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李少頃睡得並不安穩。也許是因爲周衍仁還在病中,也許是因爲和他一牀被子實在不習慣。她迷迷糊糊夢見了很多事情,卻又說不上是什麼。大概是因爲在夢中,又因爲夢過於混亂,她只覺得後背出了一層薄汗,黏黏的,極爲不舒服,於是一扯被子,像是撒氣似地,狠狠扔在一邊。
其實已是半夢半醒之間,因此李少頃很快就感覺到,那層被子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眼睛未睜,她只覺得那一層熱汗已經變爲冷汗。
“醒了還裝睡幹什麼?”周衍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了些不懷好意。
她意識已經清晰,卻也算不得全醒,但總覺得周圍帶了壓迫感,讓她不得不睜開眼睛。果然,周衍仁側着身子,一手撐着頭,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李少頃突然有些尷尬,這還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醒來,枕邊有一個男人這樣看着自己,而那人還是她的丈夫。
於是傻笑,問道:“怎麼醒得這麼早?”
“某人把被子甩在我的臉上,不得已被嚇醒了。”周衍仁回答。
李少頃總覺得他眼裡閃着異常清晰的光芒,並不是他常有的表情。他不管在算計什麼,常常都是讓人覺得大義凌然的,但偏偏此刻,讓人覺得他有些像是老奸巨猾的狐狸。
“你燒退了嗎?”他不說話,她只好沒話找話。
“不知道,你看。”他略略揚起下巴,示意她伸手。
李少頃愣了愣,她從沒見過他這樣不正經的樣子,這是不是,算不算,在暗示她,在調戲她?
猶豫了幾秒,她還是伸出手去,放在了周衍仁的額頭上。
他似乎也很熱,額上也帶了一層汗,冰冰涼的,沒有發燒。李少頃笑了笑,正準備收手,誰知周衍仁動作迅速,一直放在身側的左手此刻猛地壓住她的那隻手,緊緊地貼在他的額頭上。
“你,你,你。”李少頃一時慌張,竟然口不擇言,“你說過不強迫我的。”
她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做了多麼久的心理建設想要咬咬牙履行了夫妻義務,然而眼前正是大好時機,她卻腦袋一熱就這麼放棄了。
然而周衍仁還是帶了那樣的微笑,讓李少頃心裡發毛,說話時語氣輕鬆:“你在想什麼,我強迫你什麼了?”
他說話時,抓着她的手,慢慢移開,放在她的腰側。而他的手,就那麼自然而然地按在那裡,這姿勢,說多曖昧有多曖昧。李少頃只覺得自己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瞪着眼睛毫不放鬆地看着他。
兩個就保持着這樣曖昧卻又尷尬的姿勢。周衍仁的眼神慢慢轉爲銳利,卻還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李少頃只覺整件睡衣都被汗溼了,卻不知爲何,看着他的眼睛不敢移開。
“小頃?”語速緩慢,尾音拖得很長,“不要這樣看着我,好像要任人宰割。”
於是,李少頃在這句話的誘導下,居然說出了今天第二句讓她想要矇頭尖叫的話:“您請自便。”
周衍仁真的毫不含糊地自便,他動作迅速,卻很輕柔。
然而李少頃卻自始自終像殭屍一樣,直直地躺在牀上,真真地任人宰割了。
直到他進入了她的身體,周衍仁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語氣中似乎有些心疼地問:“你是緊張,還是不願意。”
她自始自終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牙齒咬着嘴脣,眼睛水彎彎地瞪着周衍仁看。他這樣問,她卻也不答,依舊是那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周衍仁終是不忍,動作迅速地結束,離開她的身體。依舊是居高臨下地看了她幾秒,最後別過頭去,一翻身,覆在牀上躺下,挨着她。
前後不過幾分鐘的時間,當真是無比迅速的。可這過程,似乎完全是一出獨角戲。
而在李少頃的眼中,這幾分鐘,卻是漫長無比,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被放慢,每一個眼神都被放大。她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瞪着他看。有心裡準備,和真正做起來,完全是兩回事的。她在周衍仁眼中看到了不確定和失望,他用最快的速度結束了這場夫妻“遊戲”,他在她的身邊,喘着氣,一言不發。
就在周衍仁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身邊的人,突然“哇”了一聲,大哭了出來。
一直到後來的很多年,李少頃回想起這一段,最津津樂道的並不是當時自己不知所措的愚鈍,而是她那大哭時周衍仁手忙腳亂地安慰。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慌張的周衍仁,甚至沒有說上一句完整的話,將被子翻來翻去,裹在她身上,想想又移開,嘴裡反覆道:別哭,別哭。而她不知爲什麼,眼淚止也止不住,最後扯了他的袖子,眼淚鼻涕全抹在上頭,難得周衍仁那樣潔癖的人沒有推開她,反而擁進懷裡,拍着她的背。
後來,她好像就在他懷裡睡着了。
有一次李少頃問他:“你當時爲什麼手忙腳亂的?也不好好安慰我,就知道說別哭。”
周衍仁斜看她一眼,道:“當然是怕你不高興,你從頭到尾就一副殭屍樣,我怕萬一惹怒了你,你要和我離婚。那我的財產怎麼辦?”
“真的嗎?”李少頃笑道,故意將頭伸到他的脖子處,輕聲問,“其實你心裡跟我一樣慌張吧?你也是第一次,對不對?”
周衍仁不回答,難得地憋紅了臉。然而李少頃並不放過他,反反覆覆地問,最後他間接不得不承認:“你知道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