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祠堂出來,我就一直憋着一股子氣,什麼話也不想說,什麼人也不願意搭理。
榮智良彷彿是對我的心思瞭解的一清二楚一樣,只是遠遠地跟在我身後,絲毫沒有要跟我說話的意思,沿着那條長長的花園小道一直走到盡頭,我終於忍不住,吐出一口氣來。
“怎麼可能?”我站在人工圓形水池旁邊,扶着假山石頭無意識地念叨了一句。
感覺晚風很涼,甚至有些刺骨。
“沒什麼不可能的。”清冷的聲音跟隨着我的腳步,緩緩靠近,右手傳來一陣溫熱,要不是他突然牽着我的手,我都沒感覺到自己這會兒渾身冰涼。
我先前並不認爲人心可以惡化到這種程度。
“走吧,要下雨了。”他扶着我的肩膀,擡起頭望了望天。
我順着他的目光朝着遠處看去,陽光漸漸消散,遠方的烏雲正在朝着我們的頭頂上空聚攏,帶來一大片暴風雨,這將來的狂風驟雨,我還不知到底什麼時候會江鈴,卻已經開始擔心也什麼時候才能停。
傍晚,天空灰濛濛一片,魏公館裡面的傭人們走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要麼是生在魏家長在魏家年紀大了諸如芳姨之類的,要麼就是剛招來不久,對魏家的事情不知情的,我看着外面路上被風吹得七零八落的花草,一時間竟然覺得有些門庭冷落,大勢已去地感覺。
芳姨招呼一家子吃飯,老爺子坐在餐桌上,我進門的時候,身側一陣風似的走過老爺子地心腹助理老樑,神色匆匆,趕着跟老爺子彙報什麼事情。
我沒記錯的話,老爺子是在冉姐房中吩咐老樑去跟警司的人協調調查小小失蹤的事情。
“傻站着幹什麼呢?過來坐。”榮智良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一擡頭,望見他已然從沙發快走到餐桌前,身子略微扭動了一個幅度,轉向我,從口袋裡面抽出一隻手朝着我地方向虛伸了一把。
我沒有遲疑,朝着他走去,握住了他的手。
老樑的聲音很低,帶着沉穩沙啞
的感覺,鼻樑上的眼鏡閃着頭頂吊燈折射出的光芒,顯得精明卻又不是過分精明。
“先生,查過了,小小小姐的通訊記錄裡面的確是昨天晚上接到了老夫人的電話,跟着電話啊訊號發出地地點我們找到了一家廢棄工廠,裡面有人生活過地痕跡,但是凌晨已經撤離了。”
“……”
“另外,我們在工廠裡面找到了這個東西。”老樑從懷裡掏出一個被手帕包裹的嚴嚴實實地東西。
黑白格子地手帕一層層掀開,露出玉鐲翠玉通透的模樣,色澤光彩都是上等品,就算是我這樣不懂首飾的人,也覺得那翠玉鐲子漂亮極了。
老爺子的臉色冷了幾分,我看向他放在桌上的那隻手,正在微微地顫抖,彷彿是終於確定了某件事情一樣,震驚但是早已料到,不肯相信但是不得不信。
我看了榮智良一眼,他神色淡定,卻透着一股子堅定,讓我覺得這滿屋子的人裡,只有他值得我完全信任。
“表小姐,你說您身體不好就不要出來了麼,我給您送進房間裡面吃飯。”
“沒事,躺的累了出來走走也好,不是說老樑回來了麼,我問問小小的事情,是不是有線索了。”
芳姨和冉姐說話的聲音打斷了這短暫的沉默。
我擡起頭,正看到冉姐由傭人攙扶着從臥室裡面走出來,臉色蒼白,帶着病態,腳步虛浮得很,似乎走兩步路都顯得很吃力,跟我對視地那一眼,彷彿都沒什麼力氣一樣,笑起來略顯牽強。
我正疑惑着,冉姐忽然驚呼了一聲,聲音中帶着幾分急躁,“這…….這是紅姐的鐲子,老樑,你是找到小小了是不是?”
老樑把鐲子放在桌上,推了推眼鏡,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我們到的時候只找到這個,想必是老夫人走的匆忙丟下的。”
“她是夠匆忙的,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了,連我母親給她的傳家玉鐲都不要了,真是夠本事啊。”老爺子的聲音裡面帶着顫抖,充滿了震驚和憤怒。
冉姐蒼白着
一張臉,完全失了理智的樣子,“怎麼會找不到,找不到是什麼意思?小小…….”
“先生已經跟警司的人打了招呼,整個帝都的警力都在調動中,先找着,海關已經鎖定了老夫人和小小小姐的身份信息,只要還在國內,就一定可以找到的。”
“…….”冉姐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擡起頭捂着頭,眼淚止不住,“怪我,要不是我,紅姐根本不會傷害小小,都是我的錯。”
滿屋子都陷入了沉寂,沒人敢說話。
幾年前我在魏家待得時間並不長,冉姐跟老爺子的關係我是真的沒有看出來有什麼不對勁的,整個帝都商界都知道,魏家的總裁老先生年輕的時候就是個不近女色的,與之形成對比的,就是他那個成日花天酒地的兒子榮少了。
要說這些年,冉姐爲魏家做的事情也不少,不可謂不盡心盡責,老爺子對她也是很看重,既然留在身邊了,大可以給她一個名分,反正帝都這些豪門裡面都是這樣,一個屋檐下幾個女人你方唱罷我方登場,可不是什麼稀奇事,真不知道是紅姨攔着,還是老爺子自己沒這個心思。
半晌,老爺子沙啞的聲音打破了這寂靜。
“是我們的錯。”他這一聲嘆息實在是悵然,彷彿用盡了半生自責一般,說完這話之後,整個人蒼老了許多。
他是個從未服輸過的男人,即便老了,也是個固執甚至偏執地老頭,沒有人可以輕易地撼動他強大到可怕的內心,也沒人能輕易摧垮他的精神,在他身上彷彿看不見老年人該有的清閒狀態,他始終忙忙碌碌,始終全副武裝,始終睿智,始終不敗。
而現在,我知道他是真的老了。
催人老的不光是歲月,還有歲月中那些宛如砂礫一樣磨損着我們全身上下每一處神經和棱角的往事,年紀越大,被磨平地地方就開始隱隱作痛。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榮智良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彷彿一個局外人一樣說了一句話,“帝都的警察跟飯桶沒什麼兩樣,不如找找黑道的關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