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市市樓,曹洪伏在案上,左手不停的翻着帳本,右手拿着一隻筆,迅速的記下一些數據,翻完一本後,他將帳本扔到旁邊的一堆帳本上,筆插在鬢旁,掐指算了算,皺起眉頭,嘆了一口氣:“不到去年的三成啊,這刀兵一起,果然是民生凋弊。”
“大人……”一個市卒匆匆走了下來,俯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曹洪眉毛一挑,頓時眼睛發亮:“快請!”
時間不長,兩個鮮卑商人走了進來,前面一個身材瘦削,臉色蒼白,後面一個卻是虎背熊腰,一雙虎目警惕的看着四周,一進門就往門後一站。
“王子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啊。”曹洪笑嘻嘻的說道。他最大的特點就是看到誰都客客氣氣的,做生意嘛,和爲貴,求財不求氣。
和連掃了一眼,往角落裡一座,拿下頭上蓋了大半個臉的皮帽子,欠欠身,算是還禮。
“劉大人呢?”
曹洪連忙將案上的帳本抱到一邊,然後端來了一套茶具,沒有回答和連的話,卻先忙活開來,先是舀了小半壺水架在火上燒,又用一塊乾淨的絲帛將已經乾淨的茶杯仔細的擦了又擦,等水燒開了,先用滾開的水將茶杯燙了燙,然後用一個精緻的玉勺從茶罐中挑出一些茶葉放進杯中,再澆上熱水,泡了半杯茶,雙手端起一隻茶杯送到和連面前,微笑着說道:“王子,請!”
和連本來有些着急,可是看着曹洪這一連串眼花繚亂的動作之後,心情突然平靜下來。暗紅色的茶盤,潔白如雪的茶杯,晶瑩碧綠的茶葉,淡綠色的茶湯,僅是這些精美的器物就讓他心曠神怡,再聞到茶的清香,他忽然覺得身上的皮襖實在有些粗野,配不上眼前的這一切。
他應該和曹洪一樣,穿着漂亮的錦鍛長衫纔對啊。
和連端起茶杯,淺淺的呷了一口,一面對茶香讚不絕口,一面對自己的形象感到自慚形穢,突然有一種莫名的焦躁。曹洪只是一個管胡市的商人,自己卻是熟讀漢人經典的王子,可是現在這個場景,自己卻活脫脫是一個來求曹洪的胡商,好象開口說的話除了討一點配額之外就沒有更高雅一些的言辭。
這個感覺讓和連非常不自在,本想問劉修在不在的話也不好意思再說口,只是悶悶的喝着茶。曹洪殷勤的勸着,一連讓他喝了三道,這纔不好意思的說道:“敢告王子,我家大人有公務出去了,不在楊樹湖。”
“不在楊樹湖?”和連急了,他千里迢迢的趕到這裡來和劉修會晤,劉修卻不在?“那……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不知道。”曹洪搖搖頭,“我會把王子到來的消息立刻送到大營,他們會及時通知大人,至於……什麼時候回來,我也說不準。”
“他是耍我嗎?”和連沉下了臉,臉色更加的蒼白。
“不是,我想是大人沒想到王子如此果敢,居然親自趕來了。”曹洪飽含歉意的說道:“請王子在胡市小住,容我略盡地主之誼。”
和連眉頭皺成了疙瘩,鼻息也加重了。他是藉着追殺牛頭部落的理由出來的,但是他不保證慕容風會不知道,萬一慕容風去找他,而他不在,那就很可能露餡。劉修不在這裡,那究竟在等到什麼時候?
和連焦躁不安,卻又無可奈何,只得暫時在胡市住下了。曹洪熱情的招待他,每天用不同的美食宴請他吃喝,在鮮卑賣到一金一甕的美酒更是任他暢飲,每次還要送點小禮物,不是洛陽新出的書籍,就是蜀中的錦鍛,要不就是用中山狼的秋毫製成的新筆,再不然就是恆山松煙製成的墨錠。
和連在焦急的等待中再一次體驗了漢人的富庶和文化,要不是他心裡有事,他真想在這裡長住下去,每天讀讀書,喝喝酒,做個優雅的儒生雅士。富足悠閒的生活是一劑軟骨散,不論是什麼人,只要陷進了這個圈套,遲早會墮落,何況他原本就對漢家文化非常向往。
第三天,劉修出現了,他一看到和連就連連道歉,再一次對和連的勇氣表示敬佩和意外。
和連已經沒有了最開始的火氣,舉止從容優雅,如果不看他的髡頭,誰也看不出他是個鮮卑人,只當是個飽讀詩書的漢家學子。他放下手下的書卷,調侃道:“大人好忙啊。”
“慚愧慚愧,蒙陛下錯愛,委我以北疆之事,責重才淺,不得不以勤補拙啊。我也想和王子一樣悠閒,可惜,我們做臣子的沒有這樣的福分,只希望等老了,解甲歸田之後再享清福了。”
和連微微一笑:“我們鮮卑人和你們漢人不一樣,做王子又不是做大王,也未必什麼事都能隨心所欲。有些事,大人也未必清楚。”
劉修哈哈一笑,看來這小蠻子這兩天鬱悶得不淺,急着找人傾訴呢。
“王子這兩天住得可好?”
“多謝大人關心,曹大人很好客。”和連滿意的笑道:“怎麼樣,現在該談談正事了吧?”
“自然,我一聽說王子來了,立刻放下公務,一天跑了五百多裡,你看,我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來見你了。失禮之處,還請王子見諒。”
和連看了一眼劉修身上的大氅、官服和腳上的戰靴,有些感動,又有些得意,現在的劉修和他比起來,他更像一個漢家士子,而劉修卻是一個武士。他知道,漢家的武士現在已經不能稱爲士了,他們的地位遠遠不如文士。
兩人坐下,互相說了一些傾慕的話,然後說到了正事。不料,一說到正事,劉修的話氣頓時一轉,剛纔的傾慕不翼而飛,變得非常尖刻。“我覺得王子這件事做得非常失策。”
和連有些尷尬。
劉修進一步解釋說,西部鮮卑原本是王子的親信,可是狂沙部落和野狼部落不聽話,所以我替你把他們清除了。紅日部落雖說是投降了,可是實力並沒有任何損失,王子一到,紅日部落就又歸了王子。到這一步,王子做得非常好,如果就此打住,你就是功德圓滿,既爲你們大王保住了西部鮮卑,又可以反咬慕容風一口,如果不是他企圖和野狼部落聯手吃掉紅日部落,紅日部落怎麼會被迫投降?
可是你接着和慕容風聯手攻擊牛頭部落,卻是大大的失策。劉修說到這裡,停下來喝了一口茶,連連搖頭:“我想請問王子,打敗了牛頭部落,是你的功勞,還是慕容風的功勞?牛頭部落是我夫人的孃家,你們攻擊他,我會坐視不管嗎?我不瞞你說,我已經派出兩萬大軍趕去支援,而第一個目標就是降而復叛的紅日部落。”
和連倒吸一口涼氣,冷汗涔涔,過了好一會才啞聲說道:“那大人的意思,我當如何行事?”
“我給你講個故事。”劉修話題一轉,給和連講起了故事。兩個人一起去打獵,在樹林裡遇到了一隻黑熊,這時候其中一個人立刻扔下身上所有的東西,只是穿起了鞋,另一個人對他說,你穿上鞋也跑不過熊啊。他說,我不用比熊跑得快,只要比你跑得快就行。
“你猜他的同伴怎麼做?”劉修盯着和連的眼睛,笑了一聲。
和連還在想這個故事的意思,這兩個人顯然是指他和慕容風,那隻熊是什麼呢,是王位還是指牛頭部落,抑或是指劉修派出的兩萬大軍?對劉修問題,他一時反應不過來,想了半天,反問道:“他怎麼做?”
劉修好整以暇的喝着茶,過了一會兒,他慢條斯理的說道:“他的同伴掄起手裡的棍子,打斷了他的腿,然後對他說,你現在還能比我跑得快嗎?”
和連豁然開朗,連連點頭。
劉修笑了:“王子,你現在已經比別人落後了,如果還想這麼走下去,我可以保證你必輸無疑。我雖然無能,卻不想和一個沒有前途的人合作。如果沒有能讓我增強一點信心的舉動,王子,我會再次攻擊紅日部落,這一次,保證不會再讓他有翻本的機會。”
“這可不一定,我會親自率領大軍阻擊的,而且,我一定能打贏。”和連話裡有話的說道。
劉修哈哈大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慕容規冷笑着站在落置犍落羅面前,“和連真是好忙啊,一連十幾天都見不到他的人影,說是攻擊牛頭部落,可是你們這十幾天基本就沒挪窩,然後已經把風裂包圍住了?”
落置犍落羅淡淡一笑,“以慕容風大帥的英名,他都沒抓住風裂,我們又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得手。至於和連王子,我已經說過了,他有秘密行動,不方便告訴你。難道我們的行動還要通報給你們不行?你別忘了,我們現在由和連王子負責指揮。”
慕容規有些無奈,面對落置犍落羅這個老滑頭,他抓不住他的話柄。“秘密行動?不會是去找漢人了吧?”
“你還真說對了,我就是去找漢人了。”和連大步走了進來,雙臂一振,甩掉身上的大氅,輕蔑的瞥了慕容規一眼,淡淡的說道:“我剛剛到燕然山走了一趟。”
“燕然山?”慕容規半信半疑:“燕然山有漢人嗎?”
“以前沒有,現在有了。”和連也不看慕容規,自己在落置犍落羅的身邊坐了下來,臉色嚴峻的說道:“大帥,我查清楚了,有大約兩萬漢人埋伏在燕然山附近,全是涼州人,領軍是護羌校尉張則,這人在大漢人口中有個外號,叫臥虎,是說他治理一個地方,只要往那兒一坐就能鎮住局面。副將是北地太守皇甫嵩,他是前度遼將軍皇甫規的侄子,將門之子。”
鮮卑人對張則不太瞭解,但是對皇甫規非常熟悉,落置犍落羅曾經和他以過陣,現在一聽到這個名字,他連裝都不用裝,大吃一驚:“當真?”
“千真萬確,我在山裡伏了近十天,親眼看到了他們的戰旗。”
落置犍落羅寒聲道:“那我們就不能再追着風裂跑了,漢人來,肯定是支援他們的,這要是從我們後面突然衝出來,我們就死定了。”
和連矜持的點點頭,把臉轉向臉色忽紅忽白的慕容規:“請你回去和大帥商量一下,我們分個工,看看誰去對付這兩萬漢軍,免得被他們夾擊。”
慕容規雖然不敢確信這個消息是真是假,可是看和連他們的臉色好象不在開玩笑,原來的囂張氣焰頓時不翼而飛,他不敢怠慢,連忙點頭答應,轉身匆匆走了。
慕容風聽到消息,也不敢掉以輕心,立刻派出斥候到燕然山一帶偵察,過了兩天,斥候回來了,的確看到了張則和皇甫嵩的戰旗,人數不少,就算沒有兩萬,相差也不大。慕容風還有些狐疑,可是也拿不出有力的證據說和連說謊,在仔細斟酌以後,他趕來和和連商量,由和連帶領紅日部落去迎戰。
和連有些不情不願,他對慕容風說,紅日部落現在實力不濟,就算把所有的男子都集結起來,也不過一萬出頭,怎麼可能和兩萬裝配精良的漢軍作戰,涼州和幷州、幽州一樣,都是漢朝出精兵的地方,他們的戰鬥力不比我們鮮卑人差。大帥實力強勁,又善於用兵,還是你去吧,我來對付已經奄奄一息的風裂就行了。
慕容風冷笑一聲,風裂就是奄奄一息了,你也收拾不了,別忘了你前年帶着三大部落來攻擊他也沒撈着好處,現在只剩下一個紅日部落,你還想抓住他?他是大王要的叛徒,我一定要把他抓回去見大王。
和連冷笑不語,兩人爭吵了半天,最後還是和邊屈服了,同意帶着人先去擋一擋,但是他要求慕容風要儘快解決風裂,然後過來支援他,僅以紅日部落的實力支持不了太久。
慕容風答應了。
落置犍落羅雖然不解,但還算沉得住氣,落置犍諦敖卻急眼了,對和連大喊大叫,就憑我們這點實力還要去對付兩萬西涼軍?你瘋了吧。和連冷笑一聲,你放心,跟着我走,保證你不會吃虧。慕容風想佔我的便宜,沒那麼容易,這一次,我要讓他吃點苦頭。
和連帶着紅日部落趕往燕然山附近,在龍城附近遇到了漢軍的前鋒,雙方惡戰一場,漢軍因兵力處於劣勢,突圍而去,和連率軍急進,與漢軍主力相遇,雙方在方圓百里的燕然山展開了一場追逐戰,互有勝負,隨着戰鬥的進展,紅日部落實力不濟,不敢再硬拼,仗着對地形的熟悉,與漢軍開始游擊戰,戰事膠着起來。
和連嚮慕容風求援,紅日部落損失慘重,支持不了太久,請大帥儘快解決風裂,然後趕緊過來支援我們。
慕容風冷笑不語,救你?慢慢等着吧。他派人到燕然山附近打探,親眼看到了紅日部落傷兵滿營,士氣低落。和連面對信使暴跳如雷,威脅說,你們再不過來救援,我就向大王報告慕容風借刀殺人的卑劣行爲。
慕容風不屑一顧。
和連果然派出了信使,趕去向檀石槐報告,說慕容風顧念和風裂的情誼,消極怠戰,以優勢兵力卻遲遲不能奠定勝局,有通敵嫌疑,請大王撤換可靠的將領代替慕容風,同時派兵支援紅日部落,阻擊漢軍,以免漢軍和風裂連成一片。
慕容風當然也不甘落後,他派人向檀石槐報告說,風裂雖然兵力不足,但是北海地形特殊,風裂又有漢人支持的戰船和強弩,幾次在即將奠定勝局的情況下救走了風裂,眼下他正在苦思破敵之策。而和連消極怠戰,他和漢人之間的關係不清不楚,上次那封書信就是他心虛的明證。
檀石槐莫衷一是,一邊是自己最信任的大將,一邊是自己唯一的兒子,這兩人爲了這個鮮卑大王的繼承權已經明爭暗鬥了好久,互相攻擊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兩人說得都有道理,慕容風以優勢兵力久久不能擊敗風裂這個叛徒,這讓檀石槐非常惱火,而慕容風送來的那封被塗抹得面目全非的信也讓他對和連心生疑竇,不知道該信誰。
檀石槐只得下令給兩人,催慕容風加快進度,也要求和連再堅持一段時間,漢軍主力正在向北攻擊,他暫時抽不出兵力來支援和連。
和連接到回報,冷笑不已。他站在山坡之上,臉龐被落日的餘暉照得通紅,眼中有火苗在跳躍。他對檀石槐非常失望,從對這件事的處理來看,檀石槐顯然更相信慕容風這個親信,而不相信他這個兒子。要知道慕容風現在沒有危險,而他面對兩萬漢軍卻隨時有送命的可能。
難道他就真這麼想我死,然後把大王的位置傳給慕容風,大將比兒子還更親近?如果是槐縱,他還會這麼做嗎?
和連的心裡委屈之極,又失望之極,他的血被憤怒燒得滾燙,腦門上的青筋在劇烈的脈動。他握緊了手,看着遠處的山谷,沉思了片刻:“後撤到龍城休整。”
落置犍落羅濃眉緊皺:“真要這麼做嗎?”
“不這麼做,我就死定了,阿黛拉也死定了。”和連側過臉,用陰狠的目光看着落置犍落羅:“你覺得慕容風最後會放過你們嗎?”
落置犍落羅的眼角一陣抽搐,最後嘆了一口氣,下令後撤。
得到消息的張則和皇甫嵩帶着一萬大軍悄悄的向北急行,他們挺進千里,到達北海附近,在一次慕容風傾盡全力攻擊牛頭部落,雙方挑戰正酣的時候,五千漢軍精騎從背後殺了出來,護羌校尉張則一馬當先,惡狠狠的殺了進去,頓時殺得慕容風的後軍陣勢大亂。
慕容風不愧是一代名將,在這種情況下也沒有亂了陣腳,他一面讓慕容規繼續攻擊風裂,一面親自率領親衛營反擊,經過一番苦戰,風裂再一次被戰船接應走了,慕容規返身協助慕容風,夾擊漢軍。張則一看形勢不對,突圍而去。慕容風追擊不捨,沒追上五里,一頭撞進了皇甫嵩的埋伏圈。
剎那間,上千具強弩,兩千張強弓同時發射,箭如雨下,給鮮卑人迎頭痛擊,苦戰之後的鮮卑人猝不及防,一時間陣腳大亂,死傷慘重,慕容風中了兩箭,險些墜馬身亡。
在狂風暴雨一般的急射之後,皇甫嵩率領四千生力軍殺了出來,張則帶着佯敗的精騎也再次衝了上來,對被箭雨重創過的金雕部落進行又一次的踐踏。
慕容風受傷,見形勢於已不利,生怕風裂或者和連再從背後殺出來,不敢戀戰,突圍而去。
是役,漢軍斬首五千餘,俘虜三千餘,慕容風帶着不足五千人逃走,因傷而死的不絕於途,慘不忍睹。慕容風又氣又急,向檀石槐告發和連通敵,讓漢人悄無聲息的通過了紅日部落的防區,突然出現在他的背後。
和連得到消息,也向檀石槐派出了信使,說慕容風消極怠戰,見死不救,自己苦戰不敵,只能退守龍城,是慕容風自己不小心,被漢人偷襲了,與他無關。
檀石槐接到兩人的報告,氣得仰天長嘆,他手下最能打的兩個猛將一個叛變了,成了他的敵人,一個被漢人打敗了,成了他兒子的敵人。不管這件事是不是和連所爲,現在慕容風實力嚴重不足,而和連表現了足夠的心機和狠辣,大敵當前之際,處理他只會引起更大的反彈,甚至可能會逼得和連和紅日部落一起投向漢人,那可就是大笑話了。
檀石槐無可奈何,只得先安撫他們,不痛不癢的各數落了幾句。
和連接到檀石槐的回訊,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正如劉修講的那個故事,他藉着漢人的棍子打斷了慕容風的腿,現在慕容風的實力大損,短期內怎麼也跑不過他了。憂的是檀石槐現在的態度也正在劉修的意料之中,劉修說,你父王如果大發其火,甚至把你調回去,解除兵權,那都沒問題,這只是老子打兒子,你反而是安全的,如果他只是說幾句,沒有實際行動,你就危險了,因爲他現在把你當成了敵人。
我成了父親的敵人?和連的嘴裡非常苦澀,他覺得自己好象掉進了一個泥潭,手裡雖然拉着一根棍子,可是那根棍子在拉住他的同時,也把他往泥潭的中心推去,讓他的處境更加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