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涼州城已然籠罩在了夕陽無限好的晚照之中。天氣漸暖,百姓大都脫去了冬衣,特別是有些小娘,已經換下了臃腫的襖子,已然穿上了襦裙,在夕陽晚照中,快步進了城。
郭知運裹着一件羊皮大衣,站立城頭,舉目遠眺着,像是在享受這份夕陽,又像是在沉思着什麼,他的臉上寫滿了愁容。
不錯,他有些憂愁,這憂愁來自於神都洛陽。殿下被立爲太子,天下皆知,理學之士歡呼雀躍,他們這些屬下也都異常高興,此時西域還算平靜,河西隴右之地似乎根本沒有戰事,讓他這個武將沒有用武之地,這讓他有些無聊,除了訓練一下士卒外,他幾乎沒有什麼事情可做。
郭知運感到,他被殿下遺忘了。於是自二月草長鶯飛以來,他越發下狠訓練士卒,希望突然之間能夠得到殿下的命令,但時至今日,依舊沒有得到。他十分惆悵。
“夫郎,怎又站在這裡呢?這日出日落,你每日都不曾落下,這有啥好看的?”一個女人登上了城頭,有些埋怨地說道。
郭知運一笑,這個突厥女人雖沒有中原女人的詩情畫意,但溫柔體貼,又會服侍他,讓他度過了這個嚴冬。儘管如此,他們之間也只是身體上的交流,至於殿下所說的思想的交流,他是不敢奢望了。這大漠的風情。或許每天看便習慣了,厭煩了,這說明。那只是俗人。
正如殿下所說,面對這片黃沙,要用心去看,從中悟出道理,那便永遠也不會厭煩,每一天,都是一個新的開始。
殿下說。這一片滾滾的黃沙下,埋葬着古之文明。埋葬着無數先輩的屍骨,埋葬着旅行者腳步,也掩埋了一個個驚天動地的故事。
你可曾想過,萬里黃河便發源於黃沙的深處。在那黃沙的深處埋葬着繁華的未知古代帝國?你可曾想到黃沙漫卷中百萬騎兵鏖戰的場景?你可曾想過,曾經一個旅行者在沙漠中救了一個無助的少女,最終二人相互幫扶着走出了沙漠。
如此種種,如此看待沙漠又如何會厭倦呢?
只是女人不懂,他郭知運也不甚明白,可是爲何殿下能夠明白,能夠懂得如此多的道理呢?
郭知運苦笑一聲,搖着頭,轉身看向女人。道:“你不懂,我也不懂。”
女人豐腴的身子,裹着一件氅衣。城頭刮過一陣冷風,鑽進了女人的領口,女人緊了緊氅衣,問道:“那誰懂了,不懂你每天還如此。”
郭知運走到女人身邊,“啪”一巴掌拍在了女人的肥臀上。說道:“看你屁股這般大,卻也不下蛋。這你可懂得?”
女人面容羞紅,數個月以來,他們之間每天都要做那事兒,甚至早晚各一次,但她的肚子就是大不起來,可聽老人說,大屁股是生養的像啊。夫郎如此說,一時間,她也不知說什麼。
“好了,走吧,回家後再好好收拾你!”郭知運捏了一把女人的肥臀,而後牽起了女人手,宛如一對新婚夫妻一般。
而此時,一名傳信兵快馬飛奔而來,臨到城門之時,便大喊道:“軍情緊急,快開城門!”
頓時,郭知運心頭一跳,便立馬站住,大聲問道:“哪兒的軍情!”
傳信兵氣喘吁吁得說道:“鄯州都督慕容嗣有軍情呈報郭知運將軍,請快開城門!”
郭知運心中一動,看來來人也不認識自己,便說道:“我便是郭知運,城門已關,不會輕易開啓,你且把信函放在籃中,等我看罷,再作決定。”
河西一地吐蕃自大敗之後,再無偷襲襲擾之事,但河源一帶,由於大周士卒需要休養整軍,纔沒有再次發兵,吐蕃依舊在河源有兩萬大軍駐守,若真有軍情恐怕便是那河源吐蕃兵有動靜了。
不多時,守門士卒把信函交給郭知運,郭知運迅速拆開信件,快速瀏覽一遍之後,頓時大喝一聲,“整軍,連夜進軍河源!”
神都洛陽,魏王府。
書房內,一個少女正在如飢似渴得讀着書,她十分認真,也十分安靜,她瘦削的肩膀顯示着她身體的盈弱,但那份盈弱總能讓不遠處的男人走神,甚至是看着那背影,總有一絲迷醉的眼神。
而此刻,武柲也忽然明白,爲何這個少女如此吸引他了。他想起了他前世的初戀,初戀中那個身體瘦弱的女孩,那是他真正愛過的女人,他追求過,他曾爲她在冰雨冷風中排隊,爲的只是買一杯她喜歡喝的熱豆漿。也爲她的最終離去而飲下了兩斤二鍋頭,在爛醉中,失聲痛哭,最後吐了一地。
時光,若時光能夠倒流,他相信他會好好珍惜她,好好地和她生活。
剎那的走神,讓李仙蕙發覺了身後男人的異樣,但她依舊低着頭,逐字逐句得翻看着名爲《宇宙論》的書籍,她看的只是其中一卷,說的是萬物起源的猜想。
但此刻,李仙蕙盯着那一句“人,只是一種動物”便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能感受到她身後男人的異樣目光,她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自那日在郊外遊玩後,到最後,當女人和孩子們都上街遊玩後,她給魏王殿下煮了茶,魏王很認真地品了,於是他們便探討了茶藝。一番討論,李仙蕙終於明白魏王是如何得智深似海,如何得博學而多才。除了茶葉的採摘和製作,就連茶樹的種類,每一種茶樹的種植方式都詳細地告訴了李仙蕙,李仙蕙也終於明白,茶葉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而由此。她便請求能看到理學書籍,如此沒過幾日,李仙蕙便以到魏王府家學讀書爲由。得到了忠王和韋妃的同意。
醉翁之意不在酒,於是乎,她順理成章地來到了魏王的書房看書,如此便過了兩日,這兩日中,她感到充實而驚喜,還有那一絲絲激動。那一絲絲激動化爲情愫,牽掛住了那個男人。
氣氛有些沉悶。武柲不敢做出出格的舉動,太平公主雖沒有警告,但從言語中是十分不滿的。武柲也不能有過分舉動,所以即使那股繾綣之意總是縈繞在心頭。但他總能適時地掐斷那突如其來的情慾。
武柲起身,緩緩說道:“明天我就要搬到旁邊的府中去了,這書房也要搬過去,你往後若還想看書,只能……”
李仙蕙一愣,隨即說道:“是天策府吧,天策府不允許女子出入嗎?”
武柲笑道:“你是個小丫頭,自然可以。”
李仙蕙心中頓時嘟嚷道:“人家不是小丫頭了!”但她臉上露出笑容,說道:“那奴家也搬過去唄!”
武柲心中一動。道:“你若願意,便做本王秘書,替我處理一些公文便可。閒暇時倒可以讀讀書,作作畫。”
李仙蕙頓時心中一喜,雖不知這秘書是爲何物,但總之一定好玩,她揚起尖尖的下巴,道:“那就這麼說定了。不許改變哦!”
武柲大笑,心中一動。道:“要不要‘拉鉤上吊’?”
李仙蕙俏臉兒頓時如同紅透了的蘋果一般,說不出話來,小手兒搓着衣角。
忽然,高力士進了書房,看到李仙蕙紅透了的連臉,他頓時一驚,輕呼一聲,趕緊躬身,正要退出書房。
武柲問道:“力士,何事?”
高力士弓着身,硬着頭皮說道:“殿下,天策府正殿已經佈置完畢,長史董茂請您過去視察。”
武柲心中一動,便說道:“如此便好,仙蕙,你可願陪本王去看看天策府?”
李仙蕙點着頭,不說話,武柲搖了搖頭,這個丫頭,還真是,於是便說道:“備車,去天策府。”
當馬車緩緩駛出魏王府,在一旁的天策府門前停下時,馬車上下來了一男一女,要不是那少女紅着臉兒,還真難說那少女不是男人的女兒。
長史董茂等一衆天策府官員和武將等候一旁,這些官員全都是理學之士,而武將都是清一色大周武院出身,都堅決擁護並服從魏王武柲的命令,併爲之宣誓誓死效忠。
武柲看着清一色的理學官員和那站立軍姿的武將,他心中不無感嘆,千里之行,終於是有了一點成果了。但這還不夠,這只是一個開端。
繁文縟節一律省去,在簡單的行禮後,武柲踏進了天策府。天策府以威嚴和宏大爲主題,採用灰色和白色的色調,正殿柱子上刻着白虎,以示西方白虎,主殺伐和兵戈。
正殿高位之上,屏風上雕刻着一頭白虎咆哮圖,霸氣凌然,望之令人頓時心生畏懼,李仙蕙驚叫一聲便躲在了武柲的身後,武柲微微一笑道:“不過是假老虎而已,不必害怕。”
董茂躬身道:“殿下,請上坐!”
武柲點頭,這個董茂越來越讓他喜歡,做事有股子幹勁,這也是他放棄張說,而讓董茂任天策府長史的重要原因,張說兼顧着詩賦,想在文壇有一席之地,而董茂則專心於理學,確切地說,是專心於他所做的事情,比如,自調董茂爲天策府長史後,天策府有些混亂的工程,都被董茂在三天內理順,而且進度加快了不少。直到正殿佈置妥當,也不過半月的時間而已。
武柲面容頓時變得肅穆起來,而後整理衣袖,以示慎重,畢竟這裡在往後的一段時間內,軍情都是在這裡處置,不能嚴格要求自己,怎麼能夠讓身邊的人感受到此處的威嚴呢?
他緩緩走上高座,坐於案几之後,說道:“我看,此殿就叫做白虎節殿,諸位以爲如何?”
諸官諸將頓時感受到一個鋪天蓋地的威嚴,他們不由得躬身道:“殿下所言極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