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跟鄒家,是幾代積累下來的積怨,而現在博弈的兩個人,變成了李衛東和鄒長龍。默默的將地圖上每一處細微之處記在腦子裡,李衛東揉了揉太陽穴,長長舒出一口氣。扭頭看看夏若芸,仍舊是一臉的緊張,殺父之仇,滅門之禍,對於她一個纔不滿二十歲的女孩子來說能承受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現在終於要手刃仇人,要說不緊張自然是不可能的。
正想要不要過去安慰她一下,侯萬風卻猶猶豫豫的湊了過來,叫了聲:“姑爺。”
李衛東有些納悶的看了他一眼,說:“你怎麼也學會這個詞了,叫小東不好嗎?”
侯萬風連連搖手,說:“那不行,那不行!從前我當你是朋友,怎麼叫都行,現在你可是陸家的家主,再這麼叫不成了沒規矩了麼?”
李衛東說:“靠,毛的規矩。從前咱們是朋友,那就始終都是朋友,二叔,我在心裡可從來都沒拿你當過外人,不管我做不做這個家主,東子還是以前的那個東子。別人怎麼叫我無所謂,你就只能叫小東,再叫姑爺這兩個字,小心老子把你毛拔光了!”
侯萬風心裡一陣感動,嘴上卻說不出來什麼,只是嘿嘿的笑。李衛東說:“找我幹嘛,有話說,有屁放。”
侯萬風連忙在李衛東身旁坐下,可到底心裡有些敬畏之意,只欠了小半邊屁股。想了想,侯萬風說:“姑……啊不,小東,你坐了很長時間了,不去個廁所什麼的嗎?”
李衛東說:“怎麼着,你當所長了啊?”
侯萬風本來就是那種脾氣耿直的人,給李衛東一說更是漲紅了老臉,說不什麼來了。李衛東哈哈一笑,說:“本來不想的,你這麼一說還真想去了。走吧一起去。”
侯萬風答應一聲,連忙跟上。這是一架小型水上飛機,因爲空間有限,所謂廁所其實很窄,剛能容一個人轉身而已。李衛東也懶得開廁所門,直截了當的說:“二叔,我跟你一直都不見外,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侯萬風猶豫了一下,說:“小東,我總覺得……咱們這次去雲南,是不是太莽撞了?一來有些事還沒查清楚,二來鄒家的勢力不容小視,還有政治背景,連陸老爺子都鬥不過的人,咱們就這麼直接殺上門去,這個,好像,好像有點……咳咳,本來我想讓連老三勸勸你跟大小姐,可是這個老頑固,我說的嗓子都幹了他也不答應,他說姑爺決定的事,他可勸不住。”
李衛東沒馬上回答,只是笑了笑。侯萬風說的不錯,此次雲南之行,將要面對的是一個從沒有遇到過的強勁對手,鄒長龍的心機城府包括勢力之大,連陸家當初都被迫退出了內地,可想而知也是一方霸主。鄒長龍祖籍在北京,天子腳下,但是勢力卻是在雲南最大,這當然不是因爲賭石的原因,而是鄒家的生意黑白兩道通吃,尤其是走私、毒品和軍火,在雲南有着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所以鄒長龍即使不是真龍,那也必是一條難纏的地頭蛇,一個連夏繼嶺都被出賣、陸伯涵都心存忌憚的人,絕對不會是那麼容易擺佈的。
但儘管如此,雲南之行也是勢在必行。原因很簡單,就是鄒長龍居然綁走了林雨萌一家三口,這是李衛東的逆鱗,當然無論如何都不能容忍!想到林雨萌,李衛東不禁捏緊了拳頭,這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子爲他已經承受了太多的不幸,李衛東曾經發誓不會再讓她受半點委屈,但是沒想到鄒長龍居然置身份道義於不顧,做出這種下三濫的事。媽的,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綁我家人,我就殺到你家門!
林雨萌跟她老爸老媽失蹤,到現在已經整整七天了,到現在都是音信全無。事實上李衛東很清楚,對方之所以綁走林雨萌三口,肯定是作爲要挾他李衛東的籌碼,所以只要還沒有達到目的或者最終攤牌,林家三口就不可能有危險,畢竟無論是鄒家還是方家、岳家,都是真正意義上在道上跑的,不同於寧港於海龍或者羅北那號不成器的流氓混混。
可話雖如此,李衛東仍然覺得心裡不踏實,自己的女人落在別人手中,換做是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男人都會憤怒的要死,而李衛東卻必須時刻保證自己的冷靜。憤怒和發泄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想對付鄒長龍那種人,沒有冷靜的頭腦和縝密的算計,哪怕只是出一點錯,隨時都可能死的很慘!
當然之所以要跟鄒長龍正面對決,還有另外一層原因。陸伯涵留下的遺囑,指定繼承人爲李衛東,對於陸家上下那一干親支來說,承認是承認了,但大抵心裡都會不痛快,不服氣。作爲任何一個家族成員,哪怕你只是個外戚,突然有天家族遺囑換上一個不相干的外姓人來掌舵,這種事就好比讓外國人來做國家領導人,做總統,當然讓人非常之不爽,更何況除了意氣之外,繼承人的確定還牽扯到陸家上下數百號人、更有陸氏集團無數股東的利益。
陸伯涵能扶你上位,但是這個位子是不是坐得穩、坐得牢,這隻能靠你自己的本事。簡單來說,你李衛東想在陸家發號施令,想讓大家對你心悅誠服,就一定要立威,要讓大家知道你有資格坐這個位子。而立威最合適的機會,無非是陸家的新仇舊恨,前有陸家滅門案,後有老爺子遇害身亡,如果眼看着兇手逍遙法外,就算陸家上下嘴上不說什麼,你李衛東難道自己不該覺得臉上無光麼!
微一沉默,李衛東說:“二叔,鄒家的確很強,可是再強的人也有弱點。再說這也是投桃報李,他綁走了林家三口,陷害我做兇手不說,還派殺手來追殺我。對這種人,就該一報還一報,不然只會讓他變本加厲,肆無忌憚!”
侯萬風遲疑了一下,說:“我知道你的本事,你如果想殺鄒長龍,那他就一定活不過兩天。可問題是,你想過真的跟鄒家起了正面衝突,後果會是什麼樣嗎?鄒長龍一死,鄒家勢必瘋狂報復,真到了那時,你,大小姐,冰冰,你們不是全都有危險?”
老頭這話說的的確沒錯,陸家跟鄒家的世仇,相信互相都恨不得死掐的那種,但是彼此卻誰都不敢輕舉妄動,就是害怕兩敗俱傷。李衛東卻忽然笑了,低聲說:“二叔,你認爲鄒長龍一定會死?”
侯萬風一愣,說:“我不明白,小東,你是說……”
“我是說,一個像鄒長龍這樣的人物,你覺得會那麼意氣用事,乖乖坐在家裡等死嗎?”李衛東緩緩說,“夏繼嶺那麼精明的人,卻被鄒長龍給算計了;陸老爺子縱橫半生未逢敵手,也被他鄒長龍害了,這種人,又怎麼可能輕易死得掉!如果我這麼容易就殺了他,那他就不是鄒長龍了。”
侯萬風越聽越是糊塗,說:“既然是這樣,爲什麼你還要……啊!”忽然眼前一亮,侯萬風低聲說:“姑爺,你是敲山震虎!”
李衛東笑了笑,說:“也可以這麼說,不過我倒覺得不如叫趕虎更貼切一點。老虎不聽話,你不趕他,怎麼能讓他朝你的方向走?”
上午,飛機降落在昆明郊區。這裡與其說是機場,其實只不過是個廢棄的操場,地方也十分的偏僻。好在連輕侯早已安排了人手在那邊接應,一輛奔馳已經等在那裡。
剛坐上車,電話忽然響了。李衛東掏出手機看了眼,卻是個陌生的號碼,剛剛接起,就聽一個聲音問:“李衛東?”
聲音聽上去很年輕,而且帶點鼻音,顯得憨憨厚厚的。李衛東皺了下眉,說:“龍七?”
“你居然記得我的聲音,難得。”那邊微微一笑,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出事了。你現在在哪,告訴我地址,我去找你。”
龍七的話完全沒有商量的意思,但是這個時間接到這樣一個電話,李衛東不禁有些意外。但只是稍一猶豫,便如實報出了地址,龍七說了聲馬上到,就撂了電話。
夏若芸看着李衛東,說:“他就是將軍的人?”
李衛東點點頭,說:“恐怕不大對勁。這個叫龍七的是個狙擊手,他是我見過最冷靜的人之一,這麼急着來找我,肯定是真的出事了。”想了想,說:“我一個人在這裡,你們先把車開到那邊工地上去。”
夏若芸還想說什麼,李衛東臉色一沉,說:“沒時間廢話!記住,二十分鐘之內,如果接不到我的電話,你們什麼都不要做,馬上回香港!走!誰再敢多說一個字,別怪我翻臉!”
說完推門下車,砰的一聲摔上了車門。衆人面面相覷,目光齊刷刷看着夏若芸,司機也不知道該不該開車。夏若芸瞪着李衛東,胸脯一個勁兒的起伏,終於還是一咬牙,說:“開車!”
奔馳車開走,不大一會一輛霸道風馳電掣的開了過來,吱嘎一聲在李衛東面前剎住。車窗搖下,裡面開車的正是龍七,扔出一個電話,說:“時間不多,只有十分鐘。給你兩個選擇,跟我走,或者留在這裡等死。”
李衛東先朝車裡看了一眼,就只有龍七一個人,這才稍稍放心。可是拿過電話剛看了一眼,臉色立刻就變了,這是一部蘋果手機,屏幕上切換了一個視頻畫面,滿地橫七豎八的屍體,到處是散亂的殷紅血跡,還有一個女孩子赤身被倒吊在一棵樹上。這樣的畫面跟電影裡完全不同,亂,卻是說不出的可怖,甚至能讓人感覺到畫面裡面那真實的血腥!
而讓李衛東勃然變色的,是一堵牆上幾個血淋淋的大字:血債血償——殺人者李衛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