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陽。
女皇的龍案前擺放着五份奏疏,三本來自鄯州,一本來自河北,一本來自單于都護府。
上官婉兒已經唸完了所有的奏疏,而後依次擺放在了龍案上,便到一旁處理其他奏疏去了。
女皇那已經略顯老邁的面容上,一會兒欣喜癡笑,一會兒愁容慘淡,一會兒又陰沉如水,總之是非常豐富的。
來自鄯州的奏疏是捷報,連帶臨州俘虜,總共有俘虜將近七萬,牛羊馬匹不計其數。是一個非常喜人的事情,但女皇高興之後,便又有些不舒服,這個不舒服是魏王給她的,原因是武柲並沒有聽從她的旨意去和吐蕃議和,而是以議和爲藉口大破吐蕃。她感覺到,自己像是被魏王給利用了一般,這種被人利用的感覺很不好,儘管武柲請功奏表上已經有說明,但她依舊不舒服。
三份鄯州的奏疏,除了武柲的請功奏表外,都是對此次大破吐蕃的描述,讓她瞭解了全過程。她心中對武柲心思縝密而感嘆,而且似乎他對於東突厥和契丹都已經有了對策一般。
但不管怎樣,吐蕃問題是以勝利者的姿態解決了,大周的底氣恢復了不少,女皇底氣也更加充足了。
只是河北新敗,阿史那默咄又請封可汗,甚至要求把河西和單于都護府劃歸東突厥,讓她徹底憤怒了。但是楊再思、姚璹、武三思等人分析的突厥帶甲三十萬讓她徹底沒了脾氣。
爲了發泄憤怒,她終於把契丹李盡忠改名爲李盡滅,孫萬榮改爲孫萬斬,並制告天下,但人家依舊活得好好的。
河北的奏疏上,是李盡滅先俘獲龍山軍討擊副使許欽寂。再圍攻安東都護府,安東都護是裴玄珪,許欽寂警告裴玄珪被李盡滅當場斬殺。但安東都護府城高牆厚,契丹無法攻下。隨即便轉而攻打其他州縣。自此安東都護府與大周陸路斷絕。
東突厥默咄的要求由單于都護府上奏。如今默咄有了新要求,她只覺得一股怒氣充盈胸間。但是。大周已無可派之兵,如何才能抵擋突厥,才能剿滅契丹叛軍呢?
總之是因爲兵力不夠,既然府兵已經名存實亡。那麼不如干脆採取武柲的募兵制算了。但需要仔細斟酌一番,募兵制一開,很容易成爲各大勢力招募私兵的藉口,這也是她一直以來沒有答應武柲的重要原因。
翌日,女皇制令天下,“天下繫囚及士庶家奴驍勇者,官償其直。發以擊契丹。”
於此同時,令山東近河北各州招募兵卒置武騎團兵,並以同州刺史建安王武攸宜爲右豹韜衛大將軍,封其爲清邊道行軍大總管節制河北、山東諸軍。其目的是讓武攸宜統治各州招募的鄉勇、囚犯、家奴等等。
制令一出,各方皆有反應,左拾遺陳子昂就上疏諫言,認爲契丹不過跳樑小醜,即使不用剿滅也會慢慢自滅,何況以家奴、囚犯等低賤之民充當朝廷天軍,有失天朝體面。
女皇看完奏疏後,不禁有些氣憤,便讓陳子昂爲武攸宜府參謀,讓其參謀軍事。
與此同時,突厥二十萬大軍寇掠涼州,圍而不攻,等待武周女皇答覆。但默咄再也不會等到了,因爲派往傳信給默咄的信使神秘消失了。
自大破吐蕃後,武柲命大軍休整,時間未定。
女皇制書傳至鄯州城,武柲露出了一抹譏笑,在夜晚降臨之際,一個女人潛入了武柲的房間,直到天矇矇亮時纔出去,而且也帶去了武柲的重要命令。
既然女皇想玩花樣,那他武柲何不趁此把私兵轉爲官軍呢?在河北和河南兩道,理學之士也有不少,自己那些個私兵轉爲官兵易如反掌。
數日後,阿史那默咄等不到武周女皇的消息,便下令攻城,東突厥士卒都是馬背上的部落勇士,如何會攻城?但自東突厥後汗國建立後,東突厥掠奪了不少大周邊疆的漢民,不無有學識卻又貪生怕死者,就比如默咄的軍師有阿史德元珍,還有一個漢人,默咄喚作黎老。
黎老不僅有學識,還頗通兵法,在兼併漠北迴紇的戰鬥中起過決定性的作用,所以深受默咄尊敬。但黎老喜歡女色,不論是漢人女子,還是突厥或是回紇女子都有不少。
此次要挾武周也是黎老的主意,而且也讓默咄看到了武周的虛弱,以及那個老女人的無計可施。如此他才領兵南下準備幹一票大的。
但是,就在數日前,當他抵達涼州的時候,約五萬鐵勒大軍向着烏德鞬山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自永淳元年阿史那骨咄祿攻佔黑沙城,在漠北烏德鞬山建立東突厥後汗國後,至今已經過去十四年,突厥也在兩代可汗的勵精圖治下發展壯大。所以在烏德鞬山一帶,東突厥的牛羊、女人、孩子都在這一帶,特別是在征服了漠北的回紇一部後,在外出寇掠武周邊疆之地時,就很少留下多餘的勇士看護家園。數十萬人的部落,只有不到一萬的軍隊看護。
而同羅、僕骨部落還不知道這一點,他們只是奉命行事,而且如果斬獲,他們部落也只能分得一部分物資,至於人口,則要全部押解京師。
涼州城外,默咄的營帳很大,是特有的漠北大氈房,因爲大,所以便經常邀請親近之人飲酒作樂。
如今依然如是,氈帳中央是四名漢人女子身着薄紗裙款款而舞,幾名半吊子樂工吹得上氣不接下氣。兩邊是默咄的文武官員,其中一名半百老者懷中扭動着一名皮膚白皙的回紇女子,此老者正是那黎老,而那名女子也深得黎老喜愛,幾乎成爲專寵。
最上方是一個紅臉大漢,滿臉的絡腮鬍子讓他有一種粗野蠻狠的感覺,在他的懷中則是一名嬌小的漢人女子,相較於黎老,默咄卻鍾情於漢家女子,特別是這種嬌小身材的,更讓他有一種原始的衝動。
其餘諸將懷中都有自己喜歡的女人,所以在聽到如此半死不活的曲調,看到那軟綿綿的舞蹈後,默咄暴怒了,大吼道:“你們這是什麼?全都給本可汗下去!換咱們突厥的舞蹈。”
漢人女子和樂工趕緊退出了氈帳。
片刻,五名突厥女子一身胡服鑽進了氈帳,突厥的樂工也打起了羯鼓,頓時,突厥那熱情洋溢的舞蹈展現了出來。
默咄大喜,狠狠地揉搓了下懷中女子,便大吼道:“來,跟本可汗飲了這碗!”
碗中的馬奶酒飄蕩整個氈帳,偶爾傳出幾聲女子尖叫,都會引起一陣狂野而淫邪的笑聲。
烏德鞬山,黑漆漆的山巒印出了一抹高大而壯麗的山痕。
大山的腳下,是數不清的氈帳,放牧人正在驅趕着牛羊,爭取在太陽下山之前,把牛羊趕進圈中。
遠處,偶爾幾名帶甲的勇士馳馬奔過,引起牧羊女的一陣呼喊,一些不懂事的孩子甚至還要追趕一陣,直到那幾匹戰馬消失在視野。
“阿媽,烏拉長大了也要成爲勇士!”一個孩子發出了誓言。
“恩,乖孩子,你會成爲部落的勇士的,可是,在這之前,還是要幫阿媽把牛羊趕進圈裡啊。”一位慈祥的母親摸了摸孩子的腦袋。
也就在這個時候,遙遠的地平線上,當夕陽灑下最後一抹餘輝的時候,一條黑線緩緩而來,隨後變粗,最後,當夜幕降臨之際,無數的騎兵來到烏德鞬山的腳下。
這,正是那同羅、僕骨的五萬勇士!
領頭之人正是兩族族長繼承人以及鐵鷹和雪英,他們駐馬而立,看着那成片成片的帳篷,不禁心花怒放。兩名族長繼承人就要發起攻擊,卻被鐵鷹和雪英攔住。
鐵鷹說道:“大哥,如此攻擊,恐怕收穫要少一半,不如同羅和僕骨兩族分開,從兩邊包圍,說不定便可全部擒拿。”
雪英也說道:“如果能夠毀掉後汗國老巢,那我們可就立了大功了,將來殿下繼承皇位,我等可就是功臣。”
兩位族長繼承人雖然對弟弟如此屈服漢人親王不屑一顧,但若能立功,相信族中一定會爲他們高興的。於是便同意了建議,隨即兩族分開,包抄這一片帳篷。
戰鬥在一炷香後徹底開始,東突厥老巢的勇士們根本沒有料到會有人敢來攻打他們。他們還在心愛姑娘的氈房裡就被火燒死,戳死,甚至連衣服都沒來及穿上就成爲了刀下之鬼。
東突厥的老巢在呻吟,在流血,在燃燒,在毀滅。婦女老少們被驅趕,年輕的部落男子還沒有來得及進行成人禮便成了鐵勒部落的祭品。
武柲的要求是,凡男丁高過車輪的一律殺死!至於發出這樣一條命令,也是針對幾百年後的蒙古人,這個充滿血腥的族羣而準備的。而且這一條將成爲往後對待不服教化之族的鐵律。
當天際一抹紅日冉冉升起之時,烏德鞬山下那成片的氈帳七零八落,女人們抱着幼兒哆嗦着擁擠在一起,她們看着滿地的屍體,還有那滲入泥土卻已經發黑的一攤攤血跡,雙目露出了迷茫,還有徹底地麻木,但好在這些女人都是敬獻給魏王殿下的,兩族勇士早就得到了忠告,所以在發生了幾起淫辱事件後,便再沒有發生什麼。
烏德鞬山周圍還有很多東突厥的部落,所以,在休整半日後,兩族勇士繼續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