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黑暗中冒出來的火把讓打瞌睡的袁軍一陣慌亂,他們大聲喊叫起來,一下子驚醒了文丑。文丑一邊大聲喝斥着,極力安撫人心,一邊向前走去。他揉了揉眼睛,死死的盯着遠處的兩點火光,伸手拽出了弓,從箭箙裡抽出一枝箭,悄悄的搭上了弓。
“嘿!”文丑一聲悶哼,用力拉開了弓。平時拉起來很輕鬆的弓今天卻顯得格外的硬,文丑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卻只將弓拉開大半。文丑苦笑一聲,鬆開了弓,甩了甩手臂,活動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再次舉起弓,用力拉開。他本想仔細的瞄一下,可是身體已經疲乏到極點,堅持的時間稍長了一些,手臂就開始發抖。文丑咬着牙,鬆開了手指。
長箭離弦,射入黑暗之中,遠處傳來了一聲驚叫,接着一陣雜亂的馬蹄聲漸行漸遠。兩個親衛衝出了戰陣,過了一會兒,他們又跑回來了,手裡拿着文丑的那隻箭,和一隻水壺,遺憾的搖了搖頭。
文丑接過水壺,打開壺塞,一股酒香散了出來。他仔細的聞了聞,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仰起脖子灌了一口,笑道:“不錯,居然是上好的雩酒,這些人還是有錢啊。”
“什麼有錢?”淳于瓊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過來,接上了文丑的話。文丑將水壺遞了過去,“你嚐嚐,這是追兵斥候喝的酒,加了提神的東西,一口下肚,腦子都清楚了些。”
淳于瓊看看文丑嘴邊的酒漬,接過水壺聞了聞,卻沒有喝。酒香中雜着一種怪怪地氣味,聞起來挺衝,似乎的確有提神清腦的作用。“這加了什麼東西?”
“應該是魚香草。”
“哦,那你多喝點。”淳于瓊將水壺遞還給文丑:“什麼時辰了,我們該出發了吧?”
“差不多了,本想等你再睡一會兒的。既然你醒了,我們就出發吧。”文丑又喝了一口,將水壺掛在自己的腰上。他發現這個水壺的掛鉤設計非常合理,既可以方便的掛上去,又不容易掉下來。看來剛纔自己射那一箭的時候,那個斥候正在喝酒,一時沒留停,受了驚嚇。這才發出驚叫,把水壺都落在了地上。
淳于瓊和文丑趁着對方斥候被驚走的時候,迅速帶着部下開始急行,他們已經休息了兩個多時候,精神恢復了不少,走起來也輕鬆了許多。他們摸黑走了一個時辰,看到了前面列陣的田豐。在經過簡單的交流之後,田豐讓他們繼續前進,再前行一個時辰,大概天亮時分。再停下來列陣。第一縷陽光露出地平線的時候,他將再次急行軍。
淳于瓊沒說什麼。轉身走了。田豐看了文丑一眼,小聲問道:“子俊,你還撐得住嗎?”
“沒事,我還撐得住。”文丑勉強笑了一聲,拍拍腰間的水壺,“剛剛撿到一個好東西,喝兩口。便能清醒些。先生要來要來一口?”
“我沒事,還是留給你吧。”田豐提醒道:“子俊,你千萬不能大意。夏育既然跟在後面。就一定不會輕易的放過我們,越是靠近濮陽,越是危險。只有進了濮陽城,我們才能真正的安全。那是一個清談客,當不得大事,你不能太倚重他。”
文丑點點頭,快步走了。
淳于瓊過去不久,夏育派出的斥候又跟到了,田豐不敢大意,下令將陣地守得嚴嚴實實。斥候在遠處看着,沒敢靠得太近,不過他們很快又找到了別的小路,繞過田豐,徑直向前去了。田豐雖然擔心,卻也沒辦法,他不敢輕易的移動陣地,只能指望淳于瓊和文丑不要太大意,被夏育抓住機會。
當東方露出魚肚白的時候,田豐下令再次起程。他們雖然一夜沒睡,但是下半夜在原地待命,多少能抽空打個盹,恢復一下體力,現在已經有了些精神,一想到還有半天時間就可以回到濮陽城裡,安安穩穩的睡一覺,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全力奔跑。
田豐一邊跑,一邊注意身後的情況。讓他欣慰的是,後面一直沒有動靜,他暗自慶幸,只要這一次急行軍能夠順利完成,他離濮陽城就不到二十里了。就算遇到了襲擊,留守濮陽的顏良和辛毗也會得到消息趕來支援,他也就有機會安全的回到濮陽城。
田豐這麼想,淳于瓊也這麼想,天色矇矇亮的時候,他離濮陽城還有四十里,本來他是想一口氣再跑二十里的,可是文丑不答應,堅決要按和田豐商量好的距離進行列陣。淳于瓊心虛,沒敢多說,只好停下來列陣。但是他瞞着文丑派人送信給辛毗,告訴他自己的位置,要求他們前來接應。夜色中,他焦急的等待着田豐,望眼欲穿。
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中,他沒有看到田豐,卻看到了狂奔而來的西涼鐵騎。
暗紅色的玄甲在朝陽的照耀下熱烈如火,一字排開的鐵騎,掀起滾滾煙塵,急促的馬蹄踩踏大地,發出隆隆的悶響。大地在顫動,每個袁軍將士的心也跟着在顫抖。他們剛剛跑了半夜,好容易積攢起來的力氣已經消耗殆盡,陣勢雖然已經列了起來,精氣神卻遠遠不足。他們只是站在自己該站的位置上,看着遠處奔騰的騎兵,目瞪口呆。
淳于瓊張着大大的嘴巴,驚愕得不知所措。文丑第一個反應過來,他一手拔出戰刀,狂吼一聲:“列陣——”一手扯下腰間的水壺,將剩下的小半壺加了魚香草的酒全部倒進嘴中。藉着魚香草的辛辣勁,他鼓起了全部勇氣,用刀背抽打着呆若木雞的士卒,讓他們儘快清醒過來,準備戰鬥。
可惜,文丑的一切努力都無法挽回他們的命運,在袁軍將士的注視下,西涼鐵騎急速靠近,馬蹄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和戰鼓聲互相呼應,敲打在每一個將士的心頭,震得袁軍將士兩腿發抖,幾乎難以站直,更談不上鼓起勇氣戰鬥了。
麴義快意異常。昨天天黑前,他們發現了田豐的計劃,立刻做出了分工,夏育和田晏帶領長水營、步兵營在後面追趕,壓榨袁軍將士的體力和意志,而麴義則帶着西涼漢七營繞道趕到了前面。他們不敢離濮陽太近,以免在戰鬥最激勵的時候有袁軍來援,所以選擇了離濮陽還有三十多裡的地方。袁軍以步卒爲主,他們要從濮陽城趕到這裡,沒有兩個時辰根本做不到,麴義有足夠的反應時間。而田豐等人要趕到這裡,也需要一夜的時間,而一夜未睡,正是人的體力和意志最虛弱的時候。
這些都是麴義和七營的校尉以及隨軍參謀們仔細討論後的結果,現在,事情的發展正如他們的預料,袁軍剛剛趕到,不堪一擊,而最近的援軍還在二十里之外,遠水解不了近火。
麴義踩着馬鐙站了起來,舉起手中的角弓,振臂高呼:“衝鋒——”
“衝鋒——”漢七營的將士們興奮的齊聲大吼,他們穩穩的坐在馬背上,有的握緊了長矛、戰刀,有的則舉起了弓,搭上了箭,看着越來越近的袁軍,露出無情的獰笑。
“武威營,前進——”段煨厲聲大喝,用力踢打着戰馬。烏黑的西涼戰馬奮首揚蹄,鬃毛飛舞,四隻雪白的馬蹄幾乎騰空,一馬當先的衝出了戰陣。在他們的身後,一千多武威籍騎士意氣風發,打馬狂奔。
姜舞聽了段煨的吼聲,呸的吐了一口唾沫,厲聲長嘯:“漢陽營,衝鋒——”
與此同時,李蒙、楊定也不甘示弱的吼叫起來,他們毫不憐惜的踢打着戰馬,極力壓榨着戰馬的力量,希望能第一個衝到敵陣中去。他們已經休息了大半夜,又吃得飽飽的,就等着這一次廝殺,現在立功的機會終於到了面前,誰也不肯落後,都想立下首功。
四千多匹戰馬捲起一陣狂飈,席捲而來,如一陣奔涌的巨浪,一下子就將五千袁軍捲了進去。他們用戰馬去撞,用箭去射,用手中的長矛、大戟去刺殺,用雪亮的戰刀去砍殺。馬蹄翻飛,箭矢交馳,破空之聲不絕於耳,刀戟交鳴,每一次寒光閃動,都帶起一篷鮮血,撕扯出一聲慘叫。戰馬帶着狂暴的力量橫衝直撞,龐大的身軀將那些疲憊不堪的袁軍士卒撞得東倒西歪,潰不成軍。
淳于瓊站在陣中,被驚慌失措的親衛們圍在一起,看着那些如虎入羊羣般的西涼鐵騎如風的殺進,他的腦海裡又浮現出皇甫嵩和董卓等人的身影。
“啊——”淳于瓊雙手抱頭,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他的叫喊吸引了麴義的目光,麴義掃了一眼,毫不猶豫的射出了手中的箭。羽箭在紛亂的人羣上方掠過,如一隻矯健的雄鷹低空飛行,轉眼之間就到了淳于瓊的面前。
“將軍小心!”一個親衛大吼一聲,和身撞了過來,同時舉起了盾牌。淳于瓊猝不及防,被撞得身子一歪,橫飛了起來,“嗖”的一聲,箭矢從他的面前掠來,精鋼打造的箭頭割去了他半個鼻子,鮮血在他眼前飛舞,劇痛直衝大腦。淳于瓊“嗷”的一嗓子叫了起來,叫聲剛剛出口,他“轟”的一聲摔倒在地,頓時眼前一暈,失去了知覺。
“列陣!列陣!”文丑還在徒勞的奔走呼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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