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更斯在《雙城記》中這樣寫道: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智慧的年頭,這是愚昧的年頭;這是信仰的時期,這是懷疑的時期;這是希望的春天,這是失望的冬天;人們面前精彩紛呈,人們面前一無所有。
我們就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什麼光怪陸離的事情都可能發生。誰都不曾想到,強子老婆,這個外表看上去美麗溫柔而能幹的女人,他們曾被看上去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的婚姻,揭去僞裝後竟然如此醜陋不堪。
在軍子別墅裡熬了一個星期,強子終於哭了。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一整天不吃不喝,一陣接一陣地哭。
我接到軍子通報,忙向老闆請了假趕到。
本來還想敲門進去勸勸,軍子在一邊擺手,說:“算了,讓他哭吧,哭完了就好了。”
強子房間裡有監視錄像,軍子跟守在監控屏幕前的馬仔交代了一聲:“你小子給我看好了,他要是出什麼事兒,拿你是問。”
晚飯時,強子總算出來了。
三人到會所餐廳吃飯,找了個包間。
強子紅着眼睛,勉強吃了幾口,對我倆傾訴道:
“你們說,我到底什麼地方對不住她了?結婚這麼多年,她說工作忙,家裡事兒我都幹了,孩子我也帶了,錢全交她了,她生孩子生病什麼的我都陪着,寸步不離啊,我怎麼就對不住她了?她怎麼就這樣對我呢?我們還有個孩子呢,就是不稀罕我,她怎麼就不爲孩子想想呢?”說完,強子雙手抱頭趴到桌上。他時而用手揪着頭髮,時而捶打着桌面,拼命壓抑自己的號哭聲,肩膀一聳一聳。
軍子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想起孫倩分析過的七十年代人的兩極分化,對強子說:
“強子,這事兒不是你對不住她,是她對不住你。但也不能全怪她,要怪就怪這個社會。以前我跟張佳麗,你說我做得差嗎?一點兒不差,可她怎麼對我?爲什麼啊?因爲咱們七〇後,從小受假大空的理想主義教育,大了受拜金主義侵染。你、我,咱們幾個家庭傳統,成長中更多是受傳統文化薰陶,懂得禮義廉恥信。在假大空破產後,咱們還是能堅守住那些傳統道德標準。可有些人不行,他們定力差,容易被風行的思潮左右。而且,因爲假大空理想主義的徹底破產,他們徹底喪失了信仰,成爲最拜物,最拜金,最沒有道德標準的一羣人,成了索取者,壓榨者,損人利己成了習慣。”
強子依舊沒有擡起頭來。我看了看他,忽然特別想抽菸,繼續說:“所以,無論你對她多好,無論我對她多好,她們心裡是不感激的,她們沒有感恩概念,甚至覺得咱們做得遠遠不夠。她們沒有道德底線,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知何以爲榮,何以爲恥,什麼喪盡天良的事都能幹得出來。咱們越是當好男人在家忙這忙那,她們還越發看不起咱們。她們好吃懶做,恨咱們沒有萬貫家財她們揮霍。所以,咱們再好、再本分,也只能是她們眼中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家丁奴僕。咱們的勞累,讓她們有閒心跑出去愛惜自己的羽毛,那就更看不上咱們了,就去跟有權有錢的人下賤。她們在咱們面前是牛逼的,但在權勢面前是自卑的,所以心甘情願做人家的玩物。爲什麼?爲了錢!哪怕人家實際上並不打算給她們錢,她們也飛蛾撲火一樣前仆後繼。她們拜金拜物,她們不拜人。哪怕這只是掛在驢眼前的稻草,她們也以爲自己能吃得着。”
說到這裡,我瞟了軍子一眼。軍子直翻白眼,他肯定想到他的那些女秘書們了。女人要都沒這種心態的話,他也就沒啥可玩了。
我接着說:“她們也是依賴咱們的,所以她們往往不想離婚。但你別把丫對你的依賴,當成是她愛你。不是,寄生蟲還依賴宿主呢,宿主死了寄生蟲也得死,但你說寄生蟲愛宿主嗎?我當年之所以踹了張佳麗,就是因爲覺得,哪怕我這奉獻者累死,她也不會滿足。當然,這麼多年過來,下這個決心我也心疼。那個家是我一手創造的,我對它傾注了多少心血?但這跟炒股一個理兒:你投大價錢買了一垃圾股,被套了,要是不早點割肉,越套你就越深,最後ST,退市,讓你血本無歸。當然,這事你得自己拿主意,我跟軍子只是讓你看到真相,最後的選擇你自己做。”
軍子把菸灰往桌上一彈,連連點頭稱是:“守傑說得對!太精闢了,太他媽精闢了。我說怎麼這麼多年,見了那麼多夫妻,讓人意想不到地勞燕分飛呢?原來是這個原因。守傑分析得有理,這事兒當然挺氣人,但是並不是你一個人這麼着。守傑也一樣啊?很多人也一樣啊?所以你還是得冷靜,能過就過,不能過就分,沒啥了不起的不是?一個大男人不能讓這點兒事壓垮了。你想怎麼出氣,守傑跟我幫你,要丫毀容就毀容,要丫車禍就車禍,全聽你的。只是你別自己動手,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兒子可怎麼辦?”
我緊張地盯着軍子,怎麼又準備下黑手了呢?
軍子衝我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就先這麼糊弄他,穩住了再說。
強子止住了哭泣,擡起頭說:“事到如今,那也只有離婚了。只是我也不想把她怎麼着,畢竟做了年夫妻。實在不稀罕我就離了吧,孩子給我就成。房子,錢,全給她算了。”
我一聽就來氣了,禁不住火冒三丈,拍案而起:
“強子你他媽的怎麼這麼窩囊啊?嗯?孩子當然歸你,歸了丫那他媽的不得廢了?問題是房子和錢憑啥給她啊?嗯?你他媽又不欠丫什麼,你都給了她,你靠啥養活孩子?仗義不是這麼個仗義法兒,對好人仗義,對惡人決不能仗義!對惡人仗義那是縱惡你知道不?你沒想要她狗命夠對得住她了!”
軍子示意我打住,又拍着強子的肩膀說:“強子,行,你夠個爺們。但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啊,這事兒過錯方在她。你對她有感情這我能理解,但是離婚啊,也要圖個公平,是不是?更何況還有孩子得養活呢?所以呀,我看爭取一個公平就行了,讓步不能過了,過了也不夠爺們。當爺們得仗義那是不假,但不能仗義到窩囊,是不是?守傑說得在理兒。而且你就是讓步了,把房子錢全給了她,她那德性會感激你?你做夢吧,感激你就不會出去偷人了。被耍一次就夠了,耍多了那就讓人看笑話了。”
強子沉默了一會兒,說:“行,我聽你們的。”
看強子情緒穩定了,我和軍子不由得鬆了口氣。但爲了以防萬一,又扣留他幾天。
爲了讓強子找到心理平衡,軍子花大價錢從藝校找來個美女陪他過夜。起初強子不幹,但抵抗了兩天還是從了。
他不知道房間裡裝了監控錄像,我跟軍子都在監控室看着呢。
軍子衝我撇撇嘴,說:“沒事兒了,這小子不會殺人了。”
我問:“你怎麼這麼肯定?”
軍子答道:“激情殺人的,都是心理不平衡導致失去理智。他這下也操了別的女人了,心理平衡了,還殺人幹嗎?”
強子最終離婚了。
離婚時,強子起初還給那女的保留了面子,只提出性格不合。
他這樣做,其實是懷着一種矛盾心態:希望這女人能夠主動承認錯誤,並且痛改前非。
這種矛盾心態,在很多非主要過錯方的人身上有過:雖恨其不爭,但畢竟也是多少年的感情;如果對方真能洗心革面,可以考慮在自己心理找到平衡後,給對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不光是強子,我提離婚時,A女前夫提離婚時,都曾這樣搖擺過。
然而,這種受害者心理不平衡狀態下的寬容,往往被會過錯方誤解。她們目短腦鈍,卻又自以爲是;從不考慮以誠相待,而習慣於損人利己。所以,她們往往會選擇虛張聲勢,從而激起更大的矛盾,也就喪失了最後一次挽回機會。
果然,那女人以爲強子對她那些醜事一無所知,態度窮兇極惡。她倒打一耙,反誣強子跟某某女教師有染,威脅要去強子單位告他。
她並不想離婚,她也清楚孫行長這隻半路鴛鴦靠不住。她只是拜服於他的錢勢,並享受一下強子所不具備的男人的霸氣;而且,孫行長還賞賜給她職務上的晉升。這在她眼中是件兩全其美的交易。但同時,她需要維持住家庭中的支配地位,好讓強子繼續帶孩子做飯洗衣服,給她家庭的安全感。
貪婪的人,什麼都想抓到手裡。不要認爲她們不願離開你是因爲愛你,她們根本沒有愛,只有寄生蟲一般的依賴。而做寄生蟲的同時,她們卻又往往自認爲活得很獨立,很女權。
見她這種態度,強子徹底絕望了。暴怒之下對她一陣拳打腳踢。
那女人一看強子發瘋,這才意識到是來真的了。光棍不吃眼前虧,她馬上改變了策略,哭哭啼啼求饒。
這番表演讓強子又心軟了,也就沒繼續打。
真正愛過對方的人,無論對方多麼不值得愛,都不願意過多傷害她。傷害她,實際上等於親手毀掉自己多年的傾注給她的心血。儘管他可能因暴怒而瘋狂,但只需一個柔弱的表示,就能讓他停止暴力。力量上的弱者在強者面前顯示柔弱,其實才能真正保護你自己。別學薩達姆那樣跟美國人單挑,沒那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
得知這一幕,我跟軍子都嚇了一跳。倘若那女的是死橫脾氣,沒準兒會刺激強子動刀子,那我倆就得後悔一輩子了。
在出軌問題上,男女表現並不一樣。男人天生傾向獨立,因而在性方面亦傾向自由支配。男人因性而愛,性只是愛的必要條件,但有性不一定意味着有愛,逢場作戲亦司空見慣。男人出軌,多數能把性與愛分得一清二楚,在尋花問柳的同時依舊履行對家庭的義務,身體出軌但心不出軌。
女人則天生傾向依附,因而把性與依賴捆綁,是因認爲對方值得依賴而性,在性之前先產生依賴感。如果跟丈夫朝夕相處的婚內女人出軌,是因爲認爲丈夫不值得依賴,或者不能滿足她的依賴需求,因而往往夾雜着對丈夫的鄙夷和厭惡。女人出軌,多數意味着對家庭責任的徹底逃避,對男人的無情愚弄。
長期兩地分居、無性婚姻的女人則另當別論,這時的性首先是生理需要而不是心理需要。
男人出軌,多半“身在曹營心在漢”;女人出軌,往往是心都不在漢了。
果然,那女人示弱是假,求利是真。在強子攤牌那夜,她靠哭哭啼啼脫離險境後,馬上到醫院,又是驗傷又是拍照片,忙了個不亦樂乎。
隨即,她以家庭暴力爲由,自己先請了離婚律師,帶着證據到單位要找強子談。並且開出了個離譜價碼:孩子房子全歸她,每個月強子得用一半的工資支付生活費,賠償家庭暴力帶來的身心傷害二十萬元人民幣,否則上法院,找婦聯。
一句話,淨身出戶,還倒背二十萬債務。
還是那句話:女人要耍起男人來,一點兒都不感性,是百分之百的理性。
強子見是這樣,就讓軍子過來。軍子帶了個馬仔,陪着強子請那個戴眼鏡的窮酸小律師喝茶,拿出姦夫****偷情的照片請他過目。
軍子用手指輕彈桌面,和顏悅色地對小律師說:“我這兄弟是個老實人不假,可誰要敢騎在他頭上拉屎,那我……”
說完,把菸頭狠狠地掐滅在菸缸裡。
小律師低頭仔細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被軍子掐滅的菸頭,自忖這場官司很難打贏,匆忙告辭後再也不露面了。
軍子又讓馬仔給那女人用匿名寄了兩張視頻截圖,警告她再敢造次,就把這視頻照片掛到網上,發到她們銀行的郵箱裡。
最後協議的結果是強子要了孩子。兒子從小是被強子帶大的,自然選擇了他。房子給了女方,但女方需付給強子房價一半補償。
軍子弄了一套兩居室賣給強子,讓他付了個十萬首期,說剩下的錢以後慢慢還吧,實際上沒打算讓他還。
強子把那房子簡單裝修了一下,帶着兒子搬進去住了。
又一個宅男從圍城裡出來了,或許將會走上我的路,或許不會。也又多了一個“獨立女性”,或許還會編造新的大老闆神話。
當然,這種女人是不會覺得自己有錯的。假如她心中存在什麼不平,那不是懺悔她自己的罪孽,而是怪我和軍子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她還會怪強子也太小心眼,連自己出軌這點區區小事都不能容忍,簡直太不男人了。
這類人,永遠不會躬身自省,只會把責任推卸到別人身上。
強子離婚三個月後,南方某省檢察院派人到北京請走了孫行長,說是要協助調查一樁十年前的老案子:當地的一家建築公司在北京的分公司,在孫行長——當時是信貸科的孫科長——手下貸了筆款子,本金爲兩千萬;雖然也辦了抵押擔保,但只簽了抵押合同,卻沒有任何抵押物對應。貸款發放後不久企業就破產了,這筆貸款也就成了呆賬,後來申報覈銷了。
這事本來早已過去,誰知突然有人寫舉報信說,當年是企業的原法人代表騙貸,貸到的錢沒有用到企業,而是被幾個領導揮霍私分了。孫科長受了人家兩百多萬的賄賂,在明知條件不符合的情況下違規發放貸款。
在20世紀90年代,這類事情全國到處都有。最後認定責任時,最多也就是貸前調查不細緻之類的,都沒怎麼處理。但這次不一樣,匿名信附有證據,是孫科長親筆簽字打下的收條複印件;說還有原件,必要時會交給檢察院;並且聲稱,如果當地檢察院置之不理,將會向更高級檢察機關檢控。
那邊檢察院當然得過問一下。從對國家利益負責的角度出發,檢察院的同志辦案熱情很高。爲了防止單位出面保他,檢察院的幹警兵分兩路:一路在早晨孫行長往車庫走時截住他,連蒙帶騙帶強制把他弄到越野車裡帶走了;另一路到單位,公事公辦地履行了告知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