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舒璇,她幾乎九死一生,可她還是感激她。因爲,也正是這樣的兇險,讓她徹底地看清了自己的心,同時也看清了五叔。
曾經她就算心動,也不敢傾心。怕真心錯付,又怕不值得。因爲五叔深不可測。
然而,如今她卻完完全全地認清了——這是個即便真心錯付,也值得她傾心相待的男人。
她目光灼灼,語調沉沉,鄭而重之。他又不是未曾開竅的呆瓜,自然能明白其中深意。
容澤更清楚,小姑娘雖是素來大膽,但對待感情這方面卻從來矜持。她能說出這番堪比告白的話來,可見她心中熾熱。
然而,他卻不能對這份熾熱有任何迴應,至少,現在不能。
容澤稍微直起了身子,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淡淡道:“收起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她對你一無是處,錯了就是錯了,你不管因此得到或失去了什麼,都必須端正你對她的態度!不許要你憎恨,卻也絕不許感激。這叫三觀。”
他完全開啓了長輩說教模式。
宋溪知道,這是他刻意迴避的方式。但也並不覺得氣餒。本來嘛,這就是份不可說不可求的情緒,她非要說出來小小地調情一番,自然也只能當做一個不經意的笑話。
她壓下心中淡淡的失落感,盤腿坐起來,和他拉開適當的距離之後,才認真地點了點頭。“嗯!我會好好正三觀的。”
容澤避開她尚未褪盡餘溫的眼神,一邊收拾那些打開的瓶瓶罐罐,一邊囑咐:“不許再放醫生鴿子,按時上藥!”
“好。”她用力地點點頭,點了一下又覺得自己有些像小學生,頓時剎車。
“睡覺別不老實。”
宋溪背上這傷口雖然也可以用紗布包上,可畢竟燙傷,還化膿了,包起來不如晾着好得快,所以容澤沒有給她貼紗布。
“好~”
容澤聽完了這個答案之後,低頭想了想。覺得最後一個她就算答應了也不甚靠譜。
於是就在牀邊的沙發上坐下來。
宋溪有些驚訝。“五叔……時間不早了哦。”
“嗯。”
“那……你去休息吧。我也休息。”
宋溪覺得,她現在需要好好地一個人冷靜一下,否則的話,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而容澤坐到沙發上去之後,已經覺得氛圍好多了。所以鐵了心地要留下來一會兒。想了想,他道:“我已經查到舒璇在哪裡了。”
宋溪反應慢,愣了好一會兒才從略有些旖旎的氛圍中掙脫出來,抱着被子有些傻眼地問:“這麼快……”
原先舒璇的行蹤也算是有跡可循,找到也沒什麼奇怪。可現在她墜崖不知所蹤,他竟然也能這麼快查到,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一點。
容澤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淡淡道:“她沒回周文雲那,更沒回家。而是被懸崖下小城裡一個叫明朗的人救了。”
宋溪聞言就更驚訝了。“她……她既然被救了怎麼不找周文雲呢?”頓了頓,她就明白自己這個猜測不靠譜,於是改口道,“是不是她聯絡周文雲的時候你發現的?”
“你不用糾結我怎麼找到。找到就是找到了。”容澤語氣淡淡,一邊將筆記本放在膝頭打開,一邊對宋溪道,“她沒有聯繫周文雲,而是在明家住下了,且看起來沒有要回來的趨勢。”
“那周文雲找到她了嗎?”畢竟,那個男人如此在乎舒璇,沒道理容澤都找到了,他卻沒找到。
然而,容澤說:“這個消息,現在只有你和我知道。”
容澤的語氣很淡漠,甚至帶着冰冷。
沒辦法,只要想到那個女人曾對小溪做了什麼,他就絕無可能不冰冷。他說過了,小溪不需要憎惡,因爲骯髒的事兒有他來做。
其實,被容澤正過三觀之後,宋溪對舒璇也是心中有氣的。她也不是聖母,人家都殘忍到要置他於死地了,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憤怒,這是不可能的。
然而,她沉吟了一下,還是說:“我……能見一見她嗎?”
容澤聞言皺起了眉頭,語氣也冷了幾分。“看來,我之前和你說的話,你是一點都沒有聽進去了?”
宋溪解釋道:“不,不是的,我聽進去了。但是我想見她是有理由的。”
“說。”
“我覺得她還能搶救一下。”宋溪篤定道,“生死徘徊了這麼一遭,想必她還是會有改變的吧。雖不是閨蜜,但我也算了解她。她若是成爲敵人,必定十分棘手,然而若是能成爲朋友……”
“你並不缺這樣的朋友。”容澤冷漠地打斷她。“而且我也不認爲舒璇有需要你委屈妥協的分量。她若真是聰明人,就不該對你下手。”
“我……我並不委屈啊。”她下意識地回答道。
其實,哪怕是舒璇要至她於死地這事兒,說起來她也是略微能理解。
那就是那麼個擰巴的女人,只要想要就會不計手段地得到。她會想要殺自己,無非就是堅定地認爲自己搶了容旭。
然而,這個下意識的回答卻讓容澤黑了臉。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舒璇動手的理由。可宋溪卻說她不委屈。所以,她這是默認和容旭……
“宋溪,你要時刻記住,你是我容澤的妻子。”
容澤啪一聲合上了筆記本電腦,有些危險地眯起了眼睛,冷冷看着她:“我不管你是不是覺得委屈,她在你是我妻子的時候對你下手,那就是打我容澤的臉。就憑這點,她該死。明白?”
宋溪一怔,繼而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你要殺她?”
“不,是她自己要作死。”容澤語氣依然淡漠,卻帶出了凜冽的殺意來,嚇得宋溪一哆嗦。
“不……我不同意!”宋溪朝那個要離開的背影喊道。
然而,容澤只是略微停了一下腳步,頭都未曾回。“我並沒有在徵求你的意見。”
說完之後,他繼續往外走。
宋溪急了,跳下牀去,追上去一把抱住他,這成功再度讓他止步。
她將額頭抵在他背上。
“五叔不要。你……你怎麼能爲這種事弄髒手呢!不行,絕對不行!”
原來,她竟只是擔心他弄髒雙手麼?
容澤心中一動,之前那些情緒,頓消大半。“你是爲了這個?”
“舒璇與我們何干?”宋溪知道他不會走了,卻不大舍得鬆手。
容澤大概是滿意這個答案的,所以耗盡的耐心繼續升騰起來。
“既然與我們無關,你又何必再見她。對付敵人,只需要乾淨利落就夠了。”容澤淡淡道。
“是與我們無關,可是與我有關啊。你事情多,本就不需要爲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分心。而且,我也有信心完全化解。她要殺我無非是誤會我和容旭有舊,我只要和她說清楚,講明白,讓她知道容旭和我沒關係,不就好了。”宋溪語速飛快,一口氣說完了這一長串。生怕容澤又生氣,直接甩袖走人。
這話前半段容澤是不大愛聽的。若是宋溪她有本事解決問題,又何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但是小丫頭後面那半段說的真心實意,他聽着也挺順耳。
“這就是你想見她的理由?”他將手放上宋溪虛圍在他腰上的手。略微分開後,轉身看她。
“對。不劍拔弩張,也不你死我活,開誠佈公心平氣和地談一談。”宋溪因爲不能再靠着他而有些小失望,但眼神中篤定又認真。
容澤盯着那明亮的眼睛好一會兒,終於道:“如果,這是你希冀的,那就如你所願。不過……”
宋溪知道,若是他答應,必然是有條件的。容澤常說,他不會做只賠不賺的買賣。
“不過什麼?”
“我要和你一起去。如果席間她對你有任何惡意,那就是她的死期。”
“這……”宋溪不敢一口應。因爲覺得舒璇有改變也不過是猜測,萬一她死性不改,還是那德行,就相當於是自己親手逼着容澤弄髒手。
“如果你答應。那我明天就帶你去。我不會允許你再有任何危險。”
差點葬身火海這種事,有一次就夠了,若是再有,容澤也怕自己心臟受不了。
是的,他怕。
自母親死後也算是從未怕過什麼人的他,宋溪遇險那日,再度嚐到了恐懼的意味。
宋溪猶豫,容澤覺得她背上的膏藥應該也乾的差不多了,於是道:“你可以慢慢考慮。明天答應就後天去。後天答應……”
“我答應。我現在就答應。”宋溪彷彿想通了什麼。猛然擡頭,認真地說道。
“好,那我們明天去。”他勾了勾嘴角,擡手揉揉她的頭髮,用她最愛聽的低音道,“晚安。”
“晚安,五叔。”
如果她真的賊心不死,就算不是明天死,以後也還會死不是麼。然而如果能說通,能好好談一談,總比等着最糟糕結果好。
她鬆了口氣,轉身往洗手間去。一邊走,一邊擡手摸他剛剛揉過的地方。那似乎不是長輩對晚輩的愛撫呢。而是……帶着淡淡寵溺和親暱。
宋溪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麼覺得,可她就是這麼覺得了。
而此時,門外的容澤,也低頭看自己的手。小姑娘頭髮軟軟的,手感還挺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