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本以爲凌家不會派人來接我們,等走出機場,看到穿着嚴實,卻滿臉欣喜期盼的等着我們的凌父凌母時,我的心情頓時就有些複雜。
帝都的秋夜很冷,絲絲秋風夾雜着乾燥的空氣吹動着他們的頭髮,機場的燈光明亮,卻遮蓋不住他們眼中更亮的神采。
他們執着彼此的手,那般緊握,鼻子被風吹的通紅,裹在圍巾裡的嘴角卻是洋溢着滿足的笑容。
此情此景,久違的親情。
“我的薇薇……”
凌母溫冬梅的嗓音有些沙啞,在秋夜裡顯得格外的悠遠。
我走在凌一笑的身側,下意識攥緊了手指頭,正和凌一笑說笑着的神情頓時潰散。
“薇薇,那是爸爸媽媽。”
凌一笑的眼眶有些發紅,拉住我的手,擡步往凌父凌母的身邊走。
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刻,沉重,歡喜,卻又迷茫的不知所措。
雙腳每每向前邁進一步,心跳便加快好幾分,明明是幾步遠的距離,卻硬生生被我走出了一個世紀。
藉着機場的燈光,我細細的打量着凌父凌母的容貌,不曾放過他們臉上的每一個神情。
凌茉生的很像溫冬梅,尤其是那雙杏眼,如出一轍,一眼看去,便是親生母女。
溫冬梅氣質溫婉富貴,微胖的身子襯托着身上的華貴大衣,保養的極好的臉上滿是打心底裡的笑容,白嫩的手指頭緊緊攥着凌父凌天成的手,肌膚緊繃,顯然有些緊張。
再看凌天成,卻是一副嚴父的模樣,透着滄桑氣息的俊臉上一雙深邃大眼熠熠生輝,犀利而又睿智,他表情淡然,若不是他反握着凌母的手青筋微微突起,我定然看不出他的激動情緒。
“爸,媽。”
凌一笑眼眶愈加發紅,看着盯着冷風等在機場外面的兩人,急忙解開自己的衣服,披在了溫冬梅的身上。
裹緊,他有些怨怪道,“這麼冷的天兒,您怎麼還趕到機場來了?遲早都是要見的,着涼了可怎麼辦。”
見溫冬梅的視線一直注視在我的身上,我咬了咬嘴脣,心裡忐忑間,注意到溫冬梅的雙手凍得通紅,連忙把手上的手套摘了下來,拉起她的手爲她戴上。
手套是裝在大衣口袋裡的,想來是陸擎蒼爲我準備的。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舉動,卻令溫冬梅一瞬間溼了眼眶。
她攥緊我的手,聲音哽咽道,“真好,真好,總算找到我的孩兒了。”
“老凌,你瞧瞧,和小時候長得像不像?”
溫冬梅擡手抹了一把眼淚,側眸看向凌天成問道。
“像,像極了。”
凌天成也有些激動,跟溫冬梅一人拉着我的一隻手,激動的有些顫抖。
十一月的夜晚蕭瑟寒冷,我心裡激盪感動,趕忙反握住他們的手,抖着聲音道,“外面冷,您們先上車吧。”
“好好好,看到孩子都激動的忘了這天氣了。”
溫冬梅激動的又笑又哭,攥緊我的手,也不管在冷風中瑟瑟發抖的凌一笑,和凌天成一
起拉着我的手就往車裡走。
“看來我的家庭地位又下降了一個位置,唉~”
凌一笑無奈的仰天長嘆一口氣,提着行李,快步跟了上來。
凌父凌母開來的車是一輛加長林肯車,車裡的空間寬敞,設備豪華。
司機開車,溫冬梅將凌一笑趕到副駕駛位上,打開中間的擋板,瞬間將後車廂隔離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
車緩緩行駛,我被凌父凌母一左一右圍着,坐在沙發上,心臟突突地跳。
溫冬梅緊緊的攥着我的手,泛着淚光的雙眸將我上上下下瞧着,好半天都沒有說一句話。
出於禮貌,我不得不與她對視着,心裡卻是緊張的要命。
因爲沒有凌一笑在,車內又沒有人說話,我整個人的精神壓力突然就很大。
“伯父伯母。”
到了最後,我實在是有些承受不住這種雙重審視,咧了咧嘴,率先開口道,“天冷了,勞煩你們來接機了。”
小時候的記憶我幾乎都忘了,對於我來說,凌父凌母就像是兩個陌生的長輩,雖然眼神慈愛卻也沒有多少精神共鳴。
十六年了,養我長大的更多是張家人,凌家雖然是我出生地,可說實話,我至今都覺得有些玄幻,不敢置信。
一句“伯父伯母”,瞬間冷卻了凌父凌母眼底灼熱的光芒。
兩人臉色未變,轉瞬便是釋然。
溫冬梅握緊我的手,一邊掉眼淚,一邊說了聲對不起。
我神經繃得有些緊,好半天,一直到溫冬梅的灼熱眼淚滴在我的手背上,我才終於後知後覺的說道,“沒關係。”
這句話過後,車內便是無盡的寂靜。
一直到車停在了一幢豪華的別墅前,凌父凌母才終於有所緩和,重新鼓起了勇氣溫柔的看向了我。
司機打開車門,凌天成第一個下車,他擡手,紳士的當着車門框,溫和的看向了我和溫冬梅。
溫冬梅先下車,我再下車時,看着站在車門前一左一右的凌天成和凌一笑,再看前方溫柔的等着我的溫冬梅,心裡的那絲彆扭突然就被久違的幸福所驅散。
揚脣,我朝着三人絢爛一笑,終於有了踏入凌家的勇氣。
凌家的別墅好似童話故事裡的華麗城堡,哥特式的高高塔樓佇立在偌大的別墅後面,亮着點點燈光,頂端一個巨大的白色聚光燈投射在別墅前的寬闊人工花園裡,亮如白晝,映照着這個美麗奢侈的地方。
原來凌家如此富有。
走在草坪裡由彩色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我看着草坪四端的花園樹林以及人工湖裡含苞待放的荷花,突然覺得雙腳發虛,好似走在了雲彩上,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
一個孤兒,一個離異的已婚婦女,突然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成了富家千金。
這其中的起伏,寫出來,都可以演電視劇了。
這種不真實感一直延續進了別墅裡,踏入別墅的那一刻,我看着這個裝修奢華的好似皇宮般的房子,險些崴了腳。
如果不是此時溫冬
梅拉着我的手很溫熱,別墅裡的溫度很溫暖,我一定會覺得自己在做夢。
“爸,媽!大半夜的,你們跑哪兒去了?”
凌茉穿着一身露肩的粉色睡衣,端着一杯白開水,朦朧着眼睛站在樓梯拐角處,朝着我們這邊瞧。
她視線緩緩移動,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她下意識將我的臉打量了好幾遍。
而後,她眼底的朦朧睡意於頃刻間消失不見,有些誇張道,“哇塞,這不是之前上過新聞的那個勵志的保姆姐姐嗎?她怎麼會來我們家?”
凌茉眼神清澈,聲音調皮卻輕快,明明說的話有些逆耳,可不知怎的,我卻是對她生不出任何一絲責怪來,反倒覺得她挺可愛的。
朝着她笑了笑,就聽凌一笑略有些責怪道,“凌茉,這是你姐姐,凌薇。”
“凌薇?”
凌茉眼睛愈發一亮,“丟了很多年的那個?”
“茉茉,換件衣服下來吃宵夜。”
溫冬梅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拉着我,往二樓走,“你的房間媽媽一直給你留着,裡面的陳設媽媽也一直沒有變過,走,媽媽帶你去看看,時代不一樣了,你如果有什麼想換掉的就說,媽媽差人去給你買。”
“媽媽”二字狠狠觸動了我內心深處的那根弦,絲絲熱流直衝淚腺。
我點了點頭,跟着溫冬梅走進二樓深處的房間,見她隨身帶着鑰匙熟練的打開那間房的房門,心裡的感動愈發濃厚了一些。
推開門,絲絲淡淡的薔薇花香便撲鼻而來。
看着這個充滿了粉嫩的公主房,再看地上的洋娃娃和一系列的兒童玩具,我眸光微顫,情緒一瞬間就有些忍不住。
好熟悉的房間,尤其是那張畫滿了薔薇花的牀。
那是一張公主牀,牀單被罩都是淡粉色底子,白色薔薇花點綴。
牀頭薔薇花成束,這個季節本不是薔薇花的花季,我的牀頭卻盛開着飽滿的花瓣,想來是每日都有人來這裡換得新鮮花朵。
再看書桌前還保持着展開的童話書,以及童話書旁邊胡亂畫的一副雜亂的畫,我眼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傾瀉而下。
原來我也曾經被父疼母愛過,我也曾經幸福的做過令人羨慕的小公主。
而給了我這一切的人,苦苦尋找了我十六年之久,從未放棄。
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我擡手,輕柔的拂過那幅畫,仔細的看着童話書上的字跡,明明很熟悉眼前的這一切,可腦海裡卻是始終空白一片,一丁點兒時的記憶都沒有。
“這裡還保持着你走丟的那一天的模樣,這些年來,媽媽每天都來這裡打掃,就想着有一天你能回來,看到這裡能少一點害怕,多一點溫暖。”
溫冬梅擡手,輕柔的摸了摸我的腦袋。
擡手,我擦了擦眼淚,俯身,輕柔的抱住了她的腰身,“對不起,我,我失憶了。”
“保姆姐姐,不對,姐姐,你認識擎蒼哥哥對不對?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正有些感傷,凌茉歡快的聲音便自門口傳了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