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寧和樸胡帶着人飛奔而去,趕往劉修指定的地點設伏。他們這些人已經對這一帶的地形做了比較詳細的準備,知道哪裡適合堵擊,哪裡適合野戰。甘寧的人都是輕捷少年,板楯蠻雖然光着腳板,可是跑起路來也是飛快,這種急行軍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可是三四千人急行軍,哪怕是甘寧爲了不讓賈龍發現而故意挑了山路行走,也沒能掩藏行蹤太久,賈龍派出的斥候很快發現了他們,並立刻報給賈龍。
賈龍吃了一驚,後背冒出一陣冷汗,他原本以爲只有甘寧和他的隨從少年,沒想到除此之外還有三千多板楯蠻。有板楯蠻不奇怪,既然閬中都歸順了劉修,板楯蠻沒有道理不出兵相助。
可是……三千多人?這也太多了吧,就算這裡面只有一部分是板楯蠻,那也超出了賈龍的預料。賈龍不敢多想,立刻派來請來了吳班和廣漢太守趙瑤。他把情況一說,吳班和趙瑤聽了,也是面面相覷,三四千的巴人,後面還有近一萬的亂民,這要是兩面夾擊,誰能保證一定能贏?
“你們都聽我的。”賈龍見他們這副表情,打消了和他們商量的計劃,果斷的做了安排,時間不長,吳雄和趙瑤帶着一些人離開主力,騎着馬狂奔而去。
甘寧也很快得到了消息,賈龍派出三百多騎,正在急速前進,看樣子是想利用騎兵的速度搶佔有利地形。
“入他先人。”甘寧懊喪的一拍大腿,看着撒開腳丫子狂奔的隊伍。知道這些人跑得再快也不可能比馬快,如果不做改變,他們肯定會落後。他眼珠一轉。對樸胡道:“你們繼續跑,老子去攔住那些騎卒。”
樸胡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他的體力雖然不錯。可是現在這一路奔下來,發現和那些普通巴人還是有很大距離的,他現在心都快跳出來了,只覺得氣不夠用,張了好幾次嘴,都沒說出話來。甘寧急了,眼睛一瞪:“別放屁了,聽老子。沒錯。”
樸胡連連搖頭:“不……不行啊,三百多……騎,你擋……擋不住的。”
甘寧也急得上火,他何嘗不知道騎兵厲害,三百多騎足以對付千人步卒,可是他有什麼辦法,如果不攔住這三百多騎。他們就等着捱打吧。巴人是厲害,可是要面對五千精銳,他沒把握,更何況聽張任說了很多次,這個賈龍用兵很有一套。如果這一次任務失敗。他以後在車騎將軍面前還有什麼好說嘴的?
“少囉嗦,老子就是把命送了,也不能讓這些人搶先。”甘寧大聲喝道:“你龜孫子的給老子拼命跑,要是讓老子的人白死了,老子就是變成鬼,也要回來找你龜孫子麻煩。”
樸胡眨了眨眼睛,連連點頭。甘寧呼哨一聲,帶着他手下的八百多錦衣少年調轉方向,急速西行。他們剛剛奔出山谷,就看到遠處煙塵滾滾,直衝雲霄。甘寧鬆了一口氣,趕到大路中間站定,拔出雙戟猛擊,“當”的一聲,有若龍吟。
“兄弟們!”甘寧扯起嗓子,大吼一聲:“都給我聽着!”
“老大,你有話快說吧,那些龜孫子快衝過來了。”一個少年大聲叫道。
“老大,你快說,我們聽着呢。”
“老大,快說,快說,別磨蹭得像個女人。”
甘寧回頭看了一眼,舉起右手的鐵戟,大聲吼道:“老子只有一句話,我們能不能光宗耀祖,在此一戰。只要一口氣在,就不能讓那些龜孫子衝過去。”
少年們鼓譟起來,他們揮舞着手中的武器,看着越來越近的騎兵,一個個不僅沒有緊張,反倒有些興奮莫名,七嘴八舌的大叫道:“老大放心,跟龜孫子拼了。”
“老子等這一天很久啦!”
“就是,今天一定要殺個痛快!”
“誰後退,誰是龜孫子!”
“誰後退,誰是姑娘生的!”
他們一個個嘴裡亂七八糟的罵着,腳下卻不鬆懈,有的手持刀楯,布成緊密陣型,有的更機靈一些,跳上道邊的樹,揮刀砍下幾根大樹丫,胡亂往道中一扔,權且當作障礙物。這些人平時都沒幹什麼好事,什麼損招都有,如果給他們工具,有足夠的時間,他們甚至會在路上挖幾道坑,管不管用再說,至少不能讓對手太舒服。
吳班老遠就看到了這些錦衣少年,他粗粗的看了一眼,嘴角挑起一抹冷笑。騎卒對步卒有着不可小視的優勢,這些親衛騎雖然不是什麼精銳騎兵,戰馬也不是什麼高頭大馬,但是奔跑的戰馬對那些連長兵都沒有的烏合之衆,他相信自己還是可以輕鬆取勝的。
“列陣——”吳班在馬背上站了起來,扭身看着身後的騎士,拔刀狂呼:“衝鋒——”
“衝鋒——”騎士們拔刀出鞘,齊聲大呼。
甘寧氣得吐了兩口唾沫,他知道這次凶多吉少了,八百弟兄,最後能剩下幾個,他心裡沒數,反正他自己都有可能回不去,想那麼多又有什麼用?可是此時此刻,他卻一點緊張也沒有,卻莫名的有些興奮,手腳都有些發麻,一股股熱血涌上了頭,讓他按捺不住的要狂吼,要咆哮。
打了那麼多架,從來沒有這一次這麼痛快。
“不死不休!”甘寧厲聲長嘯,掄起雙戟,衝着迎面衝過來的一個騎士衝了過去。那騎士露出輕蔑的冷笑,高高的舉起戰刀,呼嘯而下,同時控着戰馬,向甘寧猛撞過去。
就在戰馬離甘寧只有五步的時候,甘寧驀地大吼一聲,聲如霹靂,狂奔的戰馬和馬背上的騎士首當其衝,被他這一聲喝得一愣。戰馬本能的側了一步,讓開了甘寧的正面,馬背上的騎士高高舉起的手滯了一下。隨即又猛劈了下來。
甘寧大踏步前進,雙戟繞了個圈,從下面反撩上去。鋒利的戟援割開了馬脖子。隨即迎上了那騎兵飛劈下來的戰刀。
“當”的一聲脆響,那騎士張口吐出一口鮮血,戰刀被擊飛,戰馬狂嘶着又奔出幾步,接連撞翻了三個少年,這才轟然摔倒,鮮血如泉水般從傷口處噴涌出來。
聞到熱騰騰的血腥味,少年們更加興奮。不顧生死的撲了上去,一個少年凌空一刀,將還沒有爬起來的騎士一刀梟首。
甘寧手舞雙戟,潑風般殺入,接連傷了三匹戰馬,擊殺五個騎士,緊接着一匹戰馬迎面撞到。剛剛閃開一匹戰馬的甘寧躲避不及,眼睜睜的看着戰馬越來越近。
“老大小心!”一個少年及時趕到,飛身將甘寧撞開,自己卻被戰馬撞中,“轟”的一聲飛出了三步遠。重重的摔在地上,他倔強的擡起脖子,看到甘寧一軲轆爬了起來,雙手舞戟殺了過來,這才露出一絲獰笑,嘴一張,吐出一大口鮮血,軟軟的倒在地上。
“兄弟!”甘寧眼睛紅了,狂嘯一聲,鐵戟橫掃,將從身邊經過的一匹戰馬兩條腿砍斷,接着又飛旋迴來,一戟將一個騎士砍翻在地,緊跟着飛身縱起,狠狠的撞在另一個騎士的身上,將那騎士撞下馬去,自己在馬背上翻了個滾,雙戟凌空劈下,狠狠的劈在一匹戰馬的頭上。
“嚓”的一聲,那匹戰馬被甘寧一戟劈破了腦門,同時將甘寧撞飛。
更多的戰馬奔了過來,橫衝直撞,馬上的騎士揮刀亂砍亂劈,肆意殺戮。戰馬龐大的身軀帶着雷霆萬鈞之勢,將一個個少年撞飛,一口口飛舞的戰刀,劈開一件件錦衣,撕開一個個年輕結實的身體,潑灑出一篷篷的熱血。
僅僅一杯茶的功夫,甘寧就損失了近百個兄弟,一具具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路上,被戰馬踐踏,被號呼酣戰的兄弟踩踏。少年們看着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倒了下去,悲憤不已,被鮮血激得失去了理性,前仆後繼的衝上了去,給吳班的騎兵迎頭痛擊。他們大聲的吼叫着,戰刀舞得如飛輪一般,不管前面是奔騰的戰馬還是兇惡的敵人,他們都義無反顧,一刀緊接着一刀的砍下去,直到自己被人砍中,被馬撞倒。
吳班皺起了眉頭,先鋒騎兵雖然取得了不少的戰績,可是付出的代價也讓他覺得心驚,這些錦衣少年們悍不畏死,哪怕被戰馬踩得口吐鮮血,只要還有一口氣在,都不肯躲到一邊去,他們有的用刀去刺馬腹,有的去砍馬腿,有的甚至去拽馬尾巴,或者試圖去抱住戰腿,有幾個騎士就這麼被他們拖下了戰馬,活生生的扼死。
片刻之間,十幾名騎士落馬,其中有三分之一是被甘寧打死的。
看着甘寧被戰馬撞飛,吳班鬆了一口氣,他雖然沒見過甘寧,但是他相信這個手舞雙戟的年輕人肯定就是這些錦衣少年的領袖,就是讓賈龍都有些頭疼的錦帆賊甘寧。甘寧倒下了,他相信接下來的戰鬥會輕鬆許多。
“加速!繼續衝鋒!”吳班舉刀大叫。
甘寧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用力搖了搖頭,剛纔那一下撞得他頭暈腦脹,嗓子眼發甜,他分不清方向,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他只能大致分清哪些是兄弟,哪些是敵人。嘈雜的喊殺聲中,他依稀聽到了一個人的聲音,他擡起手,擦掉眼睛上的血,使勁的看了看,見一個頂盔貫甲的騎士正在打馬奔來,不禁大怒,掄圓了手臂,甩出了手中的鐵戟,同時嘶聲大喝:“甘寧在此,納命來!”
吳雄聽得那一聲暴喝,擡眼一看,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搖搖晃晃的身影,緊接着,他看到一個黑呼呼的影子帶着厲嘯飛來。他本能的低下了頭,將左手的騎盾擋在了面前。
“呯”一聲,翻滾的鐵戟撞在了盾牌上,高高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