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峰口。
自秦漢之始,歷代帝王爲了防備北方遊牧汗國的入侵,在邊疆地帶,或是修築長城,或是於險要山口修築關隘。喜峰口的形成已然不可考,但很顯然,喜峰口的名字在形成之初並不叫此名。
民間流傳,早在此峰口駐守官兵的時候,老父尋子到此處,父子相逢,老父喜極而死,葬於此峰,後來漸漸的,爲了紀念這位千里尋子的老父,便更名“喜逢口”,直到今日之“喜峰口!”
此刻,喜峰口關上,大周黑麪金邊的龍旗隨風飄蕩,獵獵作響,灤水從下無語流淌。而在河岸廣闊的平地上,已然架起了數百堆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木柴,足有一人之高。
在平地西側,有一座簡易的祭壇,祭壇上,一個道士正在作法招魂,一時間,風起雲涌,黃紙漫天飛揚。
武柲看着鐵鍋中燃燒的火焰,他面色陰沉如水,隨即他仰頭看向那一堆堆木柴,一股英雄氣短之意充盈胸間,恨不得把那天捅個窟窿,把這地踹條縫隙。
近兩萬大周軍士排列整齊站立武柲身後,紋絲不動,他們的眼睛以一種狂熱的神彩注視着前方那個高大的背影,因爲太子殿下,他們懂得了身爲軍人的榮耀,他們也因此爲殿下而戰鬥。
“吉時已到,送壯士!”
忽然,司儀吊着嗓子喊道。武柲側頭看去,只見那道士已然作法完畢。靜坐不動,口中念着《度人經》。
一座木堆,裡面是一位勇士。是跟隨武柲的親衛,還有各軍將軍,武柲要把他們帶回去,安葬在已經建造中的英雄陵園內。這也是他武柲唯一能夠在他們死後所能做的事情了。
“殿下!”郭知運掌着火把,單膝跪地,說道:“讓將士們安息吧!”
武柲眯着細長眼,隨即接在手中。凝視片刻,緩緩說道:“此戰,雖敗。但猶榮!本王用人不當,是本王之過。將士們,請放心,契丹敗亡在即。也是你等功勞!你們是我大周安定的先驅。是我大周的好男兒,本王和全軍將士永記在心……”
說罷,武柲上前,點燃了第一座火堆,那是他的愛將,也是他的家將,武黑!
一堆堆木柴,不過片刻。便燃燒了起來,整個河岸。炙熱異常。但武柲絲毫未覺,他凝視着熊熊火焰,一堆堆火焰,彷如一座座豐碑一般,只是它屬於英雄的豐碑,屬於爲這個帝國而犧牲的將士,屬於爲他而戰死的戰士。
記憶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逐漸淡忘,但這一件事情,會被載入史冊,將士們的衛國精神將會萬古長存。
此時的河北大地上,契丹人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到處逃竄,全無戰心。
十日前,後方營州一帶的契丹新城被郭知運領兵一夜攻下,天明時城牆夷爲平地,驅趕契丹老弱和牛羊進入營州城,消息傳至契丹大軍,軍心頓時渙散,孫萬榮回撤想要救回族人,半途遭到黒齒常之的埋伏,數萬大軍,被切爲幾段,鏖戰一夜,孫萬榮幾乎全軍覆沒,至此,孫萬榮便帶着殘兵四處逃竄,而黒齒常之領軍窮追不捨,也是此時,郭知運才知道太子殿下危在旦夕,便派武攸寧剿滅拒城而守的小股契丹人和奚人,他則領兵趕緊救駕。
數日後。
武柲命各軍嚴守關隘,務必徹底剿滅逃竄的契丹人和奚人,並點名要抓住孫萬榮,並向新羅投去警告書,警告書中寫道,若新羅敢收留契丹奚族一人,他日攻破新羅,便屠滅一城。
與此同時,武柲以太子監國之令,下達了河北各州之民迴歸家園的文書,還有昭告天下士子的文書,明年科舉將選取一部分務實之官員到河北爲官。
如此一系列的措施後,武柲便領軍進入了幽州,並向朝中寫下了第一份戰報和第一份給女皇的奏疏。
是夜,武柲宴請諸將,老將沙吒忠義和蘇宏暉等人也在邀請之列。
沙吒忠義接到請帖後,心中頓時一暗,便寫了一份長信給家人,命家奴連夜送出城去。蘇宏暉接到請帖後,不過片刻,傳出身體感恙,不能赴宴的消息。其餘老將各有理由,總之最後來到宴會的人只有沙吒忠義一人。
書房內,武柲望着這個老將,心中感到了憤怒和無奈,若此人當時猛攻黃獐谷,自己也不會那麼狼狽逃竄了,那近十萬軍士,也能存活大半,所以此戰,他過於相信自己,也有些看得起這些個老將了。
“殿下,老臣知道,老臣罪該萬死,但求殿下能夠赦免老臣家小,下輩子,老臣結草銜環報答殿下之恩。”沙吒忠義跪伏於地,請求寬恕,言語間悲不自勝。
武柲緩緩起身,隨即把書案上的一封信扔在了沙吒忠義的面前,沙吒忠義一看,面如土色,不敢說話。
武柲蹙了蹙眉,道:“本想輕饒爾等,沒想到你等包藏禍心,想置本王於死地,可你們沒有想到的是,征討河北,我主力大軍只不過是一個引誘契丹人的幌子而已。你雖受前朝俸祿,但你卻忘記了今日能有如此榮華富貴,皆是聖上所給,如此忘恩負義,我如何輕饒?你回去吧,本王不會擅殺老臣的,但絕不會放過一個背信棄義、荼毒我大周社稷之人!”
沙吒忠義默默起身,緩緩退去,回到軍中,是夜,自盡。
也是這一夜,武柲以雷霆手段,拿下了蘇宏暉等老將,準備押往洛陽,由三司會審之後再行處置。武柲的雷厲風行,頓時讓幽州颳起一道整肅吏治之風。
這一日,是一個晴天,武柲登上有些頹敗的幽州城頭,望着廣袤的幽州平原,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掃清契丹餘黨自有手下將士負責, 他此刻只需要好好想想接下來該做什麼。
兩個兒子絲毫沒有消息,這讓他心中十分惆悵,好在楊志謙還活着,這段時間情報處理也頗讓他滿意。從情報中,武柲得知女皇自暈厥之後,宮中幾乎被二張控制,但好在朝中有一班宰相掌控,二張還無法碰觸政事,但若自己久在外不歸,二張利用皇命插手朝政,那麼說不定朝中就會被二張間接掌控。而自己掣肘之下,必然投鼠忌器,如果那樣,他不知何年月才能登基即位。
本來河北已然平定,按道理他可以班師回朝了,但武柲並沒有這樣做,一者自己遭奸人謀算,需要查清楚到底是誰,二者二張勢力延伸,他需要好好思量一番,三者他要爲帝位考慮,不能再次冒險了,還有二子的失蹤讓他難以面對家中的女人。
如此這般,武柲便暫時駐留在了幽州,監督河北之地的生產恢復,等待契丹餘孽徹底掃除。
“殿下,找到董武了!”身後傳來楊志謙那特有的陰鷙一般的聲音。
武柲一驚,轉身問道:“什麼?”
楊志謙謙恭得答道:“回殿下,找到董武了,他帶回一個契丹將領,說是要見您!”
武柲心中一愣,難道自己那兒子被俘虜呢?如今契丹敗亡,那契丹人救了他,隨即,便說道:“讓他們先沐浴更衣,本王隨後就來!”
半個時辰後,武柲在書房中見到了董武和那契丹人,看到董武,見這孩子沒有絲毫損傷,而且頗有些發福的味道,武柲心中頓時有些不喜,原來那種驚喜之感消失得無影無蹤。看來自己猜測沒錯,自己這孩子是作了俘虜。
“孩兒見過父王,得見父王,孩兒終於安心了!”董武跪伏於地,有些激動地說道。
武柲緩緩說道:“你安然無恙,爲父也安心了,也少了你孃的牽掛,往後你就在軍中鍛鍊吧。”
“父王,這位是契丹的李楷固將軍,一直仰慕父王……”董武介紹一番。
李楷固躬身拜見,道:“罪將李楷固叩見太子殿下!”
武柲冷冷一瞧,說道:“你是以爲救了我兒,我便不敢殺你嗎?”
李楷固頓時冷汗直冒,立刻說道:“殿下息怒,罪將不敢奢望殿下寬宥,但罪將確實不願反叛大周,只是身爲契丹族人,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不得已?好一個不得已!”武柲胸中一股火氣直竄,但頓時他恢復平靜,一個契丹小將而已,不足以讓他如此發怒,於是便說道:“說出你來的目的!”
李楷固心中一驚,大周太子果然非常人,他立刻叩首道:“太子殿下,李楷固別無他求,只求殿下放下屠刀,厚待我契丹族,我願說服還剩下的契丹勇士歸附大周,永世不負殿下恩德!”
頓時,書房內彷彿凝固了一般,李楷固的額頭也冒出細密的汗珠,董武的手心也捏着一把汗,要不是李楷固,他都被契丹人給活劈了,所以他很感激李楷固,而且也遵守承諾把他帶到了父王面前。
“哈哈哈!”
一連數聲長笑,武柲盯着李楷固,說道:“我不答應又如何?”
“……”李楷固跪伏於地,說不出話來。
武柲隨即嘆息一聲,道:“本王不是嗜殺之人,李楷固你去招降你的族人,三天之後,若我得不到想要的結果,營州城將不會有一個契丹人存活!”
李楷固渾身一顫,叩首道:“謝殿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