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爸爸這四個字,阮安郕說完之後,自己都明顯的感覺到了胸腔內的一絲震動。就像是有一隻手指,在他的心臟處撩撥了一下。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跟他通話的小男孩一定是當年敬丹肚子裡的那個孩子。問他的名字不過是想要證實一下,而這個孩子居然叫阮恩澤。孩子姓阮,在溫哥華姓阮的能有幾個?跟敬丹扯上關係的姓阮的又能有幾個?
所以,這個孩子肯定是他的血脈。
瞬間,他有一種眼前迷霧化開的感覺。這麼久以來所有的憤怒和焦灼都變得有意義了,他突然覺得敬丹這個表面上沒心沒肺的女人,其實很有情有義?
阮恩澤這個名字,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電話那邊的壯壯微微皺着小眉頭,不解的問,“你是爸爸?可這不是粑粑的聲音啊?”
他的聲音始終是奶聲奶氣的,還有些稚嫩的尾音。
阮安郕上揚着的眉頭,瞬間就擰緊了幾分。他的兒子是什麼情況?他在說什麼?他說這不是粑粑的聲音?難道他現在有粑粑了?敬丹嫁人了?
這種猜測,讓他整個人都不好了,嗓音也幽沉了幾分,“阮恩澤,你說什麼?你有粑粑?你粑粑是誰?”
壯壯認真的點頭,“對啊,壯壯有粑粑,萌萌妹妹也有粑粑。我粑粑是誰就不能告訴你了……因爲丹丹媽媽說過不能隨便告訴別人那麼多。”
阮安郕覺得太陽穴有些突跳着的疼,臉色也陡然陰沉了幾分,卻迫切的想要知道各種信息,儘量壓抑着嗓音讓自己的嗓音聽上去不那麼嚇人,“阮恩澤,你告訴爸爸。你口中的粑粑是誰?”他已經開始自稱爸爸了,不管怎麼樣他知道了有這個兒子的存在後,就自然而然的自稱爸爸了。這是事實,完全沒折扣的事實。
壯壯摸了摸自己的小腦袋,一本正經的說,“粑粑就是粑粑啊,還有你是醫生叔叔,你不看撒謊騙人的。你不是爸爸哦!”
阮安郕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他自己還毫無感覺,可是旁邊的兩名保鏢已經被他的這種陰晴不定的氣場嚇的退避三舍。
“我沒有撒謊,我就是你的爸爸。從今以後都是!!!”他有些霸道的宣稱着。
壯壯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癟嘴,“纔不是呢。我粑粑的聲音不是這個樣子的,我粑粑的聲音很溫暖,就像春天一樣……”
“阮恩澤,我再說一次我就是爸爸。我馬上就會去接你回家,回中國。”阮安郕霸道而堅定的道。
壯壯一聽說回中國,馬上就開心了,“真的嗎?中國有萌萌妹妹嗎?壯壯是不是可以跟萌萌妹妹一起玩了?”
聽着兒子愉悅的聲音,阮安郕在心底想象着兒子的五官。是像他多一些,還是像敬丹多一些?如果像他多一點,將來一定很酷,而且智商很高。如果是像敬丹多些,五官倒也可以,只是智商會不會也像她?
這樣想着,他面上的冷沉也消退了幾分。他自己居然不知道他此刻的臉色像是京劇變臉一樣,會因爲兒子的一句話突然就冷沉下來,又會因爲兒子的一句話而突然柔和幾分。他當然沒有注意到保鏢們看他的那種驚悚的眼神,他此刻所有的情緒都凝聚在電話那端的那個小小人兒身上。
壯壯沒有等到回答,有些急了,“是不是可以見到萌萌妹妹了嘛?”
阮安郕點頭,“對。爸爸明天就去接你。”
壯壯對於爸爸這個問題,一直都很認真,“哎吆,壯壯都說了,你不是粑粑。粑粑的聲音像春天,你不是粑粑。”
阮安郕鬼使神差,“爸爸感冒了,所以聲音變了,像秋天了。”
壯壯記得上次丹丹媽媽感冒了聲音,好像也變了,這才相信了,“哦,原來是這樣啊。壯壯還以爲遇到壞人了,遇到大騙子了。”
阮安郕眸光透徹了幾分,握着手機的手指都震動了下,看來他兒子的智商可以。
壯壯又興奮的問,“粑粑,你明天真的接我去中國嗎?然後粑粑還會給我們買一堆玩具嗎?壯壯還是要彪悍的汽車模型……萌萌妹妹還是喜歡芭比娃娃……然後粑粑像以前一樣陪着我們一起玩好嗎?我們以後是不是跟粑粑一樣住在中國了?不回溫溫華(溫哥華)了?”因爲萌萌說話還不太清楚,有些字音還別不過來。溫哥華只能說成溫溫華,而壯壯雖然已經能準確發音了,可有時候也會調皮跟萌萌妹妹學。學着學着,就順口了,自己都變不過來了。
阮安郕如墨汁般的瞳仁微微一收縮,他在這段話裡捕捉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壯壯口中的粑粑不住在溫哥華,而是住在中國。這個信息,讓他有些陰鬱的心情頓時又反轉的變好了幾分。這樣說來,壯壯口中的粑粑和敬丹根本不住在一起。不住在一起就說明她沒嫁人,而壯壯口中的粑粑可能就是孩子一時興起叫着玩的。
“好。”他啞聲道。
壯壯興奮的在沙發上翻滾着,又興致勃勃的問,“那粑粑以後是不是會對丹丹媽媽好啊?丹丹媽媽也想粑粑了……”
阮安郕又不淡定了,自從接了這通電話後,他的心情就像是坐過山車一樣。往往那邊的小小人兒隨便一句話,就能讓他浮想翩翩。臉色也是一會陰沉,一會柔和,心情更是一會陰鬱,一會放晴。這小小人兒的聲音是很有魔力,可是話裡的信息量又很讓他抓狂。面對幾千萬的合約都沒有皺眉的他,此刻卻被一個小小人兒折磨的眉頭不斷擰緊。
心底早已打定了主意,一刻也不能耽誤,他必須馬上要見到敬丹母子。見到這個小小人兒……
不管敬丹結婚與否,他就要把她抓回國。他怎麼可能允許她帶着他的孩子在外面顛沛流離?更加不能允許他的兒子叫別的男人粑粑!
於是,他壓下所有的情緒波動,嗓音緩和,“阮恩澤,你聽好了。明天爸爸一定會去溫哥華接你,另外這件事先不要告訴媽媽。這是爸爸給你們的驚喜,爸爸要接你們回家,以後就住在中國。”
壯壯興奮的眨着眼睛,小眼睛裡散發出璀璨的光芒,一隻小手還比劃着一個大大的圓形,飆了一句英文,“是大大的surprise?”
阮安郕恍惚以爲聽到了最純正英倫腔,事實上壯壯的英文根本就不標準,他點頭,“對,大大的surprise。”
壯壯在沙發墊子上跳了跳,“那麼我們拉鉤哦。”
“好,拉鉤。”阮安郕居然真的伸手手指,隔空跟兒子拉鉤。
他自己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這可把旁邊的兩名保鏢嚇住了。真的很好奇電話那邊的小人兒究竟是誰?爲什麼有魔力把霸道總裁類型的男人變成白癡?看他對着手機伸出尾指的樣子,可不就像白癡嗎?
壯壯笑的很開心,掛電話之前還不放心的問了一句,“那你明天幾點來接我們?”
阮安郕低頭看腕錶,估算了一下時間,肯定的道,“九點,恩,差不多九點的時候你就可以見到爸爸了。”
“奧耶!!!”壯壯興奮的掛了電話,刪了通話記錄。
敬丹洗完衣服從洗手間走出來的時候,看見兒子開心的模樣,忍不住問,“怎麼?有小女朋友了?”作爲一個新時代的媽媽,而且是一個堅決要把自己往辣媽那個檔次靠攏的媽媽。她跟兒子可是什麼都敢聊,什麼問題都敢瞎扯。
壯壯嫌棄的看了她一眼,“我才四歲,最起碼六歲才能找女朋友。再說了,我不打算找女朋友。我只喜歡萌萌妹妹。”
敬丹一邊抹着護手霜,一邊感嘆,看來這是要結娃娃親的節奏?
她微微的搖頭,“你可別一廂情願了,人家萌萌不一定能看上你。”
壯壯不以爲然的從沙發上跳下來,“萌萌妹妹會看上我的,她說她最喜歡我的。”果然,在孩子的世界裡喜歡也可以變得這麼單純。
敬丹忍不住大笑起來,這小小人兒整天跟個小人精似得,還挺有自信的。不過,她在洗手間裡面的時候隱約的聽到壯壯在打電話,問道,“對了,小男人你剛纔打電話給誰呢?你該不會是偷偷打給美女媽媽的吧?媽媽可是跟你說過,不能給美女媽媽打電話,只能能發視頻通話。”
壯壯小人精一樣的皺眉,“知道啦,每天這麼唸叨,不累啊?小心牙齒掉光。我打給Jack小朋友的。”
敬丹這種神經大條的人也就相信了,因爲兒子一直沒犯過這種禁忌,沒偷偷給曹偌溪打過電話。而且,以她這種傻大姐一般的智商,哪裡是小男人的對手?
萌萌的病房外。
上官碩和阮安郕走後,傅野挫敗的倚在牆壁上。眸光挫敗而無奈,垂眸,嘆息。心口揪着一樣的痛,他很愧疚。愧疚的感覺,快要窒息了。他甚至逼着自己清空腦容量,他不敢去想萌萌今天要是真的出現了意外會怎麼樣?
真的不敢想,只要想一次,心痛的就要窒息一次。
今天真是僥倖,十樓那麼高,他的萌萌能活着是奇蹟。他的萌萌真的很可愛,很活潑,總是充滿了活力,平時在家裡逗得奶奶和爸媽開心不已,儼然成了全家的開心果。
曹偌溪激動的情緒他完全可以理解,正是因爲這樣,他才更內疚了。總是說要保護好她們母女,可是總是出現各種意外。
他第一次這樣的挫敗……
傅京東跟安清淺得知了情況,也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不過,他跟爸媽說明情況後,告訴他們萌萌已經沒事後,沒讓他們進去打擾曹偌溪母女。
晚餐時分,家裡的廚子做好了晚餐後,司機送到病房來。
他沙啞着聲音,敲門,“晚餐好了,我拿進去可以嗎?”
曹偌溪在裡面聽見後,起身走到門口,打開病房的門,雙眸通紅的盯着他,然後一字一句的顫聲道,“傅野,我再跟你說一次。你不要靠近我們,你離我們遠點。以後,你不要踏進這間病房半步。不然,我一定會想辦法帶着萌萌去一個你永遠都找不到的地方。”她咬牙威脅着他,這是一種毫無理智的威脅。
可縱然是這樣,傅野還是緊張了,之前他不能承受失去她的痛苦,現在他更加不能承受失去她們的痛苦。她只是說說,他都不想聽。
他的手裡拎着餐盒,連忙安撫着她,“好,我不進去,你別激動。你把餐盒拿進去,你只有照顧好自己,才能更好的照顧的我們的萌萌!”
曹偌溪接過餐盒,利落的關上病房的門,“是我的萌萌!!!”
Wωω¤TTkan¤¢〇
看着那扇緊閉的門,傅野眸光顫動着。心底騰起了一種巨大的恐慌,明明她就在眼前,可是突然發現她好像離自己很遠了。他很想追上她,可她卻恐懼的不願意自己靠近她。
他愧疚,他痛楚,他難受……
握拳重重的砸在牆壁上,牆壁凹進去一個坑,他的手背上流血了。可他居然感覺不到疼痛,他能感覺到的只是無邊無際的愧疚。
手機又響了,是護工打來的電話,“傅小少爺又鬧脾氣了。不但是不吃晚餐,不配合醫生的治療,還……”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傅野沉聲打斷,“那就不要吃了!!”
第一次,他這樣失控的用這種暴躁的態度來處理傅睿的問題。他甚至在反省,是不是自己一直的縱容,才導致了傅睿的變本加厲。誰能想到他一個只有六歲的孩子,能整出這麼多事情來?
護工已經嚇得顫顫巍巍了,支吾道,“可是……可是小少爺自己一個人坐在窗口,像上次那樣……”
傅野無力的闔上眼眸,再度睜開時眸光寒徹無比。已經掛了電話,大步往傅睿的病房走去。
推開病房的門,就看見那一抹瘦弱的身影孤單的坐在窗臺上。因爲晚上所以樓下圍觀的人還不算多,但是也越來越多。
傅野看了保鏢一眼,保鏢心領神會的去通知樓下的保安部阻止人羣聚集。因爲有了上次的前車之鑑,所以傅京東已經跟醫院的保安部溝通好了類似事情的應急處理方式。
很快人羣就被疏散了……
傅睿聽見開門聲的時候,回眸,又恢復了無辜的模樣,用一種無辜的眼神看着爸爸。當他看見爸爸駭人的臉色後,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
傅野臉色緊繃着,身子也緊繃着,看着他這張看似無辜的小臉,有一種精疲力盡的疲憊感。當然,他心裡也清楚傅睿只不過是被利用了,被教唆了。他啞聲問,“忘記我上次跟你說過的話了?”
傅睿弱弱的叫了一聲,“爸爸……”
傅野心底已經篤定了他不會跳下去,曹以沫既然有心教唆傅睿,就一定不會讓傅睿這麼跳下去。所以,他上前。
傅睿依舊驚恐的縮着身子,其實他有些恐高的。每一次坐在窗臺的時候,都很恐懼的。他根本不敢往下看,他都是隻看着自己腳尖的。爸爸的突然上前,讓他下意識的抓着手邊的窗簾,好穩固自己的小身子。
傅野脣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果然是這樣的。這一切都是曹以沫在教唆,他大步上前直接將傅睿抱了下來。他明顯的感覺到傅睿的小身子在顫抖,他啞聲道,“其實睿睿也很害怕,睿睿恐高對嗎?”
傅睿下意識的點頭,可是又很快搖頭。
傅野把傅睿放到病牀上,壓低聲音,收斂心底所有的情緒波動,問,“睿睿很害怕,爲什麼要坐上去?是因爲媽媽教的?因爲睿睿要聽媽媽的話?要做一個乖寶寶?”
其實,他心底正燃燒着一團烈火。烘烤的他,哪哪都難受。甚至,他有一種疲憊的想要掙脫這種責任的束縛。可這種想法只是在他的腦海裡閃過而已,他逼着自己冷靜一點點。這一切曹以沫纔是罪魁禍首,他是瘋了纔會覺得曹以沫是真的放手成全他們一家了。
因爲過多的壓抑,所以他的聲音都是那種沉悶的近乎破碎的沙啞。
傅睿很聰明,他雖然很害怕這樣子陌生的爸爸,可還是咬牙說道,“不是……不是媽媽教的。媽媽教我做一個好孩子,媽媽教我要聽阿姨的話。睿睿坐上去只是想見爸爸……只是要告訴爸爸萌萌妹妹是自己掉下去的。阿姨,以爲是睿睿推妹妹下去的,可是萌萌妹妹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了。”
傅野眸底的寒氣更重,好一個陰狠周密的曹以沫,就連事後的開脫方式都爲睿睿想好了。
他咬牙,沉聲道,“睿睿,你知道嗎?妹妹才兩歲,妹妹才85釐米高,所以妹妹夠不着窗臺。”
傅睿小眼睛一轉,指着地上的凳子道,“萌萌妹妹淘氣的站着凳子爬上了窗臺。”
傅野聲音更低沉,“萌萌妹妹爬上窗臺後又怎麼打開窗子?窗子的卡鎖是在上面,妹妹還是夠不着,而這個窗臺上面放不下凳子。”
傅睿小手微微的握成拳頭,“爸爸……”
傅野看着他蒼白的臉色,又道,“睿睿,不是每一個只聽媽媽的話的孩子就是好孩子。如果這個孩子的媽媽在教這個孩子做壞事,那這個孩子做了壞事後,不管有沒有聽媽媽的話,都是個壞孩子。你是要做好孩子還是壞孩子?”
傅睿小拳頭握緊,“我要做好孩子,做一個聽媽媽話的好孩子。”
“但是你不能做壞事,把萌萌妹妹推下樓就是壞事。”
“我沒有,萌萌妹妹不是我推的。就不是我推得!”傅睿時刻記得媽媽的話,不承認,打死也不承認。
“睿睿,不能撒謊。撒謊也不是好孩子!”
“我沒有撒謊,我是好孩子!”傅睿倔強的說着,握着自己的小拳頭。
傅野太陽穴都突突的跳着,心口疼,頭也疼。突然意識到傅睿似乎中毒太深了,豈是他三言兩語就能溝通的好的?
他很疲憊,精疲力盡。這份責任壓的他已經快要崩潰了,爭辯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別說傅睿不承認,就算承認了又能怎麼樣?他才六歲,法律規定十四周歲一下的稱爲無行爲能力人,是不需要承擔刑事責任的。只需要監護人承擔民事責任,而他既是睿睿的爸爸,也是萌萌的爸爸。需要追究民事責任的是他,需要付民事責任的也是他。
呵呵……好諷刺。
剛好這個時候,曹以沫也打來了電話。傅野一直隱忍着的情緒,瞬間就爆發了出來。
他接通了電話,啞聲道,“曹以沫,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