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
————
袁府,袁隗和袁逢相對而坐,案上放着袁徽派人送出來的那封信,馬倫坐在袁隗的身邊,目光閃爍,袁逢的目光在他們夫妻的臉上掃來掃去,眼含希冀。
“皇嫡子居然一直養在劉修家裡?”袁隗捻着鬍鬚,還沒有從驚愕中回過神來,臉上抑制不住的懊惱,“這麼說,我們是被他們君臣聯手給蒙了?”
袁逢咂了咂嘴,也覺得嘴裡發苦。這次山東大戰,不知什麼時候起,戰馬成了致勝的關鍵,幷州、涼州的戰馬成了所有勢力都極力爭奪的資源,曹操有天子的支持,從幷州得到了四千匹戰馬,每匹戰馬約二十萬錢,一共花了近十億錢,曹家和宋家可謂是全力以赴,不過與袁家相比,他們付出的代價就不值一提了。
袁家以及其追隨者爲袁紹和袁術兩個人購買了總算超過七千的戰馬,而這七千匹戰馬的獲得沒有天子的支持,他們爲此付出了每匹五十萬錢的高昂代價,三四十億的鉅款,不僅吸乾了袁家積累近百年的財富,就連那些追隨袁家的人也被拖得筋疲力盡,再拼下去,他們就得賣地賣房了。
更讓他們後怕的是,如果不是張角突然身死,讓袁紹撿了一個大便宜,那袁家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卻依然避免不了失敗,到那時得利的只有天子和劉修,而他們則是人財兩失,只能任天子宰割。
如今近五十億的錢糧流入了天子和劉修的腰包,關中屯田、西涼養馬,對劉修來說都不再是錢的問題,只是時間問題,而有了劉修這個堅強後盾,天子還怕什麼?
袁氏兄弟面面相覷,馬倫卻看不下去了,伸手推了一下袁隗:“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錢已經花了,好在本初和公路都打了勝仗,南陽、冀州都是袁家的地盤,用不了幾年,這些錢又能聚攏來。你們應該多想想如何應付接下來的局面。”
“接下來的局面,還有什麼好應付的?”袁隗哼了一聲,臉色也變得輕鬆起來:“天子的意思,無非是讓曹操佔據兗豫,讓劉修戰關中、並涼,成東西合縱之勢,好與我袁家抗衡。”
袁逢連連點頭,心裡驕傲之極,卻又不好表露在臉上,他的兩個兒子一南一北,已經主宰了大漢的半壁江山,而袁隗雖然是他們兄弟之中最有才能的,卻一個子女也沒有,最後所有的謀劃,都便宜了他。
“要是如此,那阿徽又何必送這封信出來?”馬倫冷笑一聲,不屑的目光在袁隗、袁逢的臉上掃過。袁逢連忙收起掩飾不住的得意,袁隗卻詫異的看着妻子:“你是說……”
“不錯,皇嫡子一直養在劉修家裡,可是爲什麼現在突然回宮?”馬倫用手指點着案上的密信,“你們再想想,皇嫡子回宮時,劉修在哪裡?他讓人護着皇嫡子招搖過市,自己爲什麼不護送,這可是一個邀寵的好機會?”
袁隗眼珠一轉,頓時從中品味到了異樣的感覺。
“天子能把我們袁家玩弄於股掌之上,是因爲有幷州和涼州的牧苑,劉修對天子的支持是不遺餘力,可是你們覺得天子能分多少錢給劉修?你們別忘了,劉修還欠幷州人、關中人一大筆錢呢,還完了債,他還能剩多少?”
袁隗和袁逢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向前湊了湊,以便聽得更清楚一點。
“最重要的一點是,如果天子真是按你們所說的那樣讓曹操佔據青州、兗州,那劉修有什麼收穫?他的功勞最大,天子卻不賞,反而要扶持曹家來平衡他的實力,你說他會怎麼想?”
袁隗恍然大悟,這情況的確詭異,天子扶持曹家,就是削弱劉修,而劉修主持建立的牧苑左右這場戰事,給天子帶來了莫大的好處,天子卻沒有嘉獎劉修的意思,反而把皇嫡子從劉修手中接回了宮。皇嫡子今年才六歲,似乎有些急了。更重要的是,護送皇嫡子回宮這麼露臉的事,劉修卻沒有參加,而是停留在白馬寺。
他在白馬寺幹什麼?又爲什麼不直接入宮見駕?難道……他失寵了?
袁隗霍的擡起頭,眼中露出驚喜,馬倫嘴角一挑,用夫妻間纔有的親密眼神瞅了一眼丈夫,責怪他的失察。
“你們也不要高興太早,曹操不可怕,他畢竟只是依附於宋家的,如果皇嫡子被立爲太子,順利繼位,那他曹家當然會水漲船高,可是天子尚未到而立之年,如果不出意外,十年內太子只能是太子,以曹家出於閹豎的背景,他們想要在山東站住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馬倫的嘴角挑起輕蔑的笑容:“而且,萬一有事,我袁家南北夾擊,又豈是區區曹家能抵抗得住的?”
“可是有了劉修就不一樣了。”馬倫話鋒一轉:“如果劉修兵出武關,則南陽告急,如果劉修兵出太行,則冀州告急。而且你們別忘了,幽州還有劉修的師兄盧敏和公孫瓚。”她頓了頓,修得很整潔的蛾眉一挑,“我覺得子幹不肯去關中,而是回到老家,恐怕也是天子安排的。”
“天子安排?”
“是的,天下精兵,出自幽並涼,並涼現在控制在劉修手中,能和並涼抗衡的,唯有幽州,子幹忠貞,如果劉修有什麼不臣的念頭,他一定會站在天子一邊制衡劉修。”
“可是儘管如此,劉修的實力依然不容小視。”馬倫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封急信上:“現在,不僅是我們提防劉修,天子也在提防劉修,所以,這就是我們的機會。而這,纔是阿徽冒險送這封信出來的目的。”
“我們……劉修?”袁逢吃了一驚。
“有道理。”袁隗卻若有所思的點頭附和,“如果天子真的要扶持曹操,削弱劉修,對我們來說的確是個機會。明天派人去白馬寺看看,劉修究竟在那裡幹什麼。”
“可是我們如何和劉修合作?他一向不肯向我們低頭,當初我們想把阿徽嫁給他,他都沒肯答應。”
“那時候他還年輕,經過幾年曆練,如今不會再做出那樣的舉動了。”袁隗微微一笑:“你看他和公路就處得不錯嘛,他們開始還是死對頭呢。”
袁逢忽然醒悟,他看了袁隗夫妻一眼,不再說話了。要和劉修聯手,只有袁術出面最合適,不僅是因爲南陽離關中最近,袁術現在和劉修的關係也不錯。而袁隗夫妻提出這個建議,實際上是在爲袁術爭取袁家的資源。上次袁紹對調兵給袁術有些不情不願,他們既然想把袁術過繼過去,自然不肯再讓袁紹獨佔鰲頭。只是這樣會不會進一步加劇袁術和袁紹兩人的明爭暗鬥?
“對了,找劉修父母的事,要抓緊時間,這都拖了快兩年了,怎麼還一點進展也沒有?”袁隗不滿的說道:“本初手下那麼多遊俠劍客,難道就白養着,一點用也沒有?”
袁逢連忙解釋道:“這兩年本初一直忙於征戰,花在那件事的精力的確不足。不過,天下之大,如今流民四起,要想找兩個人,也的確不易。”
“不易也得找,找到他的父母,我們纔有和他談判的資本。”袁隗不假顏色的說道:“如今戰事已經結束,讓本初抓緊一點。”
“好。”袁逢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馬倫見了,也覺得袁隗用這種口氣對兄長說話不太妥,又解釋了一句:“我大漢以孝立國,如果能從他的父母身上找到突破口,對我們至關重要。”
“我理會得。”袁逢強笑了笑:“我會轉告本初,讓他抓緊時間的。”
馬倫想了想,又提醒道:“我看可以派人去涿郡一趟,一來可以看看他的父母有沒有回家,二來也可以問問他的四鄰,看看他們家有沒有什麼異常。我總覺得,這家人有些不太對勁,也許不是失蹤那麼簡單,到他老家查訪查訪,說不定會有意外發現。”
……
劉修換了一身士人常服,帶着王稚和兩個虎士悄悄的出了白馬寺,其他人等全部在白馬寺等着,他們剛剛接到天子詔書,天子下詔“切責”劉修,說劉修把皇嫡子教成了一個赳赳武夫,有愧天子信任,讓他在白馬寺反省,不準與外界交通。在短時間內,白馬寺已經成了一個與外界隔絕的地方。
而劉修需要用這段時間去查訪張角意外身亡的真相。
他的第一站就是洛陽城北的太平道洛陽治,上次這裡被劉修搗毀過一次,所有的錢被劉修搶劫一空,後來馬強又回到這裡重修,不過現在太平道成了逆賊,已經不能在洛陽公開的傳道了,他們只能隱在附近的一個莊園裡。
馬強的臉色很憔悴,看到劉修時,目光也很複雜,而他身後的弟子唐周更是怒氣勃發,握緊了拳頭,恨不得要撲過來和劉修拼命。
劉修不以爲然,根本不把唐周放在眼裡,他直截了當的對馬強說,我奉命來查大賢良師之死的原因,既然你們懷疑和我有關是因爲大賢良師死後,英子也失蹤了,那我們就從英子身上查起。我需要你們告訴我關於英子的一切事情,從怎麼發現她開始,一點一滴也不能遺漏。
馬強皺了皺眉:“發現聖姑的人是元聲師弟,他現在去向不明,恐怕不太好找。”
“我不相信你們太平道內部沒有互相聯繫的方法。”劉修擺擺手,打斷了馬強的話:“你立刻發出消息,通知他來見我。”
“張師叔在黑山,你爲什麼不到黑山去?是怕了吧?”唐周陰陽怪氣的說道。
劉修眉頭一皺,不高興的看着馬強:“你怎麼教徒弟的,一點規矩也不懂,難道還要我來幫你管教一下?”
馬強臉色一沉,唐周頓時臉色煞白,一句話也不敢再說,只是眼光更加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