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沉一看就是地震發生之後才匆忙跑進來的,他身上只隨意地套了一件白t,英挺的眉間帶着幾分焦慮,梭巡到她的身影之後表情才慢慢放鬆下來。
溫晚看到他時腦子空白了一秒,先是沒想到他會忽然闖進來,大多遇到這種情況本能都會選擇逃生吧?
接着她又被他的舉動給怔住了,男的目光越過羣堅定地鎖她身上,但並沒有莽撞地衝上樓,只是那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後,便幫着疏離羣。
賀沉還用標準的泰語安撫老們:“不用擔心,神明會保佑們。”
果然這話起了一定的寬慰作用,至少沒有混亂之中發生踩踏事件。
溫晚沒見他這麼耐心過,可她沒有過多時間關注他,短短几分鐘的時間被無限放長,她和林醫生、喜珠是最後下樓的。
樓梯已經徹底變形扭曲,每走一步都能聽到吱吱作響的怪聲,林醫生和喜珠已經跑到了大廳門口,溫晚剛剛踩到最後一級臺階,身後忽然聽到一聲劇烈的震動。
即使沒有回頭看,她依舊能感覺到一股強風向自己壓過來,那一刻她很沒出息地腿軟了。危難發生時的正常生理反應,可是她腦袋發懵的同時卻還記得拼命往前不能回頭看,必須爭分奪秒的逃出去!
終究還是來不及了,她耳邊除了呼嘯而過的風聲之外還夾雜着喜珠和林醫生的驚叫,下意識閉眼,眼前的景象停留賀沉濃眉緊蹙朝自己撲過來的畫面之上。
身上沒有痛感,而是被牢牢護懷裡,鼻端除了牆壁的水泥和石灰味兒之外,還縈繞着那抹熟悉的味道。
她心尖都發顫,回頭的動作變得異常艱難,果然一眼就見他牢牢將自己護懷裡,用大半個肩背擋住了那塊壓下來的預製板。
他額頭流汗,可是隱忍的眉眼之間卻淨是擔憂,上下打量她一眼,才說:“嚇到了?”
溫晚搖了搖頭,嘴脣哆嗦着卻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個字,反而是他皺着眉頭,哭笑不得地逗她:“那哭什麼?又沒死。”
“……”
這次地震的震級並不高,因爲房屋年代久遠加上建造時工程粗糙,這才造成大面積的嚴重坍塌事故。好幾配合默契沒發生任何傷亡事件,只是這間造福寨子的簡易衛生所是徹底毀了。
村長幫忙安排了臨時住所,林醫生年紀大受驚了,喜珠一直陪着她隔壁房間小憩。
溫晚拿了醫藥箱給賀沉清洗傷口,他身體強健壯實所以並沒造成很嚴重的創傷,只是有些輕微骨折和皮外傷。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扯破了好幾道,她只得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幫着減掉,接着血肉模糊的一大片傷口出現她眼前,那些細微的傷口還往外滲着鮮紅色的血珠,光是想象就知道會有多疼。
溫晚心裡五味雜陳,拿棉籤的手都發抖。
賀沉安靜地坐那裡,可是卻將她所有反應都猜的清楚,篤定地說:“以前受過比這還嚴重的傷,不用擔心。”
溫晚低着頭,良久才生硬地吐出一句:“不擔心,只是沒處理過這麼嚴重的傷,要是疼,忍着點。”
賀沉聞言竟嗤嗤地笑了一聲:“小晚所有的第一次都是的,開心還來不及。”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溫晚有些惱,可是擡眸瞧見他結實脊背上那一大片刺目的血跡又生生閉了嘴。
男低啞的聲音又虛弱地傳過來:“即使當時不是,也會是相同的選擇,這是作爲一個男該有的責任心。小晚,不必有負擔,當初救的時候,比這危險多了。”
溫晚拿酒精的手頓了頓,密實的睫毛撲簌着劇烈抖動幾下,說的卻是:“別說話了。”
這樣算是以後誰也不欠誰了嗎?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好像正一點點消失殆盡,這於他們而言究竟是好是壞,她已經有些分辨不清了。
等溫晚處理完傷口,賀沉一張臉已經蒼白暗淡,脣上也乾澀地有些脫皮,看得出來他很難受,閉着眼一直安靜地半趴着。男的上身除了繃帶之外什麼也沒剩,麥色結實的肌肉塊塊分明,精壯的腰肢沒有一點贅肉,線條完美地延伸進黑色西褲裡。
溫晚拿過一旁的薄毯給他蓋上,賀沉睜開烏黑的眼,瞧着她不說話。
“感冒很麻煩。”溫晚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說完這話提着醫藥箱就想走,手腕卻被一陣輕柔的力道給捉住了。
他有些無賴地慢吞吞道:“溫醫生治外傷的手法的確不太高明,現疼得受不了,怎麼能丟下病就這麼走?”
溫晚垂眸瞧着他,他黢黑的眼底竟還有些無辜的意思:“溫醫生,這樣看着,不利於傷口恢復——”
溫晚咬了咬後槽牙,俯身捱得他極近,臉上慢慢露綻出一抹璀璨的笑來。
太久沒見她笑了,平時總是那副橫眉冷對的樣子,賀沉被她這笑勾的心內一陣悸動,卻聽她冷冷淡淡地說:“是醫生又不是保育員阿姨,閉上眼老實睡覺!”
“……”
溫晚離開之後,賀沉有些哀傷地看着緊合的門板,都這樣了這女對他還是溫柔不起來,看來以後依舊是任重而道遠。
想是這麼想,可賀沉發現這次受傷還是有很多好處的,溫晚面上依舊冷冰冰的,但是對他的照顧悉心體貼,每件小事都親力親爲。
她拿藥給他吃,賀沉就着趴伏的姿勢,艱難地擡了擡手:“能幫個忙嗎?”
溫晚眯眼觀察了他一會,最後確定他的確不方便之後,這才俯身把手遞了過去。
她準備伸手將扶起再喂,可是攤開的掌心纔剛送到他面前,掌心處就傳來一陣溼溼軟軟的觸感,好像被什麼東西舔了一下。
她驚愕地瞪着始作俑者,再吃頓地低頭看了眼掌心裡已經不知所蹤的藥片,賀沉居然就那麼把藥給、吃、了!
他是狗嗎?
溫晚的手掌還呆滯地張開着,裡面酥酥-麻麻的還殘留着那陣濡溼感,掌紋的地方甚至還有點晶瑩的顏色。
她不可置信又無顏以對,半晌才憋得臉紅,恨恨罵了句:“流氓!”
喂藥被調-戲之後溫晚就格外小心,可有些情況還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下午溫晚端着托盤去給賀沉送吃的,進門就瞧見那正艱難地撐着牀墊準備起身。
她急忙把東西放好:“做什麼?”畢竟是因爲她受傷的,即使賀沉一遍遍強調讓她別有負擔,可怎麼可能一點波動都沒有?
賀沉瞧了她一眼,意外地垂眸避開了她的視線,古古怪怪地從喉間低喃一聲:“沒事。”
這樣子哪像是沒事?他畢竟上午纔剛受的傷,這時候硬撐着想起來,臉上白的似紙,連額角都是豆大的汗粒。
她忍耐了一陣,終於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要幹嘛不能跟說?”
賀沉停了下來,又是怪異地打量了她一眼。
溫晚這才發現他高挺的鼻樑上也覆着了一層細汗,看得出來他真的非常辛苦。雖然喂藥被調戲的氣兒還沒消,可這時候她也顧不得細想那麼多了,認真地攙扶着他:“要做什麼,幫好了。”
賀沉薄脣動了動,居然是搖頭拒絕了。
溫晚都沒脾氣了:“賀沉,再這樣就真的生氣了。”要是扯到傷口再惡化了,以後就更麻煩,眼下本來就醫療條件有限。
賀沉安靜地看了她一會,說:“別生氣,就是想去衛生間,這樣堅持,那讓幫忙好了。”
溫晚徹底地石化了,這混蛋真的不是裝的?
賀沉還“無辜”地等着她幫忙,溫晚僵那不知該如何動作,賀沉以爲趴睡的姿勢太久,動作有些微微地僵硬,低聲替她解圍:“沒事,自己可以。”
溫晚看他那麼笨拙,還是伸手扶了他一把,就將攙到了衛生間門口。可是那進去了大半天也沒動靜,眼看端來的食物都快涼了,她忍不住還是去敲了敲衛生間的門板:“賀沉?”
賀沉沒有說話,溫晚皺了皺眉,又不死心地敲了一次。
“很快就好。”這次有應聲,她總算不用擔心對方忽然昏倒。
可是這個“很快”又過了不短的時間,溫晚乾脆直接推門進去了,賀沉回頭瞧見她,臉瞬間就黑了。
溫晚也不好意思,站門口側着身沒敢亂看,支支吾吾地說:“還以爲失血過多昏倒了。”
賀沉咬了咬牙:“出去。”
溫晚見他不動,遲疑着又說:“出問題了?”
賀沉被她這話氣得要吐血,乾脆轉身指了指褲子拉鍊:“手使不上力,要麼幫?”
溫晚幫賀沉拉西褲拉鍊的時候能感覺到他淺淺的鼻息落自己額頭上,兩捱得太近了,這麼曖昧的距離和氛圍讓一切都變得不一樣。
就連他的聲音都低迷黯啞,覆了一層情-欲的顏色:“小晚——”
他的手無力地覆住她的,的確比以前的力道小了很多,可是卻執拗地死死壓住她的手,將她的指尖一個個掰開。
接着她的手就被他用力按了某處。
那裡血脈賁張,脈搏突突地跳動着,接着那巨物一點點擡起頭,越來越雄壯。
溫晚好像被燙到一樣,倏地將他的手甩開,她害怕似的將手藏身後,心跳快的不能自已,連看都沒感看他一眼就逃了。
是的,落荒而逃。
眼下的情況太不對勁了,她和賀沉之間不該是這樣的!
溫晚斟酌再三決定把賀沉交給喜珠,自己去照顧林醫生。小姑娘正端着水盆往外走,見她門口躊躇着來回晃悠,狐疑地盯着她:“小晚姐姐,怎麼了?”
溫晚問了下林醫生的情況,最後婉轉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小姑娘鬼靈精地盯着她看了好一會:“是不是怕自己心動呀?”
溫晚面上一哂:“胡說什麼呢,大的事小孩子不懂。”
喜珠撇了撇嘴:“誰說小了,小晚姐姐,就是動心也不奇怪啊。看賀先生那會飛身撲過去救的樣子多帥呀!”
小姑娘一臉崇拜的樣子,黑黝黝的眼底像是泛着異樣的光芒。
溫晚愣了愣,原本打好的腹稿忽然全都說不出口了,她忽然意識到,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都有種盲目的英雄主義情結。
喜珠眼珠轉了轉,忽然笑眯眯地挨近她:“小晚姐姐,上次見和顧先生可親密了,到底是喜歡顧先生還是賀沉啊?”
溫晚敏銳地發現小丫頭連稱呼都變了,腦子有些亂,都沒細想她前半句是什麼意思。
喜珠見她許久都不回答,又換了種方式試探:“看一直對賀沉都不冷不熱的,要是不喜歡,可以喜歡他嗎?”
溫晚是真的傻眼了,面前這個單純的孩子,沒錯,分明還只是個孩子,居然就這麼赤-裸裸地問她她可不可以喜歡賀沉?
其實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喜珠一直歪着頭看她,溫晚扯了扯脣角掩飾心裡的異樣:“喜珠,他的年紀都可以做爸爸了。”
喜珠無所謂地嘟了嘟嘴巴:“有什麼關係,正好也從小都沒爸爸。”
“……”
“對了,找什麼事?”
喜珠這纔想起來問她的來意,溫晚看着她烏黑逞亮的雙眸,嚥了口口水:“沒事了。”
喜珠皺眉看了她一會,聳了聳肩膀:“好吧,等奶奶睡了就去看看賀沉,他傷那麼重,估計做什麼都很麻煩。”
溫晚沮喪地往回走,真是要命,她爲什麼要猶豫?她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一遍遍又告誡自己,要理智、要冷靜,他這分明就是苦肉計,千萬不能讓他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