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老宅離飛機場很近。
因爲怕暴露了我和葉君的行蹤,譚青只將我們送上了開往飛機場的車,並沒有送我們去機場。
是葉君開的車,葉君的車牌是黑車牌,根本無從查起。
一路向北,凡是有寬銀幕的地方,便可見到陸擎蒼高大的身影。
一時間,又喜又悲。
喜的是不論我身在何處,他都如同閃耀的明星,只要我想,隔着屏幕便可以見到他。
悲的是不論我躲在何處,他都如同我心口上的硃砂痣,看似不痛不癢,實則長居於我心。
去飛機場的這一路,我偷偷流了兩回的眼淚。
一回是聽到報道里大肆報道着他和凌茉的喜事,陸厲凡親自出來承認了這項婚事的時候。
一回是我臨上飛機前,新聞裡突然插播他滿城找我的消息之時。
手機不停的響着,葉君將我手機裡的手機卡拔掉,幫我關了手機。
臨關機前,我看着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的“老公”二字,收緊手指頭,任憑手指甲嵌進了手心,渾然不覺。
我承認,我甚至沒有勇氣去點開他爲了尋找我,特地錄的錄音。
我很清楚的知道,只要我有片刻的猶豫,我和他都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這輩子曾得到過陸擎蒼的寵愛,足矣。
機艙門關上,我將手機裝進口袋裡,緊緊的貼住了心口。
再見了,陸擎蒼,希望餘生,你能夠幸福。
……
五年後,初夏,美國L市,幼兒園門口。
我坐在葉君的車裡,一邊等着陸天子下學,一邊熱淚盈眶的盯着葉君遞給我的照片看,看着上面的高大身影和稚嫩男童,泣不成聲。
五年前,我和葉君成功的躲過了陸擎蒼的追捕,順利到達了美國L市,入住了譚青爲我安排的住處。
那一年,我和葉君過的並不好。
因爲陸擎蒼的緣故,蘇家時常會安排我和葉君搬家,東躲西藏了半年,陸擎蒼突然消停了下來,我和葉君在美國的生活這才正式安穩下來。
那一年,我每天都在擔心害怕自己肚子裡的孩子生出來會是一個怪物,尤其是在聽說醫生說我肚子裡懷着的是雙胞胎時,精神壓力瞬間便漲成了兩倍,幾乎將我壓垮。
別的孕婦懷孩子都會發胖,我卻日漸消瘦。
眼看我越來越瘦,葉君不知想了多少的辦法,甚至都幫我請了許多了心理醫生。
預產期快到的時候,我甚至得了嚴重的產前抑鬱症,幾度產生了與肚子裡的孩子同歸於盡的想法。
有一次我趁
着葉君不在家,爬上了樓頂,看着繁華的L市,只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我常常幻想着兩個怪物在我的肚子裡竊竊私語,我幻想着他們惡毒的在肚子裡盯着我看,更無數次幻想着它們降生以後的醜陋可怕的模樣。
可我依舊愛它們。
那種矛盾的情緒和精神壓力導致我漸漸有些厭世,以至於我站在樓頂的邊緣時,竟是沒有哪怕一丁點對死亡的恐懼。
那一刻,我甚至覺得除了死亡以外,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對於我來說都是惡毒的,充滿惡意的。
有人說,你連死都不怕了,還怕活着嗎?
可這種飽受精神壓力折磨的日子,真的不如死了。
站在高樓上迎風而立的那天,葉君帶來了一個消息。
她告訴我,陸擎蒼解除了跟凌茉的婚約。
他們沒有結婚。
她說陸擎蒼就像是瘋了一樣,瘋狂的投入了工作,而凌茉,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身邊過。
葉君說,如果我死了,那麼陸擎蒼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精神寄託就沒有了。
她問我是不是想讓陸擎蒼爲我陪葬。
葉君的話一點都不誇張,我瞭解陸擎蒼,他是一個極度偏執的男人,如果我死了,他有很大的可能性跟着我一起死。
他好不容易迴歸了正常的生活,我好不容易退出了他的生活,我又何必爲他添上最後一根稻草。
那一刻,我妥協了,迎着夕陽,我突然就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孩子是在初夏出生的。
生孩子那天,陪在我身邊的除了葉君,還有特地趕過來的蘇靳琛。
兩個孩子都是順產,疼得死去活來。
雖然每次的產檢醫生都說寶寶很健康,可沒有生出來之前,我的心裡始終都繃着一根弦。
我害怕,害怕他們其中一個有什麼問題,害怕因爲我和陸擎蒼的關係毀了他們的一聲。
躺在手術檯上,聽到嬰兒啼哭的那一刻,我滿頭大汗的哭着,甚至都沒有勇氣去看他們一眼。
也許我的內心真的不夠強大,以至於我的孩子出生了一週以後,我才終於鼓起勇氣去看了他們第一眼。
是兩個男嬰。
一個好動,一個嗜睡,並排着躺在嬰兒房裡,格外的可愛。
經過反覆檢查,在醫生明確的告訴我兩個嬰兒都很健康之時,我一年以來積累的所有精神壓力、負面情緒全面爆發,哭得撕心裂肺,直接休克了過去。
那段日子,蘇靳琛一直都留在美國,每天和葉君一起照顧着我的起居,蘇靳琛回國前,約我吃了一
頓西餐。
那頓飯期間,他向我特別隆重的求婚了。
我記得清楚,那晚天色很好,正宗的西餐廳裡到處都洋溢着浪漫的小提琴聲。
蘇靳琛捧着花,舉着戒指,單膝下跪。
他表情真摯,那是我從未在他的臉上看到過的認真。
蘇靳琛在我眼裡,一直都是有錢人的代表人物,優秀,能幹,卻也風流成性。
在他的嘴裡,從來聽不到一句正經話,他總是痞痞的樣子,話裡話外帶着內涵,三句話就要將你調戲一番,滿腦子的風花雪月,根本不將所謂的愛情放在眼裡。
我還記得,他跟我說,愛情就是狗屁,這世上只有自欺欺人的感動,絕無海枯石爛的誓言。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格外的放蕩不羈,彷彿這世上的紅塵於他來說,不過是拂面的輕紗,可隨意拂去,不留任何一絲的痕跡。
所以他向我求婚的時候,我第一反應就把這份愛情當成了同情。
我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又生了兩個孩子,他堂堂蘇家的家主,身家不計其數,身邊燕瘦環肥,又怎麼會把我放進眼裡?
所以我起身,笑着告訴他,我不需要他用這種方式同情我。
我說我欠你的已經很多了,可這些恩情,我不想用這種捆綁一生的方式來償還,況且,我的心,已經滿了。
蘇靳琛堅定的跪在地上,捧着話,舉着閃耀的鑽戒,說的格外的誠懇。
他說,“凌薇,我不求你能像愛他那樣愛我,也不求你的心裡能有我的一個位置,只求你給我一個照顧你餘生的機會。”
他說,“凌薇,以前是我混蛋,沒有好好珍惜你,是我自己作死,所以我早就不敢奢望你的愛了。”
“可凌薇,你現在太脆弱了,你和他,始終都不可能了,你的身邊需要一個不計回報,全身心愛你的男人。”
“我願意做這個男人!”
“玩了那麼久,我本以爲人生得意須盡歡,可到頭來,我才幡然領悟,有愛的地方纔有真正的歡。”
我看着仰望着我,視線灼灼,甚至有些自我感動的蘇靳琛,恍然間,便想起了那片美麗的花田。
那天,沒有浪漫的音樂,沒有奢侈的美餐,更沒有這般受人圍觀起鬨的場面。
只有我和陸擎蒼兩人,他跪在地上,額頭滿是緊張的細汗,身後的花田縈繞着浪漫的香氣,他舉着鑽戒,小心翼翼的戴在我的手指頭上,沒有過多的誓言,唯有的,便是他親自下廚爲我做的稱心佳餚。
一切彷彿昨天之事,那般清晰。
再回首,卻已恍若隔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