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如是說，夏以薰覺得自己自然再沒有牽絆他的理由，只好點點頭，看着他大步離開。
她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裡，心中暗暗祈禱着可千萬別出什麼事纔好，他這麼來去匆匆，她原本醞釀了滿肚子的話，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陸振軒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家。
陸家大宅坐落於於半山腰處，環山靠海，景緻極佳。曾經的門庭若市，如今看起來卻只像是一座孤獨而淒涼的城堡。
五年前陸嘉良去世，伯父調離了Z市，爺爺也隨伯父一同而去，後來堂姐也出嫁了，表弟安子皓還在念書，長期也都是住校的，整個家裡就只剩下了母親和幾個隨身伺候的傭人。
剛纔一直給他打電話的便是一直貼身伺候母親的李姨。
因爲，母親病了……
他匆匆進了家門，李姨見到他，宛如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就迎上前，“哎喲，我的少爺……你可算是回來了，打你電話一直沒人接……可把我急死了……”
陸振軒看到她這樣子，也跟着急起來。
“李姨，我母親怎麼了？叫醫生沒有？”
“顧醫生正在上面呢！”
顧不得再跟李姨說什麼話，陸振軒急急地奔上了樓。
剛來到母親房間門口，就見到顧醫生——也是陸家的家庭醫生正好從裡面出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母親的情況，顧醫生便擺了擺手，示意他安靜。
“夫人正在打針，已經睡過去了，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先不要吵！”
陸振軒的動作放輕下來，瞭然地點點頭，又擔憂地往房內看了一眼，這纔將房門關上，跟在顧醫生身後，“我媽好好的怎麼病了？”
兩人來到客廳裡坐下，傭人上了茶水便也退下了。
看了陸振軒一眼，醫生這才緩緩說道：“夫人的身體倒是沒什麼大礙，就是秋意濃重，估計是沒有及時添衣，染了風寒發燒了，等燒退下去了應該就沒事了，只是……”
“只是什麼？”
“哎……這麼多年過去了，夫人的情緒還是不太穩定，所謂憂思成疾，少爺，你平時若是有空就多回來陪陪她，讓她開心一點兒，心情好了，也就不會小病纏身。”
等着醫生的話，陸振軒沉默了片刻，然後點點頭。
他的意思，他懂……
送顧醫生離開之後，他又召來李姨詢問母親的情況，最近實在繁忙，算起來他又有半個月都沒回來過了。
李姨是家裡的老傭人了，對母親的情況瞭如指掌。
最近倒也沒什麼異常，多少年過去，母親一直沒辦法接受父親已故的事實，鬱鬱寡歡，李姨說着說着，也忍不住心酸得掉眼淚，本來是多麼幸福的一個家啊……
“夫人昨晚一夜都沒睡，只是那麼坐着發呆，我勸她休息，她卻怎麼也不聽，連我想去把窗戶關上她都不讓，哎，這吹了一夜的冷風，還沒天亮就燒起來了……”
聽着李姨斷斷續續的聲音，陸振軒心裡像是塞了棉花似的，難受得透不過氣來。他
深呼吸了好幾下，纔好不容易將那股酸楚的感覺給疏散。
“好了李姨，不關你的事，你也別自責了……”
該自責的，應該是他！
他放下了手下所有的工作，這一整天都一直守在母親身邊，半步也不曾離開過。
他的母親，喚作蘇曼。系出名門，年輕的時候便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如今雖然上了年紀臥病在榻，卻依然能從她俏麗的五官看出幾分年輕時的風采。
陸振軒一直守在牀邊，不過醫生卻在蘇曼的吊瓶裡注射了安神劑，所以她一直沉沉地睡着，也都沒有醒來。這些年，她的心裡一定很苦吧？
一個下午很快過去，他伸手摸了摸母親的額頭，總算是退燒了，他一直懸提着的心方纔緩緩放了下來。
不知不覺天已經漸漸黑了，李姨走進房間，關切地對他道：“少爺，你先去吃點東西吧！我在這兒守着夫人……”
陸振軒點點頭，心想着母親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醒來，便出去了。
他獨自吃了晚飯，等再看時間的時候，竟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母親還沒醒，他是斷然不會離開的，想了想，於是便掏出了手機。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心裡就有了牽掛……
電話剛一撥通，話筒那邊便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喂……”
他有些詫異，心隨即也跟着顫了下，他沒想到夏以薰接電話的速度竟如此之快，連一聲都沒響完，就彷彿……她一直都在等他的電話一樣！
想到此，他的心裡又莫名的沉重了一下，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陸振軒……”也許是沒聽到他的聲音，她有些不安，於是低低叫了他一聲，用詢問的語氣，卻隱隱透着擔憂。
“我在！”他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馬上就應了她一聲。然後，又接着問道：“睡了嗎？”
或許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刻他眼底的溫柔，足以溺死人！
“沒……”她輕聲應了句，彷彿是在提心吊膽了許久之後，他的一個電話讓她的心終於落了地。
“早點睡吧！”他又說了這麼一句，有結束通話的意思。
不過他原本打電話，也僅僅是有這個意思罷了，他和她通話，從來都是有事說事，就沒有超過兩分鐘的，所以兩人在電話的兩端，也侷促得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你不回嗎？”她又趕緊追加了這麼一句，語速極快，就像是在害怕他不等她說完就會把電話給掛斷一樣，那麼急，那麼……依賴！
他再度詫異……
而後，卻只是隨意答了句，“嗯，家裡有點事……”
他依然如走時說得那般，然後，聽到她悶悶地“哦……”了一聲，就這一個字，尾音卻拖得極長，表示她知道了。
原想要問句“什麼事？”，可他遲疑了片刻，卻依然開不了口。現在的心裡久久不能平靜。他怎麼覺得……她似乎是很期待他回去的樣子！
這讓他有些愕然，不過很快，便又將這胡思亂想的勢頭給遏制住，他總感覺自己是
在極力地想要抓住什麼東西，可是明明已經伸出手去，卻又那麼無力。
頹然地握了握拳頭，繼續用溫和的聲音說道：“早點睡吧！就這樣……掛了！”說完，他也不給自己遲疑和後悔的機會，立即就掛斷了電話。
心，莫名的累……
夜更加深沉，陸振軒一個人來到父親生前的書房裡，一推開門，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裡整整閒置了五年，可是一切卻還是原來的模樣，擺設得井井有條，房內不落一絲塵土，就彷彿父親剛剛還在這裡呆過，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他擡眼望去，只見父親的大幅照片依然穩穩地掛在牆上。父子倆的眉眼五官極爲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許是經過了歲月的歷練，父親的臉上比他多了幾分沉穩和成熟的氣度。
他閉了閉眼，忽然覺得難過。
爸，對不起，因爲我的疏忽，讓媽媽生病了，沒能將她照顧好！
爸，還記不記得那個叫夏以薰的女孩兒，我，我喜歡她，很喜歡很喜歡……怎麼辦？
爸，如果你還在，那該多好！
這幾年，他很少回來，即便是回了，在家裡逗留的時間也很短，只因每一次心裡都像壓着塊大石頭似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該死的死了……
不該死的也死了……
可是，活着的人卻不得不爲那場慘劇買單！
他在書房裡待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還是李姨來叫醒他的，告訴他他母親早早就已經睡醒了，此時正在院子裡吃早餐。
他走出門，果然見母親一人沐浴在陽光下，面前的圓桌上擺着精緻的早餐。
陸振軒趕緊走過去，輕喚了一聲，“媽……”
蘇曼轉過身，臉上依稀還有些病態，不過比起昨天的蒼白憔悴，今日的氣色倒是好了不好，看到是自己兒子，她也立即露出一個慈母的微笑，“起來了？”
他“嗯”了一聲，然後又道：“媽你怎麼出來了，早上太涼，你還病着……”
“沒事兒，曬曬太陽，舒服。”
陸振軒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他的母親，是迄今爲止唯一一個能令他放低身段的女人！
他蹲了下來，將蘇曼的左手握在手裡，在她的手腕和手背上輕輕地按揉着，嫺熟而自然，只因爲……這個動作他常做。這幾年母親的身體狀況每況日下，打針吃藥已成了家常便飯。
每次注射過後，她的手總是會腫起來，因爲心疼母親，他便替她稍加按摩以緩解疼痛。
“媽，你這身體……總之你一個人住這兒我不放心，我忙着公司的事也沒太多時間回來看你，要不我另外找個地方，你搬去和我一塊兒住吧？”
他醞釀了半晌，小心翼翼地提議。
儘管，他還在心裡糾結着，如果和母親住一起，夏以薰怎麼辦……可是，他不能看着母親一直這個樣子，要盡孝道的話，他完全是可以回來的，父親以前也是忙於公事，還不是每天都能回家。
他的主要目的，是想讓母親離開這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