這馬鐙助力,方便不少,可一名步卒要想成爲一名真正的騎卒,這練習是不能少的。這幾千人可是咱家大半家資,大意不得。”
“叔父請放心,操征戰也有數載,這兵兇戰危的道理,我還是知道的。”
曹熾樂了:“看來這戰場上的確能鍛鍊人啊,我家那小子,也該到戰場上來錘打錘打了。”
“你是說子孝?太小了吧?我記得過了年才十五。”曹嵩皺了皺眉頭:“他雖然武藝不錯,可是到了戰陣之上,不是武藝就能保住性命的,萬一……”
“兄長,你是擔心他不聽話吧?”曹熾微微一笑,“你放心,既然我這個叔父都願意聽孟德的指揮,子孝還敢有什麼話說?你放心,只要他敢反毛,不用孟德說話,我就扒了他的皮。”
曹操笑了,曹嵩他們說的是曹熾的兒子曹仁曹子孝,曹仁今年才十五歲,可是和他小時候一樣,頑劣得讓人頭疼,仗着一身好武藝,到處惹事生非。夏侯淵等人在老家時,曹仁跟在他們屁股後面玩,還多少受點拘束,自從夏侯淵到了洛陽之後,曹仁就成了老大,帶着一幫差不多大的兒子到處禍害,沒少闖禍,據說譙郡有幾個搶劫案可能就是這小子帶人乾的。
要把曹仁弄到軍中,管教好了,那的確是個好手,可是如果管不住他,這絕對是個害羣之馬。到時候如果犯了錯,責罰他,則傷了叔叔的面子,不責罰他,又如何服衆?曹嵩的擔心也正出於此,曹熾心知肚明,當着他的面做出保證,也讓他的確不好回絕。
曹操也沒有想回絕,一來他自已小時候比曹仁還頑劣,捅的簍子比曹仁還大,他相信曹仁不是不可救藥,只是精力過剩,聰明勁兒沒地方使,到了軍中,有了施展之地,正是大放光彩的時候。就像戰馬一樣,老實的馬大多不會有太多的出息,那種看起來很不討人喜歡的烈馬一旦被馴服了,可比老實的馬還要善戰。
更何況曹熾還當着他的面做了這樣的保證。他這個叔叔曹熾可不是不知兵之人,他做過長水校尉,雖說沒有親臨戰場,但軍中的規矩,他還是清楚的。
更重要的是,曹家雖說頗有實力,可是擔了一個閹豎之名,有幾個士人願意幫他?他能倚靠的也只有族中的兄弟,如果因爲曹仁頑劣就不敢用,他還能用誰?
“父親,我相信子孝會是我曹家一頭猛虎的。”
曹嵩見此,也不好多說什麼。
光和五年正月十八,上元節剛剛結束,劉修就上疏向天子告辭,帶着風雪和剛出生不久的兒子趕往長安,只留下王楚在長安照料產業。
同一天,衛茲帶着兩千多精銳士卒到達洛陽長水營。聽到這個消息,正抱着兒子傻樂的劉修嘴角挑起了一抹得意,隨即又恢復了平靜。坐在他對面的劉協忽然跳了起來,指着劉修叫道:“阿翁,你又想騙誰?”
劉修有些尷尬:“誰說我想騙人了?我騙過人嗎?”
劉協得意的嘎嘎大笑:“阿翁,我看到了,你剛纔的笑得好壞好壞啊。”
劉修做了個鬼臉,故意委屈的眨了眨眼睛,逗得劉協和劉和樂不可支,心裡卻有些慚愧,自己真是得意忘形,連個孩子都看出來了。不過他心裡的確有些得意,只不過給蹇碩提了個醒,給曹操敲了敲邊鼓,眼下這個堅冰就被他輕輕的敲破了。張角需要時間來挖深根基,想在民間坐大,袁家想借這個機會掌握兵權,在朝堂上坐大,天子被他們矇在鼓裡,還以爲自己這一手左右逢源,做定了漁翁,不把他敲醒,難道自己一直做這個冤大頭?
不錯,我是沒有袁家四世三公的深厚人脈,也沒有張角經營十多年的百萬信衆,可是我能讓你們掐起來,最後得利的不是天子,而是我。
是我啊。劉修抱着兒子,靠在車廂壁上,目光落在劉協的小臉上,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我這個混血兒子,以後能是他的對手嗎?劉協這小子可聰明得有點離譜,不僅聰明,而且身體好得有點離譜,也許是跟在他後面經常練武的原因,這小子才虛六歲,可是騎得馬,開得弓,箭法還像模像樣,能不能成爲一員猛將不重要——就算他,也不可能讓他上戰場——身體之健壯卻不是他那個文弱的天子爹可比的。
而懷裡的這個混血兒子,也許各方面都不比他差,可是他有一個天生的短處,他的母親不僅是妾,而且是胡女,就憑這一點,他以後的路就要難得多。袁紹就因爲是個庶子,一直被袁術看不起,那這麼一個有胡人血統的孩子,再能幹又如何?
看來還得和長公主加把勁,儘快生一個血統純正的嫡長子出來,要不然可就不趕趟了。我不能費了這麼多心思,卻是替別人培養接班人啊,老爹要知道了,肯定要發飈。
唉,老爹這神龍現在在哪兒呢,有好久不露面了啊,不會出了什麼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