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羣高中的同學相聚,他似乎喝得醉醺醺的,躺在那裡很痛苦的樣子。她心疼地望着他,不知怎地,她沒有去照顧他。
身邊的一個女同學看着她,嘆道,“你們倆之間不是友情,是感情。”
向晚又醒了,眼眶裡還含着夢中因友人的話而觸發的淚水。是這樣嗎?連夢中的同學都能感知到她對他的不是友情而是感情,可是,千里之外的他,曾經,現在,感知到了嗎?
她保持了醒來時的姿勢,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今天週末,沈民浩夜班,她不必早起,也不必擔心受到打擾,她想好好沉浸在夢中的情境裡,她想好好體味那種深入骨髓的情動感覺。
類似的夢她已經做了十年了,十年來,那個影子不停地出現在她的夢裡,與她發生着各種各樣的故事,沒有爭吵,沒有生疏,沒有糾結,沒有柴米油鹽,有的只是情意綿綿,曖昧而迷離。在夢的世界裡,她幸福,她憂傷,卻是真真的動情。而醒過來,看到身邊的丈夫,她又知道,她的真正的使命是和這個男人好好過一輩子,攢錢買房子,生兒育女。那個夢中人,不過是她腦海中,她心底裡的一個幻影,是在生活中不如意的時候的一個強有力的依託和精神支柱。
向晚捨不得破壞這難得的機會,無人打擾,可以靜靜回味曾經和夢境。她像一個死人一樣,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不吃不喝,只讓腦海中盡情翻滾着十幾年前那些青春年少的往事。在情竇初開的時節,在根本不該戀愛的年齡,她愛上了他,愛得真真切切,深入骨髓。每一次他經過她身旁,每一次他向她望的一眼,都會讓她心驚肉跳,無所適從。她每天的腦海裡,總是不停地閃動着他的身影,爲此,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成績一路下滑,最終,她只考取了一個醫科大專,與重點大學無緣。而他,拿着重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攜着班上最優秀的女同學的手永遠地走出了這個小城市。
大一的寒假,是二人的最後一面。兩個人在火車站意外相遇,他給了她一個熱情的擁抱。他對她說,看見她真的好高興。然後,他急匆匆地登上了火車,永遠地離開了她的視線。她不敢給他寫信,也不敢給他電話,她想盡量削減他對她的影響,她還想好好活着,還想嫁人,好好過一個平凡女人該過的日子。
後來,她畢業了,分配到衛生局,並嫁給沈明浩。從同學那裡聽說他並沒有和那個女同學結婚,大三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分手了,他留在了上學的那個大城市,並與當地的一個女子結了婚。
他過得怎麼樣呢?他幸福嗎?向晚經常會問自己。如果他幸福就好了,那比什麼都強。愛一個人也不過就是這樣
吧,當得不到時,就希望他過得比誰都好,心裡纔會有些許的安慰,這纔是真愛,對不對?
向晚這樣對自己說,每次都這樣對自己說。然後安心地與沈民浩過日子。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夢境。她沒辦法阻止他在自己的夢中出現。慢慢地,她接受了這個事實,這是上天的旨意,老天爺就是要用這種辦法懲罰她,讓她的內心永遠不得安寧。慢慢地,她陶醉於其中,每一次的夢境都是那麼的美好,那麼的讓人心動神傷,這在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日子裡,爲她增添了多少瑰麗的色彩!
電話鈴嘩嘩地響了起來,打破了一切沉靜。向晚似乎打了個冷戰,一下子從白日夢中醒來,這才發現,小腹已經被尿憋得痠痛了。連忙跳下牀接起電話,是燕羽快樂的聲音。
“向晚,睡懶覺了吧?今天一起吃早中飯吧,我要聽你講夢。”早中飯是燕羽的創造,早上起得晚,早飯和午飯並在一起吃。
“嗯,好的,九點,老地方見。”向晚放下電話,連忙衝進洗手間。
門聲響,沈民浩回來了,隔着門向向晚喊道,“向晚,我困死了,先睡了,下午你張羅買點禮品,明天一早我們回鄉下。”
向晚坐在馬桶上,想了半天,也沒想起明天是個什麼日子。沈民浩爲什麼又張羅回家呢?起身出來,想要問問究竟,卻見沈民浩已經香甜地打起呼嚕來。她搖搖頭,苦笑了。如這個傢伙活得這樣簡單也挺好,整天就是上班,玩,吃和睡。
向晚收拾了自己,找了一件相對最時尚的風衣穿。她的衣服都是過季的打折品,她捨不得買應季的好衣服,又不能穿質量不好的便宜貨。事業單位,女人們很注重衣着,穿得太寒酸會招人笑話。精品店裡,過季的衣服可以便宜許多,有時候能達到二折三折。挑款式比較好看的沒有明確潮流感的買上一兩件,下一季再穿,一點兒也不丟人。加上容顏和身材都比較出色,因而在局裡,也還說得過去。
九點鐘,向晚和燕羽如約在喜利來西餐廳見面。這裡的西餐點心都是二流,但卻有着幽靜的空間,任憑客人坐多久都沒有人打擾。這是兩個好朋友最中意的地方。點些漢堡蛋糕,飲料冰點,就可以坐上一小天。
燕羽容貌一般,卻有着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小瀑布般垂在腦後,直到臀前。那是她引以爲榮的資本,也給她增添了無盡的獨特氣質。再加上自由撰稿人的身份,每每出來,她都比任何一個靚麗的女子更能奪人眼球。
“呵呵,什麼時候能把我真正寫進你的小說裡呀?”向晚微笑說,“別光說不動手。”
燕羽揚起臉,“我於燕羽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
能做成,只是,我還不知道方向,因爲你沒有給我結局。”
“我怎麼可能給你結局?哪裡會有結局呢?”向晚望着好朋友,心裡隱隱有一點兒酸澀。
“可是。”燕羽將身子往前一探,“我有一種預感,我總覺得,你們之間會上演結局。”
向晚瞪着好朋友半晌,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可真是個作家,走火入魔了吧?你以爲生活能像小說那樣波瀾壯闊的嗎?”
“爲什麼不能?”燕羽問道。
“爲什麼能?”向晚反問。
兩個人對視了半晌,各自聳聳肩,撇撇嘴,都拿起一個漢堡來吃。
“給我好好講講你的夢吧。”燕羽說。
向晚便把那日的夢和今早的夢又細細地講了一遍,聽得燕羽連連嗟嘆。
“我的天啊,向晚,你這份情要不讓那小子知道,真是天理難容。你說他要是知道有一個女人從情竇初開一直到現在,一直這樣深深地愛着他,一直在夢中和他相見,他會感動成什麼樣子?”
向晚苦笑,“有什麼意義嗎?就算他知道又能怎麼樣?當年他不喜歡我,現在就喜歡我了?就算他真的喜歡我,又怎麼樣?各自破壞家庭去偷情?”
燕羽搖着頭,“我想不到那麼深遠的地步去。我只是想,你這份情不讓他知道,真是太可惜了。我都不知道怎麼下筆了,我該怎樣去描述你們的故事走向呢?悲劇?喜劇?”
燕羽一直很排斥婚姻,她計劃一輩子都一個人度過。寫書得的稿費,就去旅遊,沒錢了,再蹲家裡寫書,永遠如此灑脫是她的理想。給唯一的好朋友向晚寫一本書也是她的理想之一。因而她很關注向晚的動向。
“你想怎麼都成,以我爲藍本,隨便你寫,我不會介意你往哪個方向寫,文學作品嘛。”
“那不行。”燕羽堅定地說,“我絕不隨便動筆,我要等,等你和他的結局,早晚有一天,平靜會被打破,你和他之間還會重逢。舊事重提,我不信燃不起熾烈的愛情火焰。就憑你向晚現在這品色,是個男人都會動心,難道他是柳下惠亦或是前世對你有仇,竟對你這個美人坯子視而不見?當年是你們都青春年少,他也是有眼無珠。將來再見,我就不信他還能對你無動於衷?我打賭,把我腦袋壓上,賭他對你一見衷情。所以,我要等,等未來你們之間的精彩故事。哪怕六七十歲再出這本書,也不算晚。”
向晚望着燕羽,心裡面竟一陣陣發涼。這個傢伙,胡說什麼呢?真的會有那樣一天嗎?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夢想成真,可是,沈民浩怎麼辦?自己苦心經營起來的小家庭怎麼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