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t市是整年中最好的季節。
陽光裡有溫和親膚的特質,氣溫總保持在25°左右,人的心情也會隨之變得愉悅輕鬆。
而得知全部真相的那天,秦亦記得,下了一場很大的雨。
大海是渾濁的黑藍色,天空中堆滿層層疊疊的烏雲,彷彿每一朵都被灌入劇毒的鉛,搖搖欲墜的懸在頭頂,隨時都有垮塌的危險。
盛銘對秦亦說:“連玥死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的新也和她一起死了。後來上面對大清洗採取不了了之的態度,等同於將我們這些豁出性命去拼的人全部否定!在警校,我們是精英,是警界的希望!如今呢?你以爲我活到現在是爲了什麼?能爲什麼?”
尊嚴早就被踐踏破碎,榮譽被徹底毀滅剝奪,連身份都被抹得一乾二淨,只剩下一副表裡不一的皮囊!
活着猶如行屍走肉,若不選擇復仇,不讓人知道那段被掩藏的往事,他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盛銘說:“我要做的事,誰也不能阻止。”
當一個人失去了所有,還有什麼值得他畏懼?
秦亦陷入沉默,桎梏般的沉默……
長久之後,他擡眸,定定的說:“那我幫你。”
二月初,秦亦從四季集團的財務漏洞下手,把季家逼上絕路。
三月中,蘇熠晨去往d市,試圖與季薇重修舊好。
同時,t市前市長因涉嫌受賄和濫用私權等,被迫接受停職調查,季澤軒深感不妙,開始加速辦理移民手續。
十日後,t市重大貪腐案浮出水面,震驚全國,季家衆人被警方暗中控制。
季澤軒得知蘇熠晨去d城的目的,故技重施,用夏亦嵐的不雅視頻威脅季薇,將此她當作一線生機。
一夜之間,t市數名官員落馬,季家再難抽身,季澤軒成爲逃犯。
這之後,蘇熠晨聯合警方,抓住他想把兒子一起帶走逃往國外的心理,於b市設下天羅地網。
接着,盛銘以神秘人的身份和季澤軒接觸,助他和警方周旋。
四月初,季澤軒在被抓過的過程中製造連環傷人案,引發車禍數起,被捲入羣衆和警察共計十七人,兩名警務人員當場死亡,其兇殘程度令人駭然。
次日,d城,季薇的母親夏亦嵐在陸氏療養院遇襲身亡。
經調查,已被逮捕的季澤軒系主謀。
二十多年前t市大清洗遺留下來的禍根重新引起重視,不久,中央成立專案小組,展開新的調查。
盛銘的第一步終於達到。
回t市前,秦亦向方天賜提出合作。
五月,他於深夜黑入市局,將盛銘與黎錚的dna數據進行相交替換。
六月,某天深夜,他獨自去往市郊靠海的墓園,在夏亦嵐的墓碑前獻上一束歉意的黃玫瑰。
雖然他知道,這麼做無濟於事。
七月,經歷兩場手術後的蘇熠晨恢復良好,於1號出院。
城南碼頭爆炸案直接導致上峰撤回專案小組,徹底結案的決心。
秦可人和宋暄的婚禮過後,樂擎作爲專案小組最後的逮捕對象,全市轟動。
樂家的犯罪集團因他主動交出的樂氏手札而瓦解,接下來,只剩下季氏記錄薄。
秦亦一邊抽着煙,一邊梳理思緒。
直到視線被金芒逐漸佔滿,手臂上的傷口開始疼起來,一陣陣兒的,像針刺進皮膚裡,弄得他十分厭煩,於是那輪飄在海上的旭日也變得不那麼美麗了。
波光粼粼的海平面像破碎的鏡子,碎了也就罷了,偏還折射出刺目的光,將昨夜大雨過後渾濁的海水掩飾得華麗至極。
乍看去,它依然美得遙不可及。
然而耀眼的事物,並非真的如你所見那般美麗動人。
“1號……”
秦亦將自己深陷在調低了的座椅內,喃喃低語,旋即覆下眼皮,讓神思歸於虛無的空寂。
電話在這時響起。
“幹什麼呢在?睡了麼?”秦可人精神十足的啓音,背景裡有機場大廳催促誰登機的廣播。
不用問都知,她的第二趟蜜月旅行剛剛結束。
這次是去哪兒瀟灑來着?
秦亦思索了下,忽然叫不出那地兒的名字,懶洋洋的閉着眼先回答說:“正準備睡。”
“昨晚又熬夜了?你在哪兒?家還是公寓?吃東西沒有?你別餓着肚子睡覺啊,這樣對身體不好。”嫁作人婦的秦可人忽然就有了姐姐的自覺,雖暖心,卻嘮叨得很。
秦亦受不了的擰了擰眉,懶聲無氣的問:“怎麼?和姐夫吵架,準備離家出走?”
話罷,耳朵邊被堅定的‘呸’了一聲!
他勾了脣笑,“媽給你打電話了是吧?我在海邊看日出呢,待會兒就回去。”
秦可人愣僵兩秒,接着便罵道:“臭小子!明明心裡有拿捏還夜不歸宿,誠心刷存在感呢?你長進點兒懂事點兒成麼?看什麼日出?交女朋友了?”
她似乎走在機場裡,步伐有些快,有些雷厲風行的意味,說話微喘,但氣勢很足。
想來,宋暄把她照顧得很好,連口才都變好了許多。
秦亦睜開眼,側首看向空落落的副駕,“誰規定一定要交女朋友才能看日出?”
聽出他話裡孤獨的滋味兒,秦可人悶聲笑開了,“我看你是空虛寂寞冷了吧,你早說啊!姐姐我這兒有大把資源,回頭給你好好張羅!”
秦亦一口拒絕,“千萬別拿你那些資源跟我捆綁炒作,我年紀還小,受不住娛樂圈腥風血雨的洗禮。”
“是嗎?”秦可人表示懷疑,大賣關子,“我最近剛簽下未來華語樂壇的天后,一看就是你的菜,你想好了,別那麼快拒絕我,這世上可沒反悔藥給你吃!”
“我的菜?”秦小公子做認真思索狀,他都不知自己喜歡什麼樣兒的,末了道:“世上確實沒有反悔藥。”話音澀澀的,顯然另有所指。
秦可人一僵,似有嘆息,轉而,她雲淡風輕的笑着,說:“b市好冷,我都有點兒不習慣這裡的冬天了,乾脆我回來吧。”
“回來?”秦亦坐起身,神情微有變化,“你……回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