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最近的曹仁一接到程昱的消息,不敢有絲毫大意,立刻派出斥候在上下游三十多裡的範圍內打探情況。這一打探,他也緊張起來,斥候們發現了四五個地方有袁軍出沒的蹤跡,都有可能成爲渡河的地點,只是情況遠沒有程昱正對面那麼嚴重。
不過曹仁可不這麼想,戰場上虛虛實實,斥候打探到的消息也不可能完全正確,如果對方故意隱瞞也不是不可能。他一面派人到那些地方警戒,加強監視,一面派人通知程昱,告訴他嚴守陣地,有情況隨時通報。
程昱現在已經和對岸的審配交上了手,雙方隔着濟水,用箭陣互相攻擊。在箭陣的掩護下,浮橋被推下了水,一部分士卒泅水渡河,想要在河岸建立掩護陣地,一部分士卒藏身於浮橋之上,努力向北岸延伸。
于禁沒有重型器械,只有弓弩,他在北岸佈下了一排刀盾手,兩排弓弩手,猛烈射擊泅水的袁軍士卒。又派一些士卒拿着兩丈長的木叉,頂住那些即將靠岸的浮橋,同時用弓弩封鎖浮橋上方,不讓袁軍進衝過來廝殺的機會。
隨着紛飛的箭雨,泅水的袁軍士卒遭到了強有力的阻擊。他們雖然把盾牌舉在頭頂擋箭,可是在水裡畢竟不如岸上方便,曹軍把射擊的目標鎖定爲他們水下的身體,箭枝入水,力量有所減弱,傷害依然不小。袁軍大多穿的是皮甲,根本擋不住近距離的弓弩射擊。隨着一枝枝弩箭破水而入,一汪汪鮮血從水裡涌了上來,河水泛起了紅,一個接一個袁軍士卒倒在了離岸邊不到十步的地方。縱使有幾個伐幸上了岸,面對嚴陣以待的曹軍步卒,他們勢單力孤,無力破陣,一一被殺死在岸邊。又被扔進水裡。
雙方激戰一個多時辰,袁軍始終無法在北岸站穩腳根,浮橋在河裡折騰很久,眼看着只剩下兩三丈的距離就可以大功告成。卻一直無法竟其全功,等待着渡河作戰的袁軍士卒眼巴巴的看着這兩三丈距離,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
審配坐在一輛輜重車上,一直注視着戰場,見雙方都有些疲憊,他下令暫時停止攻擊。休息片刻。金鑼聲響起,攻擊無果的袁軍士卒如逢大赦,紛紛撤回南岸,輜重營的工匠們也將河中心的浮橋收了回來,加緊時間進行整頓,以備再戰。
程昱鬆了一口氣,袁軍的攻勢雖然很猛,要想一下子突破于禁的陣地似乎還不太可能。他把注意力放到了別的地方。曹仁還沒有傳來最新的消息,但是他相信,袁軍應該不止這麼一個攻擊點。其他地方一定還隱藏着袁軍的主力,只是目前還沒有發動而已。
程昱很自然的猜想袁紹即將發動全面的攻擊,他根本就沒有想到審配和文丑並沒有得到袁紹的命令,他們只是擅自行事,其他幾個點都是疑兵,就是爲了用來迷惑他的。程昱的思維再縝密,他也不會想到審配會這麼大膽。
很快,曹仁傳來了消息,雷澤附近發現田豐的蹤跡,數量大概有五千人。騎兵不少,他已經安排人過去阻擊,要求程昱提高警惕。
程昱更加緊張,田豐的出現證實了他的猜想,袁家這是要總攻了。他派出大量的斥候打探附近的消息,以免措手不及。根據時間推算。定陶的曹操現在應該已經得到了消息,援軍主力很快就能趕到,他只要在曹操趕到之前守住陣地,不讓審配、文丑渡河成功即可。
就在程昱把注意力放到別的地方的時候,審配的第二次攻擊開始了。袁軍將士們再一次忙碌起來,泅水的士卒頂着盾牌,鑽入水中,架浮橋的士卒鑽到浮橋下面,推着浮橋向北岸游去。準備渡橋攻擊的士卒排好了陣形,隨時準備發動衝鋒。
于禁嚴陣以待,密切注意着對岸的一舉一動,但是他沒有注意到審配悄悄舉起的一面大旗。
那是文丑的戰旗。
文丑的戰旗開始沒有出現在對面,這點于禁很清楚,現在出現了,也沒什麼稀奇,只要他們還在對岸,不管他出現與不出現,都不會影響戰局。因爲他本來就應該在那裡。
但是這一點很快就讓于禁後悔不迭。
藏身於蘆葦叢中的文丑看到了自己的戰旗,他知道,自己出擊的機會成熟了。
文丑長身而起,拔刀出鞘,向後揮了揮手,第一個衝出了蘆葦叢。三百親衛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踩着河邊的淺水灘向前飛奔。水花四濺,嘩嘩的水聲,擾動的蘆葦,很快驚動了在岸邊巡邏的曹軍斥候,他們在簡單的驗證之後,連忙轉身向大營奔去。
文丑根本不去理會那些斥候,他離河邊的戰場只有三里路,放開腳步狂奔,只是喝杯水,說兩句閒話的功夫。程昱既然不在戰場上,他要趕過來至少也需要這麼長的時候,他要的就是在程昱趕到之前擊潰於禁的阻擊,好讓浮橋架起來。只要浮橋架起來了,大軍就會源源不斷的渡過濟水,站穩腳跟,到了那時候,就算程昱趕到,也無法再將他們趕回河南。
勝負,就在這短短的一刻。
文丑撒腿狂奔,身後的親衛們也深知要害,一個個鉚足了勁,跟着文丑奔跑。
河邊,雙方交戰正激勵,數百名袁軍士卒已經泅到了河中心,四五架浮橋更是推過了河中心,離北岸只有三四丈遠,于禁指揮着弓弩手,毫不留情的射擊着。所有帶兵的人都知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只要能打退袁軍的這次攻擊,那麼勝利就基本掌握在了他們的手中,?是以于禁不敢有絲毫疏忽,全副身心都放在了戰場上,眼睛幾乎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漏過了什麼信息。
就在這裡,斥候搖動着手中的報警紅旗,一口氣飛奔而來。于禁眼神一緊,大聲喝道:“慌什麼?”
那斥候嚇了一跳,連忙收住了腳步,將將停在於禁的面前,喘着氣,大聲說道:“校尉,北岸發現袁軍蹤跡。”
“北岸?”于禁大吃一驚,他擡起頭,向西面看去,正看到一隊袁軍衝出了河岸,向他狂奔而來。他頓時覺得一股涼氣直衝後腦,一邊拔出戰刀,一邊大聲吼道:“親衛營,隨我迎敵!”
親衛營大聲應喏,緊緊的跟了上去。于禁顧不得多想,一邊觀察對面的人數,見大概只有三四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他趕到陣勢的西面,一面讓人急報程昱,一面匆匆忙忙的佈下阻擊陣型。這裡原本就有一百多人的阻擊小陣,再加上他的兩百親衛營,應該能堅持到程昱來援。
文丑看到了于禁戰旗的移動,心中大急,他舉刀狂嘯:“衝過去,殺光那些弓弩手!”
將士們轟然應喏,加快腳步,分成兩隊,一隊跟着文丑向于禁衝去,一隊繼續沿着河邊飛奔,直撲那些在河邊列陣的弓弩手。
于禁大急,連忙派人前去堵截。倉促間,文丑已經像一頭髮怒的雄獅趕到,于禁緊緊的盯着他的身影,大喝一聲:“射!”
親衛們舉起手弩,數十隻弩箭飛馳而去,撲向文丑。
文丑早有防備,身子微躬,左手舉起盾牌護住頭和胸腹,右手拖在戰刀,咬牙狂奔。
“篤篤篤!”數只弩箭射中盾牌,還有一枝射中了文丑的左腿。文丑卻根本沒注意到疼痛,他奔到面前,大吼一聲,和身撞入,右手戰刀如電,一刀割開了一名曹軍士卒的脖子。
一人拼命,十人難當,文丑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一出手就全力以赴,轉眼間連殺三人,衝到了于禁的面前,舉刀就劈。于禁事起倉促,又擔心河邊的弓弩手,心神已亂,哪裡是拼命的文丑對手,被文丑殺得連連後退,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他手下的那些士卒更是狼狽,被凶神惡煞般的袁軍士卒壓着打,如果不是于禁就在他們身邊,說不定就得一鬨而散。
可是儘管這樣,他們還是沒能堅持太久。隨着岸邊弓弩手被偷襲發出的慘叫聲傳來,于禁手慢了一招,被文丑抓住機會,一口氣連劈三刀,逼得向後退了兩步。文丑趁機殺入,大砍大殺,接連砍傷了七八名曹軍士卒,穿透了于禁的阻擊陣勢,向河邊衝去。
臨河列陣的曹軍士卒被前後夾擊,于禁又不在,沒有人指揮,頓時亂了陣腳,沒堅持多久就開始潰敗。審配將河北岸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哪裡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一聲令下,在水中等候的士卒就奮力划水,衝上岸,與文丑一起夾擊曹軍。架浮橋的士卒也不怠慢,喊着號子,一口氣將浮橋推到了北岸。
“列陣,列陣!”文丑嘶聲大吼,正在與曹軍廝殺的士卒立刻聚攏在他身邊,形成一個阻擊陣形。在他們的身後,袁軍士卒踩着浮橋,急速渡河。
接到消息的程昱帶着大軍趕到,一看到已經在岸邊列好了陣勢的文丑,氣得面色煞白。
“將軍……”于禁趕到程昱面前,慚愧的低下了頭。
“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程昱一揮手,打斷了于禁的話,“立刻帶上你的人衝上去,打爛浮橋,奪回陣地。我已經派人急報曹仁將軍,虎豹騎很快就到。”
“喏。”于禁大喜,帶着殘兵掉頭撲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