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們四個之間註定要有一場深刻的談話。
然而我沒想到這個沉重的時刻來的這麼快,而所有的事情都還沒有揭開僞裝背後的真容,我試圖阻止張路,但她很氣憤的對着我吼:
“曾小黎,我不是你,我沒有你這麼好的耐性,我不可能一次又一次的縱容我身邊的男人像個未解之謎一樣的在我眼前晃動,我張路的眼裡就是容不得半點沙子。”
我怯怯的去拉張路的衣袖:“別生氣,你想知道什麼,你就問嘛。”
張路語氣稍微軟了一些:“我想知道全部,韓野,你先把小米粥給黎黎,你喝你的粥,你們兩個坦白交代吧。”
傅少川邁腿進來:“路路,黎黎才醒,我們先別影響她休息,我...”
“傅少川,我就問你一句話,當初丟下我和孩子回美國,你是不是跟陳曉毓訂婚去了?”
我驚訝的看着他們兩人,傅少川伸手去拉張路:“我們之間的事情私下裡聊,行嗎?”
張路紅了眼:“不行,今天就當着黎黎和韓野的面。我只問你這一個問題,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本來是說御書的事情,一下子又扯到了一直讓張路耿耿於懷的陳曉毓。
我很期待傅少川的回答,但他低着頭不回話,張路冷哼一聲:“我要是沒算錯的話,六年前,陳曉毓才十八歲吧,剛成年就和你訂婚。你傅少川魅力挺大的,你回答我,當初是不是爲了陳曉毓才把我丟下的,是不是?”
幾乎是咆哮一般的,我從沒見過張路發這麼大的火。
三嬸敲門:“你們都在嗎?”
張路衝到門口對三嬸說了一句有事要談,然後把門給鎖死了。
“今天你不回答我這個問題,你休想走出這間房,傅少川,這麼多年了,我張路嘻嘻哈哈的跟你藕斷絲連着,要不是越來越多的事情牽扯到了我和黎黎,我還真不知道這一切都是陰謀,你說啊,你回答我。”
從傅少川的表情裡我可以看出,他不願意欺騙張路,但真相卻又如同張路所說那般。
韓野放下小米粥後,站在他們兩人中間:“這件事情我想我要爲老傅說一句話,他...”
“你閉嘴,沒輪到你,韓野,你們之前隱瞞了所有的事情我都能夠不計較,我對你唯一的指望就是,我希望你能像個男人一樣保護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至於我跟傅少川之間的事情,早就該了斷了,今天正好,說說吧,是,不是?你給我個痛快。”
傅少川艱難的點點頭,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是。”
“啪。”
很乾脆的巴掌聲,張路咬牙切齒的說:“這一巴掌不爲別人,就爲你那個已經成形卻沒能來到這個世上的孩子。”
張路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頹然後退了兩步,跌坐在牀沿。
“路路。”
我伸手去抓她的手臂,發現她渾身都在顫抖,門外邊,秦笙和姚遠一直在拍打着門問着裡面的情形。
韓野看不過去了,急忙解釋:“張路,你要相信老傅,他是有苦衷的,他...”
張路冷冷的擡頭盯着韓野:“你也想挨一巴掌嗎?”
韓野還想再說,張路發瘋一般的起身指着韓野的鼻子吼:“韓野,老孃忍你很久了,你以爲所有的苦衷都能換來諒解?你以爲所有缺席的時間都能找補回來?你以爲被傷過的心能夠真正痊癒?你以爲女人就是拿來被你們這些臭男人一再辜負的嗎?我告訴你,我不是黎黎,我不接受任何理由任何苦衷,在我張路的世界裡,愛情向來只能是非黑即白。”
這就是張路,愛的鮮明,從不留情。
傅少川將韓野拉開:“路路,我們出去說吧,曾黎的身體不好,她需要靜養。”
張路用力推了傅少川一把:“離老孃遠點,現在,韓野,請你告訴我。御書的死,徐佳然的死,七年前那個喝醉酒失了身的夜晚,包括你住在黎黎家的隔壁,和你們一起走到現在,是不是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七年前就知道你的身邊藏着一堆惡魔,而你這個懦夫卻沒有半點作爲。任由那些惡魔一步一步的摧毀你的生活,傷害你最親近的人,對嗎?”
韓野攤攤手:“請你相信我,關於御書的死,警方給出的結論是車禍,而車主後來自首了,包括佳然的死,我們當時也被矇在鼓裡。”
張路逼近韓野:“那現在呢?現在誰是兇手,你瞭然於心吧?”
韓野深呼吸一口氣:“是,我知道兇手是誰,但我沒有真憑實據,要想將壞人繩之以法是需要提交證據的,過去是我們做的不好,但是現在...”
張路回頭對着傅少川冷笑:“現在你們依然心慈手軟,韓野,你真的沒有機會靠近餘妃拿到那個文具盒嗎?我不信。餘妃是誰?你又是誰?你別告訴我你跟餘妃認識二十多年,你都不知道餘妃有多愛你,你們倆在人前假裝不認識,這齣戲很精彩,我也差點就信了,我現在回想你們的出現,只覺得很噁心。”
我永遠記得我重新振作起來的那一天,在萬達碰到餘妃和沈洋,那時候的餘妃還裝模作樣的問韓野到底是誰?
細思極恐,但我能忍。
我和張路不一樣,我能夠壓抑住我自己的情緒。
“路路,你是想就這樣挑撥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嗎?”傅少川一臉緊張,上前去拉張路的手。
張路揚起臉反問:“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需要我來挑撥嗎?傅少川,在你眼裡是不是覺得不吵不鬧沒脾氣的女人就是個傻子?你可別忘了,黎黎好歹也是個華南區的總監,她有着察言觀色的能力,她有自己獨立的判斷,她比我更清楚你們虛僞的面具背後隱藏着什麼,只不過她不說而已,與其心思各異漸行漸遠,不如今天就都挑明瞭,韓野,我知道你現在面臨着什麼,就算魏警官拿到文具盒證明陳志的死是餘妃所爲,餘妃也有一千一萬種辦法爲自己開脫,人死了,證人也沒了,剩下的全憑餘妃和王峰這兩張嘴,如果這件事情不能給餘妃以絕地打擊,以她有仇必報的個性,等她從牢裡出來,你們的日子就不得安寧。”
傅少川緊緊抓着張路的胳膊:“你到底想說什麼?”
張路帶着笑看着韓野:“所以在你面前面臨着兩個選擇。要麼和黎黎在一起,就讓餘妃囂張下去,但我想問你,憑你們這懦弱的性格,有能力保護好自己的老婆孩子嗎?”
韓野定定神:“張路,這件事情不需要你操心,我自己會解決的。”
張路嘲笑的說道:“能夠解決的只有第二條路,你跟小措結婚。給她一個孩子,你拿到餘妃殺害徐佳然的證據,哦,對了,我現在嚴重懷疑御書的死也是餘妃一手所爲,她身上揹負着這麼多的命案,一定是死有餘辜,那時候你可以和小措一起在姚遠的大洋彼岸幸福快樂的生活着。”
是我打斷了張路的話:“路路,這件事情以後再說吧。”
張路並不意外,只是冷笑:“傅少川,你現在是不是特別羨慕韓野?”
傅少川很冷靜的問:“所以那一巴掌是我們之間的結束,還是重新開始?”
張路眯眼:“你以爲呢?”
傅少川很平靜的說:“我們重新開始。”
張路的表情很複雜,她一個人自嘲似的笑了很久後,才平穩的說了一個字:“好。”
傅少川張開手臂去抱張路,被她擋住:
“我只有一個要求,只要你能讓我們的孩子活過來。我就跟你重新開始,傅少川你可別忘了,子彈打中了我的子宮,我這輩子都懷不上孩子了。”
傅少川的眼神裡痛苦難掩,人死不能復生,這個要求幾乎斷了他們之間的情分。
良久,傅少川央求似的問:“能換一個要求嗎?”
張路淡笑:“好啊,你長着這麼好看。我都聽你的,誰叫我一開始就犯賤呢,黎黎,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實習公司的那個大BOSS嗎?他又高又帥又惹人愛,現在我告訴你吧,傅少川就是我實習公司的老闆,爲了能夠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我努力去考了秘書證,就爲了能夠站在他身邊,可你知道當初人家是怎麼看我的嗎?”
她的笑容裡帶着淚水,傅少川緊緊擁着她:“對不起,路路,對不起,對不起。”
即使是被傅少川緊緊摟住,張路的眼神還是盯着我的:“人家說。張路,像你這樣的下賤女人,是不是就想用這種爬上老闆的牀的方式,來到達嫁入豪門的目的?”
我緊緊擰着被子,憋了一肚子的話,卻又無從說起。
我想要下牀,被韓野攔住:“黎寶,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張路用力推開了傅少川。退後兩步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一字一頓的說:“對,沒錯,我曾經愛這個男人,愛的幾乎發狂,我不在乎他怎麼說我,不在乎他用最惡毒的眼神來看我,我如願以償的進入了那個所謂的豪門。那時候我就告訴自己,人心是肉做的,捂一捂就能熱,而你的心,是鐵做的,捂熱了只會灼傷我自己。”
傅少川再度乞求:“路路,我們出去說吧。”
張路咬着嘴脣:“不,我就是一個犯賤的女人。不管我在別人面前多麼的驕傲自滿,只要我一看見你的臉,我一觸碰到你的身子,我就會變成一個卑微下賤的女人,我就恨不得留在你身邊,用你最看不起我的方式,但我現在想明白了,傅少川,我就想當着我最好的朋友的面告訴你,我的要求就是,從今往後,你離我遠一點,你再沒有機會來傷害我一分一毫,去你的豪門,去你的陳曉毓,都見鬼去吧。”
我從來不知道埋藏在張路心裡的痛苦究竟有多深。看着她緩緩的在牀邊蹲下,那無助的樣子讓人心疼。
我執意下了牀走到張路身邊蹲下身抱着她:“路路。”
“曾小黎,這樣的我看起來是不是很可憐,和那個不可一世的張路相比,我是不是很慘?”
她哭的我心口都痛了,我捧着她的臉一遍一遍的告訴她:“我愛你,還有我愛你。”
很久以前,張路就對我說過。曾小黎,如果有一天我在你面前傷心哭泣,你別安慰我,我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同情,我就想知道,如果全世界的男人都不愛我,你愛不愛我。
我當時很幼稚的問。張小路,我要是說我愛你的話,我們會不會被人誤會?
我記得張路用力的掐了自己一把,那眼淚水就跟斷線的珠子一般往下落,然後她邊哭邊問我,曾小黎,你愛不愛我,你到底愛不愛我?
直到我說出我愛你三個字。她才破口大笑,你記住了,這就是你安慰我的方式,不過你放心吧,姐這麼美,姐的眼淚很珍貴。
張路趴在我肩膀上又哭又笑:“你個沒良心的,你總算還記得你愛我,好了。我哭好了,你快喝粥吧。”
她拉着我起了身,就一個變臉的瞬間,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還瞪着韓野:“愣着做什麼,粥都涼了,再盛一碗去。”
韓野開了門出去了,張路握着我的手:“你先躺着。我去洗把臉。”
我想她是需要單獨靜一靜的空間,傅少川隨後要跟去,被我叫住了:“不是所有的對不起都能換來沒關係。”
他的眼睛裡閃現出的全都是懊惱和絕望,我又加了一句:“也不是所有的對不起都需要沒關係來回應,感情的事情本來就是孽債,想要把她追回來,就先把自己的屁股擦乾淨。”
我想我暗示的很明確,傅少川出去的時候,背影蕭條。
秦笙和姚遠緊接着走了進來:“嫂子,你們四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衝她一笑:“沒事,都會好起來的,秦笙,你幫我一個忙吧。”
秦笙點頭:“好啊,只要我能做到的,幫你一百個忙都沒關係。”
我在秦笙的耳邊嘀咕了兩句,她雖然犯難,卻仍然答應我會盡力一試,姚遠擔憂的看着我:“這個孩子太不容易,黎黎,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你自己保重。”
我會心的點點頭:“姚遠,你幫我去看看路路吧。”
我也需要好好的靜一靜,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一直圍繞着我,我不知道張路爲何要在聽到御書的死後突然爆發這麼大的情緒,韓野進來的時候,握着我冰涼的手說:
“張路在洗手間嚎啕大哭,她的心裡應該很苦,黎寶,你...”
我緊緊抓着韓野的手:“答應小措的條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