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東庭見她只是說不出話,緊緊抿着脣,呼吸間胸口劇烈起伏,杏眼泛着澀紅瞪住他,頭髮在方纔的打鬧中也微微散亂。
他臉色微變,皺着眉,鬆開她手的同時,稍稍擡起身體,放開了對她的鉗制。可他還沒說話蘇窈趁他剛鬆手的間隙,動作空前麻利地起身,撈起枕頭就朝他砸去。
動手之後,她就跪坐在牀上一聲不吭的咬着牙。
陸東庭:……
氣氛有點僵。
陸東庭有點頭疼。
蘇窈忽然又抄起一個枕頭,撲在他身上就一頓揍。
陸東庭猝不及防被打得有點懵,攥住她雙手的時候,臉上還有些幾乎從不出現的茫然。
蘇窈掙了掙手,沉着一張臉問:“不是你自己說的任打任罵?你講話是當放屁的?”
陸東庭臉上閃過一抹類似無奈的表情,訕訕的鬆開了手。
蘇窈剛又要下手,發現陸東庭好整以暇的將手放在腦後,一臉躺平無所謂的神情。
她看了看手中的枕頭,也覺察到這柔軟枕頭對他來說根本如同撓癢癢一般,她將枕頭一扔,赤手空拳的就要往他臉上揍。
陸東庭也怔了一下,一把就捏住她纖細的手腕,大掌重重往她後腰上按,蘇窈就這樣猝不及防的跌在他身上。
“就你這小拳頭,有力氣嗎。”陸東庭大掌往下,將她的拳頭裹在乾燥掌心裡,嚴絲密縫地將她困在懷中,一邊看着她生氣,還一邊淡淡的煽風點火:“說實話,你現在放狠話的樣子我倒是挺欣賞。”
“你還沒完沒了了?”蘇窈掙不脫,只得泄氣地睨他一眼。
陸東庭挑眉,“這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蘇窈百分之百敢確定,他這句話是故意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陸東庭你真的……你就差在我脖子上栓條繩就可以去馬戲團耍猴了!你早就知道我今晚會來!你……你竟還耍我!我早該在今晚看到你第一幅嘴臉的時候掉頭就走!”
“其實,我也不是百分之百確定你會來。畢竟有的人向來不愛按套路出牌。所幸,我還是懂你的。”
“懂!個!屁!你也真會給自己戴高帽,你……”
陸東庭突然一個翻身,讓她側躺着與自己面對面,他的神色和語氣也跟着嚴肅起來,“蘇窈,你還不懂嗎?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徹頭徹尾想清楚。如果這次我仍然再不論對錯哄你,你就始終看不到問題的核心所在。不從根本上扭轉你的想法,以後再因爲這件事發生爭吵的次數會越來越多。”
蘇窈心裡一跳。
陸東庭果然也沒有簡單的以爲這只是她對過去發生的事餘怒未消,所以鬧鬧脾氣而已。
這是她心理上的陰影,一種畏懼,不是他給她多少承諾和安全感就能消除的。
蘇窈身體有些僵硬,垂着眸沒敢看他。
陸東庭捏着她的下巴擡起來,強迫她去看他,他拇指指腹摩挲過她的下頜,認真又凝重道:“不值得知道嗎?”
蘇窈悶着不出聲,微微動了動喉嚨,胸腔充斥着異樣的感覺,一會兒想澎湃的海流,撞得她心如擂鼓,就像被人窺破內心一般,帶着絲許驚慌和羞愧,一時又似繁花初開,因他的良苦用心而對前路充滿勇氣。
她一直以爲他理智而缺乏浪漫,他也一直認爲她心思太過敏感細膩。原來,她和陸東庭本就是互補的兩部分。是他用理智在引導這段情感的走向,她也慢慢讓他在感情上學會柔軟,冷漠褪去,不再鋒利。
陸東庭蹙眉看着她顫抖的睫毛,複雜的眼神,而後,她突然說:“你也有錯。”
的確像是被教育的小孩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但又羞於承認,於是換了個認錯的方法——雖然我做錯了,但是你也一樣有錯。
蘇窈把這種挽尊的一種行爲運用得毫無違和感。
陸東庭心裡一鬆,忍着笑意,將她耳邊碎髮別在耳後,“我怎麼錯了?”
“你監聽我,這是很不尊重我的方式。”
陸東庭眉梢挑了挑,“我沒有監聽你。”
蘇窈一頭霧水,“沒有?那你怎麼知道我說過的話,經別人之口得知也不會一字不漏吧?”
陸東庭沒說話,姿態從容的支腮看着她,等她自己想。
蘇窈腦中一股念頭像電流躥過,某個想法也隨之變得鮮明起來,“你是……你監聽姜初映?”
“反應太慢,”陸東庭還是毫不留情的先揶揄了她一把,“姚現在監聽,有什麼動靜會告訴我。”
蘇窈訥訥盯着她,臉上溫度驟升,那種羞人的感覺又開始膨脹發酵。
那樣的話,她說的話,姚現也聽見了……
她已經放棄了掙扎,彷彿一條鹹魚。
誰讓她去見了姜初映呢,雖然結果並無改變。
她今晚本就是來找陸東庭求……求和的,順便告訴他姜初映威脅她的事情,姜初映不過就是一個走投無路之徒,不怕陸東庭沒招制她。
這樣說的話,陸東庭一早就是知道姜初映的動向和動機的,自然也不可能讓她有機會對希承做什麼。
蘇窈說:“那你現在怎麼想的,如何做?她用兒子威脅我,我很不喜歡。”
蘇窈間接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姜初映欠個教訓。
聽姜初映那麼說,陸東庭在斷她後路。可就怕她還有足夠餘地,讓她以後還有機會再蓄壞水。
“無需操心,到時候你就知道。”陸東庭聲線清涼,像呼吸卻溼熱,若有若無的噴灑在她耳側。
蘇窈點點頭,無聲的表示信任。
陸東庭將她攬在身上,她將臉貼在他胸膛,嘆息了一聲,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突然間的安靜,卻無關尷尬,誰都沒有互相打擾,就這樣相依偎,蘇窈耳邊就只聽見放大無數倍的心跳聲,咕咚咕咚咕咚……似一首催眠曲,似一束光,給她指路安寧。
“東庭,”過了半晌,她突然叫他,抿了抿蠢,聲音又低又輕,像江南細雨聲般細柔,“以前……以前是我對自己沒信心,我過不了心裡那道坎,因爲我從來都鄙棄自己是用不乾淨的手段得到你,我畏懼着別人的眼光,我害怕道德的制裁,也更怕你動搖,我想,若你後悔了,爲了不讓自己太難堪,那我必須也要讓自己時刻做好準備。這樣的我,把自己變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才讓別有用心的人屢次趁機而入,讓你難受也傷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