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臉上沒妝,除了淚痕,一張小臉乾淨得很,身上穿的衣服都是陳前選完網購買來的,款式有點可愛,但是很土。
吃完半個雞蛋餅,她感激地說吃飽了。
賣麪食的女老闆又倒了一杯開水,擱在一旁晾着,讓她喝點。她指了指另一個兜裡的錢要付錢。賣麪食的女老闆搖頭:“雞蛋餅兩塊錢一張,就不跟你要錢了。”
蘇景點頭說:“謝謝。”
……
喝完了半杯熱水,蘇景打算出去菜市場。
賣麪食的女老闆跟上問了一句:“姑娘,你要去哪兒?”
沒辦法不關心的問一句。因爲女老闆覺得這個姑娘一定是受了什麼刺激,先前問過需不需要報警,但這姑娘一個勁的搖頭,女老闆便沒敢再說報警這事。
現在這個姑娘起身就走,女老闆擔心,總是覺得這個姑娘好像精神不太好。
男老闆拽了拽自己媳婦:“別叫她了。”一樣是覺得那姑娘可能精神有問題,沒準是跟家裡人發生了什麼事。
比較像正常人的瘋子傻子多得是,時而正常,時而發作。
蘇景淡淡地說:“我出去等我孩子的爸爸。”女老闆看了自己男人一眼,點了點頭。嘆着氣回到鋪子裡,覺得這個姑娘的確是精神有問題,眼神呆滯,說話語聲很慢。說是等她孩子的爸爸?有孩子了?有老公了?這聽上去太扯,沒準是個失戀以後走
不出來的傻姑娘,就這麼因爲男人瘋了。
蘇景忍耐着手上的疼,走了出去。
兩隻手被陳前用繃帶和襯衫綁的很緊,感覺血液都不流通,刀子劃開的傷口這會兒疼得有些要命,手心裡黏溼一片,是血。
站在菜市場外,呼吸着並不太好的空氣。
菜市場只有一個正門比較顯眼,片刻以後,一輛嶄新的黑色奔馳S600行駛過來,來回穿梭在市場裡外買菜的人都看過去。
蘇景站在那裡,一動都不動。
鄒哥開車,皺着眉頭一眼就看到了人:“在那兒。”打了一下方向盤,隨便停了車。
顧懷安一手給女兒戴上棉服帽子,一手推開車門下車。
鄒哥也下車。
蘇景看到,顧懷安的懷裡抱着穿了棉服的女兒。
顧懷安的視線一直盯着有點變了樣子的蘇景,她還是她,但整個人都憔悴了,沒有笑容,眼睛無光,甚至看到他和孩子都沒有表現出一絲絲的興奮。
鄒哥也覺得哪裡不對勁。
人消失了這麼久,在外面到底發生過什麼,難以想象。但是這種事沒人會傻傻的去提起或者是過問,只要顧懷安不介意,就沒問題。
顧懷安看到她衣服上有血漬,還有包成那樣的雙手,視線擱在她的身上之後把孩子遞給了鄒哥。
鄒哥把孩子接了過去。
顧想想似乎不認得媽媽了,沒叫媽媽。
蘇景就像是大風天氣落在地上的一片泛黃樹葉,只有一點點的水分,快要枯了。不知下一刻風起,會不會再被吹走,吹去哪裡。
半年沒見,她一句話都沒說。
顧懷安想抱一抱她,卻不敢,這樣的她讓他一時間手足無措,她像是一隻受驚的小兔子,眼底很紅,泛着淚光,不親近他。
四目相對了很久,他脫下大衣給她披上,聲音黯啞:“冷了吧。”
蘇景小嘴微張地點了點頭,左右看了看,眼神像是怕什麼人一樣:“我想上你的車裡去。”
鄒哥聞聽一怔。
顧懷安眼睛紅了,摟過她點頭:“上車。”
……
車上除了孩子的聲音,再沒有其他的聲音。
三個大人沉默了半路。
顧懷安認爲他必須問起一個人,這個人便是陳前。
蘇景也許可以提供一些線索讓警方儘快抓到陳前,但是蘇景現在這個恍惚的狀態,怎麼能問?人回來了就好,他願意就此什麼都不提。抓不住陳前,他就下半輩子對她寸步不離,上班帶着,出差帶着。
蘇景主動說:“你快點打110。”
顧懷安沒聽清楚,覺得她說話的語氣有點遲緩:“什麼?”
蘇景努力的提高了一點聲音,嗓子裡疼,兩隻包成糉子的手擱在一旁:“我衣服兜裡有個手機,你打110抓他。”
這個“他”指的就是陳前。
顧懷安打110根本不用拿她兜裡的手機,手機他自己也有,從她說話上,能清楚感覺到她整個人都有點異樣。
蘇景下意識的覺得手機很重要,尤其自己兜裡的手機,六個多月,六個多月沒碰過手機了。
鄒哥皺眉開着車,從後視鏡裡不時地打量一眼蘇景,她的眼睛盯着一個地方能看很久,說話沒以前靈活大膽,跟受過驚嚇的人相似。
夜裡做噩夢驚醒的人,往往眼神就是她這個樣子。
奔馳S600在往醫院的方向開。
顧懷安拿出手機,他不打110,直接打給警方的領導抓人。他問蘇景:“他在哪裡?你知道?”
蘇景點頭:“我知道。”
顧懷安挑了下眉,意思是讓她繼續說,他瞧着她,眼睛已經紅得不成樣子。
蘇景眼睛眨了幾下:“我跟你去過那裡,那裡是老A住過的房子,但是這次隔壁院子裡沒有訓練的聲音了。”
兩人過去那邊,是N個月以前的事情。
顧懷安想了想,跟她去過,老A住過,隔壁有過訓練的聲音,點了點頭,想了起來那裡的具體位置。
“他在那裡,你確定?”問着這話,他已經撥通了局裡領導的手機號碼。
蘇景點頭,確定。
人跑了沒有她不知道,閉上眼睛,搞不清楚爲什麼不早一點報警,人跑了怎麼辦?她覺得自己好像變笨了。
鄒哥聽着後面兩人的對話,蘇景聲音輕,顧懷安交流的也小心翼翼。快抵達醫院,蘇景又說:“我想去我姐家。”
顧懷安說:“先去醫院,我們再回別墅。”
蘇景搖頭:“我要回我姐家。”
不回別墅,那個別墅她再也不想住了!
有過這一次的經歷,她覺得只有十幾層以上的高樓比較安全。
鄒哥爲難地看了一眼顧懷安。
顧懷安順着她朝鄒哥道:“開車去她姐家,打電話叫醫生過來一趟,提前說明她手的大概情況,別白來了耽誤事。”
鄒哥安排醫生,安排完醫生又給蘇忱打了一個電話,讓蘇忱馬上回家。
老太太在住院中,這事不急着告訴其他人,他還沒搞清楚到底怎麼回事,老太太問起,誰也答不上來,他不接受任何人問起這件事的細情。
……
鄒哥在小區外停好車。
蘇景雙手就那麼擱着,腦袋歪在他身上累得快要睡着了,到了地方,才迷迷糊糊的起來一點。精神從最緊繃到最放鬆,是不是很像吹到最大的氣球突然泄了氣。
顧懷安跟鄒哥說了一句:“給她姐打個電話。”然後抱着她上樓。
鄒哥領着顧想想在樓下站着,打給蘇忱,告訴蘇忱說:“你別跟你妹妹多說話,別問她去哪裡了,別問她發生過什麼,讓她休息。”
蘇忱說了句話。
鄒哥回道:“他也不知道,你妹妹的情況有些糟糕。”
……
醫生過來的時候,鄒哥把人帶了上去。
蘇忱轉過身去偷偷地抹眼淚,妹妹的樣子確實很糟糕。其中一個醫生把纏在手上的襯衫布料解開,扔在了垃圾桶裡,黑色襯衫裡面,是白色繃帶,但現在已經都是紅色。
蘇景的臉色很白,血流了不少有直接的關係。
顧懷安怕她疼,問醫生需不需要打完麻醉再處理。蘇景卻搖頭,哭着說不打,不打麻醉……這一舉動,又刺痛了顧懷安的心臟。
爲什麼突然如此排斥麻醉?麻醉並不常用。
時隔半年,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他都要深度分析,因爲他不敢直接問她這半年到底經歷了什麼,除了側面瞭解,別無他法。
她主動說,他會聽。
她不願意說,他便不問。
醫生邊處理傷口邊皺眉,說還好刀子不是格外鋒利,估計就是把普通的刀子,用了很久不快了,這若是鋒利一點的刀子,非傷到了筋和骨頭不可。
蘇景疼得抽氣。
顧懷安把手背送了過去。
蘇景的疼得直哭,身體發抖,閉着眼睛趴在他的懷裡,打顫的牙齒咬着他的手背,越咬越用力。顧懷安卻抱緊了她,另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蘇景在閉上眼睛時的那個黑暗世界裡,大腦不受控制的想起那個院子,想起陳前。從第二個月的傾盆大雨夜開始,每一次激烈的爭吵,都會讓她變成一
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笑不出來,不跟他說話,不好好睡覺,不好好吃飯,她怕自己太聽話的話會被他困住一輩子。她覺得,陳前可能也要瘋了。
醫生走後,顧懷安的手機響起。
是警方那邊來了消息,陳前和另一名嫌疑人被成功抓獲,又說陳前似乎是一直等在那裡,戴上手銬時並沒有進行反抗,反而笑了。
蘇忱跟蘇景說話:“去睡一會?”
蘇景說:“我想洗頭。”
蘇忱馬上去準備:“姐給你洗。”
蘇景兩隻手處理完經過重新包紮,沾不得水,洗澡和洗頭髮都得別人動手幫她,短時間內,根本就離不開別人的照顧。
她看着正在看她的男人,還有站在遠處不敢過來的孩子。顧懷安附身抱起蘇景,走向浴室,動作很輕的把她放在浴缸裡,眼底泛着淚光的親了親她臉頰道:“累了就躺一會,我給你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