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人很想告訴季薇，她的爺爺是秦家的守護神，沒有人能違抗他。
這個看似只是脾氣又臭又刁鑽的老頭兒，實則精明果斷得可怕。
並且，從不感情用事。
他可以在全世界的面前維護她犯下的天大的錯，將她拎回家後，懲罰她在祖祠裡跪上三天三夜，任她如何求饒都不心軟。
他會讓你知道錯就錯了，錯要付出代價！
他也會告訴你，他所做的決定都是爲你好，你不能、無法、更不可以拒絕！
他總會用你最意想不到的辦法對付你，抽絲剝繭的讓你明白‘他是對的’這個道理。
是的，他一定對的，哪怕你心裡始終認爲那不對。
季薇看出了秦可人的欲言又止，更從她明滅不定的眼底看到她對秦德平的敬畏。
她彷彿能理解一些，但絕對不可能完全懂得。
畢竟對於秦德平而言，自己是徹頭徹尾的外來者，從未得到認可，這一點，如何都比不上。
換言之，老先生要對付她，不需要留餘地。
……
禮貌的叩響包廂的門，季薇做了個呼吸沉澱心情，走了進去。
裡面的內容與數月前有了顯而易見的變化。
除了牆面的裝修，大部分擺設重新更換，變得比從前更具時尚感。
乍看，多有幾分秦朝工作室的味道。
秦德平坐在可容下二十人用餐的大圓桌前，他頭髮花白，瘦而有神，不難看出秦家人嬌好的臉容多遺傳自他。
他穿着深咖色暗格西裝，剪裁合體的馬甲，胸前的口袋裡有摺疊得整齊的暗紅色手帕，白襯衣，腕扣必須是特別訂製，上面有彰顯他身份地位的紋章，每一粒都至少超過六位數。
他就是一位真正的老紳士，周身散發着油畫般高貴的氣息，風度氣質俱佳，在他身上，總是能看到優雅的格調。
要知道，他比陸老太太還大上兩歲，單憑視覺判斷，給人感覺也就七十歲左右。
季薇在很多雜誌還有蘇宅的相冊裡見過他，很多次，有點兒‘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意思。
……遠不如面對面的感觸直觀。
反觀自己，今天她在穿着上並未下太多功夫，比平時去公司前用的時間少了一半。
條紋襯衣，闊腿褲，5cm高的細跟尖頭皮鞋，外加一隻能塞下很多東西的手袋。
就這樣來了，彷彿剛下班的白領，簡簡單單，普普通通。
她想，既然老先生不喜歡自己，再多心思都是惘然。
走進包廂，不到半分鐘，季薇只禮貌的向秦德平微笑，點了點頭，表示她來到這裡，而後任由他將自己打量了一番。
“坐吧，先喝湯。”
沒有刻意的刁難，秦德平給面前的小姑娘做玩第一眼評估後，示意她坐下，一起用餐……的意思？
季薇不確定。
老先生給了她足夠的耐心，道：“我所有的私人醫生都對我說，飯前先喝湯，對胃好。”
大圓桌上擺滿了琳琅的菜餚，絕無重樣，湯有三種，季薇選擇在他正對面側邊的位置坐下，盛了就近的湯，埋頭喝起來。
見她開動，秦德平也慢條斯理的吃自己的，間隙，不與她做任何交流，就好像當她不存在。
要主動出擊，先表明態度嗎？
還是說，秦老爺子想吃完這頓飯，再解決她？
抑或者就如可人所言，今天只是試探，不會真正出招。
真的不會嗎？
季薇有些招架不住，不冷靜了……這頓飯是越吃越感到無所適從。
半小時後。
秦德平放下筷子，拿起溫熱的溼手帕擦拭了嘴和手，然後取下面前的餐巾，對着裝儀態略作整理。
一切都顯得有條不紊。
半小時，零交流的用餐對季薇來說是場巨大的災難。
她早就食不知味，從剛開始還能分出心思猜測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對話，直到只盼望這頓飯趕快結束！
見對面的老先生吃好，她附和的放下餐具，擦嘴擦手。
靜待……
秦德平總算正視她，悠悠的開口道：“顯而易見，你知道我不喜歡你，你也沒有刻意想要迎合討好我的意思。”
“是的。”季薇由衷的鬆口氣，思緒驀地短路，只有幾秒，卻忽然無奈失笑，“我很好奇，如果您不喜歡我，爲什麼還要和我一起吃飯呢？”
“華夏禮儀之邦，在飯桌上可以看出一個人很多細節，如果我讓你感到不適，放心，這樣的情況應該不會有第二次了。”秦德平語色很平靜，亦是對她所做的最直觀的判斷。
即便一頓飯過去，季薇仍沒有得到他的認可。
沒準從不及格變成了負分。
秦德平繼續道：“我收回從前對你的一些判斷，你和我的孫子在一起，並非爲了坦圖他的錢財。但是，你分享了他的財產，這也是不爭的事實。你不想主動討好我，卻不願意再讓我生出更多的反感，所以剛纔吃飯的過程裡，你保持適當的沉默，有心無意的遷就我的速度，你很會審時度勢。”
全中！
季薇不甘，“你是長輩，配合您的速度是我應該做的事，難道您認爲我這樣做是錯的？”
“還有呢？”秦德平拿起青花瓷的茶盞，揭開茶蓋，慢慢的喝了一口，大有洗耳恭聽的意思。
他這句話，這樣的語氣，讓季薇立刻想到蘇熠晨。
不愧是爺孫兩，遺傳太可怕了！
不同的是蘇熠晨遠沒有他的外祖父這樣的壓迫感。
作爲被他否定徹底的人，季薇心底騰生起諸多不服氣，“您特地把我叫到這裡一起用餐，只爲看我是一個怎樣的人，至少證明我在您的眼裡是有一定威脅性，我值得您在意。然而您早就對我有主觀否定，既然如此，我不管做什麼，在您看來都是不順眼，那我爲什麼還要去做呢？”
糟了！
隔壁的秦可人心一涼，她又估計錯誤！
爺爺沒打算對季薇手下留情！
“你說得沒錯。”秦德平很欣賞眼前的小姑娘。
可惜，欣賞和討厭是可以並存的，有時候，越欣賞，越討厭！
“我想現在你該很清楚，我們的立場，永遠都是敵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