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有一個茶樓,她訂好了包廂在那兒等我。
出門之前張路還拉着我說:“姚遠很快就來了,不如你先等會?”
從我看到這個女人的第一眼開始,就覺得她對我沒有惡意,而且她身上的精明幹練讓我嗅到了一絲和自己曾經一樣的味道,我很喜歡穿職業裝的女人,可能是她的氣質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我對她沒有半點抗拒。
張路對接近我的所有陌生人都抱着一絲戒心,極力反對我一個人前去。
所以當我看到張路出現在茶樓裡的時候,我一點都不詫異,而坐在我眼前的女人也絲毫沒察覺出異樣,她那犀利的眼神一直在我身上流轉,彷彿想從我的身上找到話題的突破口。
終於,她把視線放在我早起穿着的寬鬆的孕婦裝上,輕聲問:“你懷孕了?”
我衝她一笑,右手不自覺的放在腹部:“快四個月了。”
她的目光有所收斂,但是充滿了疑問:“是姚遠的?”
我一直以爲她是因爲韓野而來的,但我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姚遠的名字,我警惕的問:“你是誰?”
她的身子微微往後傾,左手攏了攏垂到嘴角的頭髮,嘴脣輕咬,片刻之後,她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的,從包包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我:“這是我的名片。”
那上面寫着某品牌的創始人,許敏。
許敏這個名字我聽着熟悉,她專門設計職業裝,並且每一套職業裝都不會顯得很呆板,反而有一種時尚前沿的感覺,卻有一點都不浮誇,她身上穿着的這一套就是今年春天推出的新款,質地很好,今天天氣微涼,穿成這樣,正好。
我的衣櫃裡都有幾套她設計的衣服,我放下名字,故作鎮定的喝了一口枸杞紅棗茶:“你是爲了姚遠而來?”
許敏抿了抿嘴:“準確來說,我現在是爲了你而來,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姚遠的未婚妻,你別誤會,我不是來挑釁的,我的意思是,我之前是姚遠的未婚妻,我們的婚約源於我爸爸欠他爸爸的一個人情,原本我和他之間沒有什麼交際,但是我回國之後和他有過接觸,我很喜歡他,只是他對我冷冷的,我們沒有什麼感情基礎。”
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許敏是個很有修養的女人,即使她一開始說自己是姚遠的未婚妻,我對她也沒有絲毫的敵意。
我在等待她的後文,她卻深呼吸一口氣,問我:“我跟姚遠分開之後就出國了,昨天剛剛回國,聽說姚遠就要結婚了,我多方打探找到了你,請你原諒我的冒昧,我替姚遠趕到開心,他終於等到了他深愛的人,但同時,我想有些事情他應該不敢開口跟你坦白,所以...”
姚遠給我的感覺一直都很清爽,身上並沒有多少藏污納垢的事情。
我依然保持着沉默,許敏停頓下來之後,忐忑不安的問:“曾黎,如果我說話太直接,你可以打斷我的。”
我燦然一笑:“我很喜歡你的聲音,你接着說。”
許敏趕到很詫異,她的身子開始往前傾:“你就一點不好奇我和姚遠的過去嗎?還是你根本就不喜歡他,所以對於他的過去你一點都不在乎。”
許敏的話像一把冷箭突然穿透了我的心,我端起茶水猛的喝了一口,差點嗆到。
她遞了紙巾給我:“不論如何,關於姚遠的事情我一定要跟你說,因爲這關係到姚遠的幸福,也關乎你的幸福。他是一個很單純的大男孩,每個人都有一些難以逾越的難關,我希望你能安安靜靜的聽我說完,然後才決定要不要嫁給姚遠。”
姚遠有難以逾越的難關嗎?
欠債?
還是...
所有的疑問都在心裡打着轉,我微微點頭,長舒一口氣:“我會聽你說完。”
許敏整個人都放鬆了許多,眼神開始柔和了起來,將她和姚遠的過去娓娓道來:
“我和姚遠的相識說的世俗一點就是我爸爸想報恩,但我見到他之後很快就芳心淪陷,姚遠倒是不溫不火的,不說喜歡我吧,但我能感覺到他不討厭我。”
我能理解那種感覺,許敏是個讓人討厭不起來的女人,相反,她身上有一股霸氣,卻又摻雜着親和力。
她接着說道:“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他喜歡一個女孩,只是不知爲何他從來都不會主動去追,直到有一天,他喝的酩酊大醉的跟我說,他喜歡了很多年的女孩嫁人了,我也算是趁人之危吧,是我主動跟姚遠提出的求婚,他考慮了整整一個月纔給我回復,當時我在巴黎,聽到他說同意了的時候,我買了最快的機票回國,我們的訂婚典禮很簡單,就是親朋好友吃了頓飯。”
“我以爲訂婚之後,我們之間的關係會進一步,但姚遠對我卻永遠止乎於禮,那時候我勸自己,他應該是那種謙謙君子,不會在結婚之前對女生有任何不軌行爲的男人,我還因此趕到驕傲,以爲自己找到了一個好男人。”
說完這話,許敏眼神裡的光芒突然就消失了,但很快她蓄積着淚水解釋:“我說這話並不是說姚遠不是個好男人,他是個很好的男人,他對人體貼溫柔,對長輩彬彬有禮且十分孝順,對身邊的朋友都很友好,總而言之我挑不出他的任何缺點,他會爲我做很多很多的事情,唯獨有一件事情,他從來不會做。”
我有些侷促的換了個姿勢,再度喝了口茶看着她。
許敏的神情滿是悲傷:“他從來不會碰我,哪怕是我主動碰他,他也會想盡各種辦法閃躲,我因此發狂嫉妒,我以爲他是要爲了另一個女人守身如玉,所以我沒完沒了的和他吵架,我希望他能從不溫不火的狀態中爆發,哪怕他吼我罵我兇我,只要能有點情緒變化就好,可他沒有,他只是哄着我,每次在我生氣的時候,他會給我做好吃的,會做很多很多貼心的小事情,我痛苦掙扎,我是愛他的,我希望他能快樂,可我一點都不快樂,於是我不斷的去尋找他愛過的那個女孩。”
許敏的表情很痛苦,淚水不斷的往下落。
我一直在給她遞紙巾,她哭訴着對我說:“我愛他,你明白這種愛嗎?因爲我愛他,所以我必須忍受這一切,可是他愛的那個女孩卻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這讓我感到很絕望,我每天要跟一個找不到影子的對手對壘博弈,我像是在打一場根本贏不了的戰役。”
“我一個事業成功的女性,卻在感情面前無能爲力,我跟我最好的姐妹傾訴,她給我出了一個餿主意,也就是這個餿主意,讓我徹底的失去了他。”
我遞了紙巾過去之後,又把那杯檸檬水遞給了她:“姚遠生氣,所以跟你分手了?”
許敏的痛苦狀一直都在延伸,此刻的她沒有了精明幹練,沒有了犀利帶着寒光的眼神,也沒有了女強人的氣場,她有的只是痛苦,時隔多年她都沒能從這種痛苦中解脫出來,可見當時的創傷有多深刻。
她觸及到我懷疑的目光後,再一次替姚遠澄清:“不,他很好,他沒有放棄我,他對我一度表現的都是寬容諒解,並且他會包容我所有的缺點和小脾氣,他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但是那一天,我...”
她哭的肝腸寸斷,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勸她,只好任由她哭泣着。
好一陣子過後,她雙眼通紅微微有些腫起,她站起身來對我說:“對不起,我想去一趟洗手間。”
我指着洗手間的方向問她:“需要我陪你嗎?”
她帶着淚花朝我微笑:“謝謝,不用,但是請你一定要等我回來,等我稍稍調整一下,我會把所有的事情一口氣告訴你的。”
看着她踉踉蹌蹌離去的背影,我不由的嘆了口氣。
這個女人要是站在姚遠身邊,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她一直在強調姚遠有多好,而她卻又是那麼的痛苦,我對姚遠和她的過去充滿了好奇,張路一直在旁邊偷聽,此刻悄悄坐在我身邊來說:“她她她,許敏耶,她設計的衣服都很棒,沒想到她這麼年輕這麼漂亮,她竟然是姚遠的未婚妻,天啦,這個世界怎麼會這麼小,可是她看起來好痛苦,哎,果真成功女人的背後都有一堆心酸的過往,好了,我說完了,我接着去旁邊蹲點。”
我拉住張路:“你這樣偷聽會不會不太好?”
張路嬉笑:“我不偷聽,難不成我要坐在你身邊光明正大的聽她說?”
我竟無言以對,我的意思是許敏是個很有禮貌的女人,她應該不會對我有任何不利的行爲,她不需要給我貼身的保護。
只是張路的好奇心一旦激起,十頭牛都拉不回她。
我也只好任由她去了,徐敏過了很久纔回來,一臉歉意的在我面前坐下,客套的說:“對不起,我剛剛失態了,你...你還願意聽我說下去嗎?我可能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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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剛剛給她添滿的杯子遞到她面前:“我能理解,我很榮幸你能選擇我當你的聽衆,但我實在是不會安慰人,所以請你諒解我的愚笨。”
許敏喝了口水:“那我接着說。”
我再度點頭。她的思緒一下子跟上了剛剛的節奏。
“我聽從了小姐妹的主意,在我生日那天給姚遠灌了很多的酒,他酒量並不是很好,我也沒想讓他喝醉,只是微醺的時候讓朋友們先撤了,我事先準備了浪漫的房間,燈光,花瓣,包括女人應該打扮的一切,我以爲在那樣的氣氛下,他會有所觸動。”
許敏的眼睛裡又開始出現了一絲光:“果真,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很熱情,那是我的第一次,所以我很緊張,哪怕我聽到他口中叫的名字不是我,我也沒有生氣,只要他身邊的人是好,我又何必在乎他心裡的人是誰呢。但是讓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沒有繼續。就算他把我當成了他最心愛的姑娘,他也沒法繼續接下來的事情。”
我的腦海中閃過很多種可能,都是關於男人的那些事情。
而許敏熄滅了眼中的那一點小光亮之後,無奈的跟我說:“他有病,他這麼完美的人竟然會有這方面的障礙,他過不了自己心裡那一關,我們那一天晚上躺在一張牀上,兩個人巴巴的等着天亮,天亮之後,他很平靜的對我說,他做不了那樣的事情,因爲他閉上眼睛就會看見無數躺在手術檯上張開雙腿的女人,而那時候的我只覺得他在撒謊騙我,他不過是清醒之後找的藉口,他根本就不愛我,也沒想過要娶我,所以纔會找出這麼拙劣的理由。”
許敏越說越激動,我伸手拍拍她:“那個,你先喝口水。”
許敏低下頭:“對不起,我又激動了。”
良久,她擡頭,兩行熱淚緩緩流下:“後來,我一氣之下離開了他,在國外的日子,我以爲我能夠把他給忘了,但我跟他訂婚半年,異國他鄉的月亮總是缺少一點溫情,而每每想起姚遠,我都覺得自己這一生非他不嫁。”
“再後來,我去詢問了很多的醫生,男科的,心理的,我終於在巴黎找到了一個著名的心理醫生,他告訴我,這個世上有很多的人,卻又各不相同,不光是因爲他們有着不同的國籍,不同的面孔,不同的血統,更因爲他們當中許多的人被各種各樣的病痛折磨着,身體上的病痛不可怕,醫學發達基本都能對症下藥,但是心理上的病痛纔是最令人趕到絕望的。”
“他告訴我,姚遠屬於心理上的疾病,是完全可以治癒的,而且這種治癒並不需要他離開他熱愛的事業,相反,只有勇敢的面對這一切,他才能在事業上取得更好的突破。”
說完這些之後,許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我忍不住開口問:“後來呢?你和姚醫生之間?”
許敏哽咽着:“當我查找到了一切治癒心魔的資料,也和巴黎的心理醫生約好之日,我回國來找姚遠,但是那時候已經晚了,那個像謎一樣存在的女孩突然之間就出現在了他的生命裡,哪怕那個女孩已經爲人母,而他對那個女孩的熱愛卻絲毫沒有減少。只是他深知自己的心魔以及兩人之間的身份,他選擇了默默守護。”
我不由的低下頭去,許敏抓住我的手說:“沒錯,我想你應該知道,我說的那個女孩就是你。”
在那一天的求婚現場,姚遠幾乎把他的過去以舞臺劇的形式全都展現了出來,唯獨關於這一段感情經歷以及他內心正在承受着的煎熬,卻對我緘默其口。
我突然明白那一天他爲何不敢觸碰我,也不敢開口求婚。
他是怕我也會像許敏一樣感覺到掙扎和煎熬。
“其實,他早就有機會治好自己的心理障礙了,當初他選擇婦產科,是因爲被人惡作劇了一回,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姚遠竟然成了一名出色的婦產科醫生,所有人都只看到他對工作的敬業和對專業的嫺熟,卻沒有人問過他曾經歷經過怎樣的內心糾葛,你的女兒出生之後,我曾勸他去國外接受治療,但是他再次遇見你。得知你的消息之後,他不願意離開,他就這樣默默的守護了你這麼多年。”
許敏的話裡帶着羨慕,沒有嫉妒,沒有恨。
她終於展開了笑顏:“我曾經很恨你,因爲你的存在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將我和姚遠的心死死的隔開,我想要是沒有你的話,他會給我機會,他會跟我出國,他會和我結婚生子,他很喜歡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想迎接一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新生命,可是對女人的恐懼讓他無法正常的生活,可是現在我不恨你了,我感謝你,感謝你給姚遠一個機會,感謝你終於看到了他這麼多年來對你的付出,感謝你讓我看到了什麼纔是真正的愛情。”
我心虛的低着頭,許敏緊張的握着我的手:“曾黎,告訴我,你不會因爲他有心理障礙就離開他的,對不對?後來我對你有過了解,也一直在關注着你,你是一個善良的女人,你連曾經拋棄你的前夫都能寬容接納,你一定會幫助姚遠的,對嗎?”
看着許敏熱切的眼神,我摸着自己的小腹:“可是我現在有了孩子,短時間之內不可能出國。”
許敏突然間就哭了,近乎乞求似的看着我:“求求你別放棄他,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在他最需要的時候留下來,如果上天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一定會陪在他身邊,別說他現在只是因爲當年的恐慌造成的心理障礙,就算他真的是個無能的男人,我也愛他。我也願意守在他身邊一輩子,但我現在只有一個願望,就是希望你能帶給他快樂,幫幫他,求求你,只有你才能幫助他。”
我被許敏抓的手腕通紅,張路從旁邊衝出來,強行將許敏的手拽開:
“黎黎有孕在身不能情緒激動,許敏小姐,請你冷靜一下好嗎?”
許敏有些詫異,但她很快就明白了張路聽到了所有的事情。
她毫無徵兆的離開了座位,張路怕她情緒過激會傷害到我,死死的擋在我前頭。
而許敏卻突然間雙膝往下,跪在了我們面前:“曾黎,我來找你是不想讓你在以後突然得知這一切,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女人,你沒有義務幫助任何人,也沒有責任委屈自己承受這一切,換了任何一個女人要和他結婚。我都不會跪地乞求,但是你不同,如果你因爲這件事情離開他,對他而言就是致命的打擊。”
張路一直把我護在身後,彎腰去扶許敏:“你不能用言語來捆綁黎黎,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你快起來吧,你好歹也是一個成功的女強人,你這樣要是被狗仔隊看到的話,對你的影響會很不好。”
但我不開口,許敏說什麼都不起來。
張路都急了,蹲下身去勸着她:“這種事情對任何一個女人而言都很殘忍,你愛他,所以你能接受他的一切,可是每個人的需求都不同,我們家黎黎沒有這麼大的能耐治好他的病,所以不能立軍令狀,但是請你放心,姚遠是我們的朋友,我們不會坐視不管的。”
好說歹說,許敏纔在張路的強行拉拽下站起身來。
我們三人坐在包廂裡,許敏一直在小聲抽泣,張路和我都選擇了沉默。
我的心裡很亂,並不是我害怕面對姚遠的心理障礙,而是我自己根本沒有做好和姚遠在一起生活的準備,我是答應了他的求婚,但我一直都覺得感情是要一步一步發展起來的,我和姚遠之間還需要一段時間來培養感情。
現在突然丟下這麼重大的一個包袱給我,這件事情處理好了,姚遠會聽我的話去國外接受治療。
但若是話語之中有任何偏頗,姚遠會以爲我和當年的許敏一樣趕到恐懼,從而會讓他多心的以爲我會放棄他。
我不開口答應,是因爲就目前而言,我根本做不到。
我的身體狀況不允許我有任何超負荷的動作和旅程,而治療這種心理障礙不僅僅需要時間,更需要兩個人之間的配合。
等我生下孩子身體復原,到他接受治療恢復正常,這當中是一段很漫長的時光。
如果我現在不能以最好的身體狀態去迎接這一切的話,我根本幫助不了他。
打破我們三人之間的尷尬的,是姚遠的電話。
他問我在哪兒,我說我跟張路在一起有點事情。
姚遠的聲音有些許的疲憊:“黎黎,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說,但是我等了你很久,我現在好像有點困了。”
我柔聲回道:“你先睡,等你睡醒我就回來了,徐叔怎麼樣了?三嬸回來了嗎?”
姚遠發出輕快的笑聲:“你放心,有妹兒這個開心果陪在徐叔身邊,他雖然心裡着急,但看起來沒有什麼事情,你們還要多久回來,我去接你們吧。”
我看了一眼坐在我對面的許敏,撒了個謊:“還要一些時候,離家有點遠,你趕緊睡吧,你要是來的話,疲勞駕駛我也不放心。”
姚遠妥協了,囑咐了我幾句後就掛掉了電話。
許敏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姚遠想對你說的事情,我先幫你說了吧,我已經收到了姚遠的請柬,五月三十號,在溼地公園,露天婚禮,他對你真的很用心,請了一支最有名的婚禮策劃團隊來籌劃這一切,我相信那一天他給你的婚禮一定是你最喜歡的。”
姚遠要和我結婚,而且這麼快。
我下意識的把目光放在張路身上,她咬咬嘴脣看着我:“這件事情就是這麼決定的,結婚這種事情,宜早不宜遲。”
說完之後,張路又問許敏:“請問你還有別的事情嗎?”
許敏站起身來,向我伸手:“名片上有我的電話,我想請你做出任何決定都要記得通知我一聲,當然,我更希望一直沒有你的電話,那就意味着我五月三十號能在溼地公園參加你和姚遠的婚禮,曾黎,姚遠是我深愛的男人,他娶這個世上的任何一個女人,我都會傷感會哭會覺得痛苦,但是他娶的是你,他如願以償,我爲他感到開心。”
我們在門口和許敏分別,她離去時的背影裡帶着一種光。
張路說:“這個女人還會有更大的成就,別看她在愛情裡難以自拔,但是她骨子裡有着堅忍和奮進,如果當初我們去的是別的醫院,現在他們生活在一起,絕對是令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我心裡百味交集,回家的路上,張路突然反目:“這個婚我去退,黎黎,就算再好的男人,如果沒有夫妻生活,今後的日子也是過不下去的,別看許敏現在哭的肝腸寸斷,當初的她也是想到了這一點纔會選擇離開,寧可後悔一生,也不可糟糕了這一生。”
這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傢伙,我站定腳步盯着她:“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心理疾病,當初我很畏懼異性的碰觸,但我現在也已經從那種恐懼感當中走了出來,路路,姚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而且他不過是遇到了一個人生中的小小難關而已,我想幫他。”
張路摁着我的腦門:“你瘋了吧,你要幫他我支持,但是結婚的事情必須延後,至少要等他病好之後才能嫁,這種事情不是小事情,一個男人可以貧窮,錢是可以掙回來的,但是這種心理障礙要是解決不了,毀的是你。到時候以你這麼心軟的個性,你會跟他提出離婚嗎?”
我坦率的搖搖頭:“我結婚是爲了過日子,怎麼會好端端的跟人離婚,但是路路,我不想傷害姚遠,既然我答應了他的求婚,婚期也定了下來,那就結婚吧,姚遠僅僅因爲一面之緣就愛了我這麼多年,我相信他就算是爲了我也會熬過這一關的,而這個時候我要是選擇退縮的話,和許敏當年的決定又有何區別?”
張路反駁我:“當然有區別,許敏當時年輕,一氣之下跟他解了婚約還從他的世界裡徹底消失,但你不同,你可以有很多不傷害他的理由來推遲結婚的日期。”
我坐在路邊的凳子上,試圖和張路辯解:“推遲多久?一個月?一年?還是等到他治癒好?這樣做的話就是慢性毒藥,有心理障礙不是他的錯,他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而且當年要是沒有他的話,我可能會死在手術檯上,既然我選擇了和他在一起,我就不會因爲這點小問題而退卻。”
張路抱着頭在我面前轉了兩圈,然後蹲在我的身邊:“黎黎,我知道你現在什麼都聽不見去,但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找到一個不傷害他的理由來推遲結婚,你不用試圖說服我,我不可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往火坑裡跳,這件事情我不答應,你聽到沒,我不答應。”
我不想和她爭論,只好讓她給我時間再考慮考慮。
已經是五月中旬了,距離婚禮也就十來天的時間。
其實還有一關,我不知道我該怎麼面對父母,上一次把他們以及家裡所有的親朋好友請到星城來參加我的訂婚儀式,現在結婚倒是合情合理,關鍵是新郎卻突然換了人。
爸媽都是農村人。都是好面子的,一句唾沫星子就能讓老人家的心裡不舒服很長一段時間。
我原本想把這個重任交給張路,我想沒有她搞不定的事情,但是現在連她都反對我嫁給姚遠,我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了。
回到家之後,姚遠已經醒了,妹兒說他就休息了半個小時,然後一直在廚房裡煲湯。
看着圍在姚遠身邊打轉的妹兒,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爲什麼韓野會突然離開,爲什麼我會嫁給別人。
三嬸還是沒有下落,許多的事情都堆積在我的心裡,我躺在沙發上,只覺得眼皮子很沉重。
這一覺睡的天昏地暗,醒來的時候月亮都高高的掛在了天際,張路跟姚遠在陽臺上聊着什麼,我一個激靈起了身,疾走了兩步才發現兩眼一抹黑,下意識的伸手去扶身邊的東西。卻不小心撞到了茶几。
“黎黎。”
姚遠很快就來了我的身邊,將我抱起來放在沙發上,我過了很久才感覺眼前有了零星一點的光,慢慢的纔看清楚眼前的人,而我的膝蓋碰在茶几邊緣,已經淤青了一大塊。
徐叔不放心三嬸,站在別墅路的盡頭等着三嬸回家。
妹兒早就已經睡下了,此時的姚遠心疼的看着我:“孕期營養還是要跟上,黎黎,疼不疼?”
我從沒聽到過姚遠這麼溫柔的對一個人說話,我也只是着急,怕張路把一切都跟姚遠攤牌了。
張路嘆口氣:“你說說你,明知道自己不能一下子坐起來,你醒了之後就應該緩緩,着急忙慌的做什麼,我纔跟姚醫生在陽臺上說了一下關於營養師來家裡專門負責你生活起居的事情,你就這麼不放心我?”
張路話裡的意思我懂,她是想安慰我,我擔心的事情她並沒有說漏嘴。
我摸了摸腹部,對姚遠說:“我餓了。”
姚遠立即起身:“你等着,我去給你弄吃的,都熱在鍋裡呢。”
等姚遠去了廚房,張路摁了一下我的淤青:“你說說你,你着什麼急,你都說好讓我給你兩天的時間,我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出岔子,我剛跟姚遠商量了一下,關於婚紗必須要重金打造,而且要量身定做,這樣一來的話,應該能把五月三十號給拖過去,畢竟婚紗是很重要的環節,以他一個小小的婦產科醫生這樣的實力,應該一時之間達不到我的要求。”
張路洋洋得意,但是第二天,當姚遠把婚紗的設計圖紙遞給我們看的時候,我能感受到張路已經無言以對,就算她是存心找茬。卻也挑不出這件婚紗的半點毛病。
張路試探性的問:“姚醫生,這麼華麗完美的一件婚紗,做出來起碼需要三個月的時間吧?”
姚遠剝着花生,慢條斯理的答:“我請了一個朋友幫忙設計,而且她的設計團隊已經在飛回國內的路上了,有他們的鼎力相助,我想一個星期之內,這件婚紗一定能做好,試穿之後如果不合適的話,還能空出幾天的時間來修改。”
張路脫口問道:“你找的朋友是許敏吧?”
姚遠本來在剝花生的手突然一顫抖,裝花生的盤子掉落,花生米灑了一地。
我彎腰要去撿,張路已經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我看着姚遠煞白的臉色,裝作不經意的說:“路路你真會開玩笑,許敏是知名的職業裝設計者,我很少看到她設計的休閒裝,就更別婚紗了,不過許敏設計的職業裝我是真的很喜歡。對了,我前不久還看中了一套新款,只可惜今年穿不了了。”
張路彎腰起來後,也急忙圓話:“你這麼喜歡許敏設計的職業裝,以後生完孩子讓姚醫生幫你買就是了,我也很喜歡,不過我好像沒什麼場合能穿到,不如我當你的小助理吧,反正現在佳怡昏迷未醒,你身邊正好缺一個幫手。”
我噗的一聲笑了:“我正想跟你說這件事,你別看沈洋當老公不行,他做助理還是一級棒的,最近我的業務都交給他在處理,絲毫不比佳怡差,簡直一個頂倆。”
張路賊笑:“你當着姚醫生的面誇獎你的前夫,你就不怕姚醫生會吃醋。”
姚遠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臉色也好看了很多:“沒關係,我跟沈洋也是好朋友,他要是能幫到你。我感謝他還來不及,只是你現在都已經懷孕快四個月了,以後工作上的事情,能交給他們去做的,你就別太操勞了。”
我點點頭:“知道了。”
對於張路無意中提及許敏這個小插曲,姚遠顯然失神了很久,他在廚房裡燉着豬蹄的時候,張路當着我的面輕輕扇了自己兩嘴巴: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小心說錯了話,還好你聰明會圓謊,不然我又要去跪搓衣板了。”
我收拾着桌子上的殘骸,小聲說:“忘了告訴你,許敏不僅僅是設計職業裝的高手,她得獎最多的作品,就是婚紗設計。”
張路再次扇了自己兩下,然後輕聲問:“你的意思是這套婚紗就是出自許敏之手?”
閉上眼我都能想象到許敏設計這套婚紗時候的表情,她肯定比任何人都憧憬能夠穿上它,但她應該是一直掛着笑容的。
張路覺得很彆扭。讓我把這套婚紗給退了。
而我卻收下了這份厚禮,這不僅僅是一個女人的願望,還承載着她對這個男人的深愛。
三嬸一直沒有回來,徐叔開始了漫長的尋妻之旅,他像所有普通的老人一樣,在車子上面貼滿了尋人啓事,他始終相信三嬸沒有坐飛機離開星城,只是她不願意眼睜睜的看着我嫁給姚遠,覺得愧對韓野,又感覺韓野對不起我,在這種糾結的情況下,三嬸選擇了逃離。
我們都覺得徐叔想太多了,但我們卻沒法阻止他這麼做。
離婚禮只剩最後三天的時候,婚禮拿了回來,我試穿之後驚奇的發現,許敏還真是有設計的天分,她只見過我一次,甚至都沒碰到過我的身材,可是這套婚紗卻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所有的尺寸都恰到好處。
只是越到婚期,我的心裡越不安寧。
這種不安寧來自於身邊的人都不能好好的陪伴在我身邊,也來自於我自己的不確定性。
我不知道我爲什麼要嫁給姚遠,對父母那邊我只是說我要結婚,沒有告訴他們我要跟誰結婚,而且婚禮很簡單,只請了我的父母和幾個相識的朋友。
姚遠對此沒有任何意見,只是在婚禮的前兩天,張路才突然問我:“黎黎,你好像從沒見過姚遠的家人吧?”
這麼重大的問題竟然被我們忽略掉了,當張路問起姚遠這件事情的時候,姚遠笑着說:“今天晚上我家人在酒店訂了一桌,不過我爸媽有事不能出席,所以只能派個代表,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當然不介意,而且婚禮實在是很趕,只要姚遠的家人不挑我的毛病,我基本上都沒意見。
但是張路比我更爲恐慌,她始終覺得我的婚禮太過於草率,尤其是當我堅定不移的告訴她,我一定要嫁給姚遠的時候,張路出乎意料的沒有再阻止我。
晚飯時間,我和張路帶着妹兒一起,準時來到酒店門口。
姚遠在門口迎接着我,推開包廂門指着包廂裡的女人對我說:
“這位就是...”
姚遠話剛出口,女人一轉身,她很淡定,但我卻着實驚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