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窈到達香港的時候,剛出機場,夜幕整好完全降臨。
整個城市燈火闌珊,夜景璀璨。
酒店那邊派了人過來接機,今晚她和景案都住在香港這邊的Walrad的酒店,就規模來說,這邊的分店,是除了紐約,最大的一家。
到了酒店,景案與她一同乘電梯上樓,他說:“你今天先好好休息,人已經聯繫好了,明晚吃飯,可能要你花些心思。”
蘇窈點了點頭,“沒事,先見一面再說吧。”攖。
之前景案告訴她,Walrad對面的地批出去了,要建一家酒店。
對方是大陸發展起來的公司,最近在香港這邊發展勢頭正猛,在這邊也主攻酒店業償。
主要是,這個集團以前家裡做的也不是乾淨生意,混黑道上的,從前跟香港這邊說得上話的人多少都有點交集,將酒店建在Walrad對面,對Walrad來說影響太大了。
正好Walrad去年就開始定計劃在香港開第二家酒店,於是想先將這塊地買下來,之後在賣出去,買別的地方,但這也只是緩兵之計。
這邊區域的地理位置極佳,已經有兩三家酒店在同一處了。Walrad暫時憑藉規模和服務,短時間在業界內建立起的名聲,還能領先。
但是聽說對方擬建的酒店,規模是他們比不上的。
這邊的總經理想去跟對方談談,出高價讓對方把這塊地讓出來。
但談了一次後無果,對方表示免談。
景案這纔想讓蘇窈試試,畢竟擡出陸東庭的話,鮮有人能及。
他笑道:“蘇窈,你會不會覺得我太缺德了,你才入股Walrad沒多久,就讓你出面解決這些事?”
“沒啊,你跟Wall創立酒店的時候,經歷了千辛萬苦,我現在中途在有所成的時候來分一杯羹,哪怕只是站在股東的立場上,做點什麼也是理所應當的。再說了,‘陸太太’這麼好一個資源,放在那兒不用白不用,是吧?”
蘇窈笑了笑,手機有微信進來,她低頭看,微微啓脣。
景案看了一眼蘇窈的側臉,模樣嫺靜,臉部線條流暢,鼻樑挺卻不直,有屬於女性的柔軟弧度。
他以前一直對蘇窈的定義,就是不太熟的老同學,相逢之後,對以前的記憶確實也不大清晰,直到現在,這會兒看着她,像是又回到了高中時代。
蘇窈就坐在他右手邊,兩人中間隔了一條走道。
有次大課間的時候,她數學不好,每天作業題量很大,她總要先自己鑽研一番,但直接導致作業做不完,她那會兒正在狂抄她同桌的作業,隔壁班一個男生過來表白。
蘇窈一邊抄一邊點頭,“嗯嗯嗯……”然後扭頭去問她同桌,“你這個是7還是9?都寫成一坨了。”
“9。”
蘇窈拿回本子繼續抄,還不忘說:“你下次寫清楚一點啊,太潦草了,對我來說簡直致命!”
“好好好,下次考試英語和語文選項咱們先定下了。”
蘇窈比了個‘OK’。
那應該是他印象挺深的一次,覺得這女生是不是也太能裝了,人表白的話都說了,還顧着抄什麼作業。
後來隔壁班那男生直接一巴掌拍在她桌子上,“蘇窈,給點反應。”
蘇窈擡起頭,就是這樣讓他覺得眼熟的側臉,微微張着脣,鼻子秀挺,睫毛顫了顫眨了下眼睛。
“哦,你要什麼反應?”
以前蘇窈在班上女生堆裡不吃香,常被人說裝13,假高冷,只有一兩個走得近的女生。
那男生長得人模狗樣,滿臉都是未褪去的青春期的桀驁,顯然是被女生圍着寵壞了的,圍觀的人不少,他也怒了。
“你他媽裝什麼裝?”
“我他媽就裝了。”蘇窈面不改色的瞥了他一眼,雲淡風輕了,倒是震驚了不少人。
那時還沒幾個人聽過她爆粗口。
她看了一眼周圍圍觀的人,臉色一變,趕緊揮手,“看什麼看啊,別圍在一堆了,待會兒老師進來發現我抄作業就完了。”
剛說完,數學老師就提前從後門進來了。
她趕緊將作業藏在抽屜裡,老師笑着從她身邊走過,看了一眼來表白的男同學,還調侃了兩句:“別早戀啊,被你們班主任發現就完了。”
他當時就是圍觀的一個,看見蘇窈臉都白了。
他那是還是覺得她裝,在這兒讀書的,哪個不是家裡有點底子的,老師並不敢輕易爲難。
作業做不完,頂多被老師在上面冷嘲熱諷幾句,最嚴重找去談幾句話,有必要這樣?
蘇窈察覺到他的目光,收起手機,問:“怎麼了?”
電梯‘叮’的一聲響了,兩人走出去,蘇窈還是饒有興致的看着他,有些尷尬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怎麼一直盯着我看?”
景案說:“想起了一件上學時候的事。”
他講給她聽,蘇窈自己的印象都很淺了。
又問他,爲什麼那麼用功抄作業。
蘇窈‘啊’的反問了一聲?
很理所應當的說:“你不覺得沒寫完被老師提名字,很丟人嗎?本來數學就不好,作業做不完,顯得很low。”
蘇窈說完笑了笑。
景案愣了,覺得女人的思維真夠不可思議的,他覺得無所謂的東西,她竟然看得如此中。
“那或許是我們男人天生臉皮子厚吧。”
景案看着她,高中時期她的模樣第一次變得清晰起來,如今那張臉早已經褪去了青澀,多了幾分成熟的味道,眉眼間多了幾絲顧盼流轉的風情。
終究是歲月不饒人,畢竟景家出事也過了那麼多年。
“好好休息。”
互道晚安之後,兩人各自往各自的房間走去。
蘇窈進了房間之後,就癱在了牀上。
一大早起來收拾東西,跟着就趕飛機,昨晚落下的痠痛絲毫沒得到一點緩解。
她錘了錘腰,看了一眼時間,然後去將浴缸放滿水,滴了幾滴精油進去,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隨後又吃了個晚餐。
打開手機,仍舊是沒有那個人任何的消息。
她這纔在牀上躺平,給他微信發了個語音過去,“陸、東、庭。”
一字一頓的,聲音柔軟中帶着點剛洗澡後的沙啞。
過了十分鐘,仍不見他有迴應。
生氣了?
蘇窈手機抵在下巴上,想了會兒,又發文字過去:幫我拍張希承的照片或者視頻。
不回她。
蘇窈哼了一聲,翻身坐起來,將半乾的頭髮解開,散在肩頭,然後將睡衣的領口,往肩膀下面拉了拉。
想到自己要做什麼,蘇窈忍不住先自己樂了一會兒。
然後才正了正色,撥了微信視頻通話過去。
纔不到兩秒就被拒絕了。
果真是沒睡吧。
蘇窈孜孜不倦的疊着腿,靠在牀上給他發信息:你生氣啦?
不迴應,蘇窈又發:你不想跟我視頻嗎?
蘇窈咬了咬脣,理了理頭髮,又拉了拉睡衣,拍了張照片過去,只露了下巴,鎖骨,胸膛和肩膀。
過了一會兒,陸東庭發了三個字:哪家的女人這麼不知羞?
蘇窈發了攤手的表情:哦,我也不知道是哪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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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東庭看到這條消息,不自覺勾了勾嘴角,眼底漾起淡淡笑意。
陸東庭把那幾天消息反覆看了幾遍,又點開照片看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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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窈都要睡着了才收到他的回信:你知道你今天早上做了什麼?
蘇窈摳摳下巴,有點頭疼,可遠在天邊,他也不能將自己怎麼樣?
於是大膽問:爲什麼這麼問?是不是看照片看那什麼了?
他回:那什麼是什麼?
蘇窈:你自己摸摸,難不難受?難受的話,自己擼,照片已經給你了。
陸東庭沉默了。
蘇窈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惡趣味了,正想說睡覺,就此打住。
剛把手機放在一邊要睡覺,突然鈴聲作響。
蘇窈摸出來一看,頓了一下,接了,咬咬脣,看着天花板,他沒說話,但彷彿能聽見他低淺沉穩的呼吸聲。
“你打過來幹什麼?”蘇窈輕聲問。
“有人半夜擾人清夢。”
“怎麼,你睡不着了?激動了?滋味可好受?”
“有你這麼蓄意報復的?”
蘇窈不以爲然,“那以後你起碼得尊重我。”
“嗯,”他應了一聲。
蘇窈還覺得奇怪,就聽他說:“我明天來香港。”
正文 352.352.你也不是白白麻煩我,你拿什麼好處感謝我?
蘇窈還覺得奇怪,就聽他說:“我明天來香港。”
原本她還懶懶散散靠在牀上,一聽他說要來香港,一下子警惕了起來,也瞬間變得正正經經,盤着腿,直挺挺的坐着。
“你做什麼還要來香港?不是,一筆勾銷了嗎……”蘇窈當然是以爲他想跟她算早上那筆賬。
那邊的陸東庭的眉梢一挑,低沉的嗓音中,透着輕快的語調,“你想到哪兒去了?工作上的事而已。”
蘇窈不太相信,但嘴上還是說:“哦,這樣啊。”
“我睡了,你也早點睡吧。”蘇窈也沒問他什麼點來,更沒告訴她自己住在哪兒,直接掛了電話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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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景案帶蘇窈去了酒店的辦公樓,召集經理級別的員工開了個會,說一下這邊的情況。
這邊的酒店投入運營的時間不長,在籤可靠的長期供應商方面很注重,前兩天就與一個供應商在合約上面出了點問題,已經到了快正式簽約的時候,對方卻蓄意擡價。
主要還是聽說了新酒店要建在Walrad對面的事,景案這次來,主要還想親自去解決這些問題。
會開到近中午,兩人一起去餐廳吃飯。
蘇窈說:“供應商的問題你什麼時候去談?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嗎?”
“供應商那邊不是問題。而且,只要對方肯讓出地皮,對方可能覺得沒什麼便宜可佔了,自己都會降價。”
蘇窈點點頭,她有所瞭解,這家供應商還是很注重品牌質量的,除了掐着機會蓄意擡價這點,也沒什麼不好。
“對了,晚餐地點已經定下來了,我跟你說一下,飯局上來的人有變動。本來之前Wall去談的時候,一直是他們集團在這邊的負責人出面,但是最近他們的副總裁在這邊考察,說要親自過來談。”
景案手指交叉着放在桌上,說:“聽說在這邊建酒店,一開始就是這個副總提出來的,想要說服他,恐怕挺難。而且這家人,現在跟香港黑幫這邊聯繫還很緊密。”
僅僅聽景案的語氣就覺得挺棘手,他似乎都不太抱什麼希望。
他捏了捏眉心,不知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蘇窈問:“對方是誰,什麼來頭,你先跟我說一下。”
“鼎安投資的謝家,這次來那個副總裁是老董的小兒子,叫謝南則。”
蘇窈剛喝下一口柳橙汁,動了動喉嚨,霎時覺得吞嚥艱難,下意識睜大眼睛看向景案。
景案問:“怎麼了?你認識謝南則?”
蘇窈心裡複雜,“認識,還有過一點交集。”
她憂心忡忡的拿起杯子再喝了一口,但僅有的那一點交集,還不是很愉快。
景案看着她的神色,素來善於察言觀色的他,自然發現出了其中隱情。
他皺了皺眉,說:“如果跟他有矛盾,不好相談,那我今晚一個人去就行。”
“你一個人能行嗎?謝家也不是什麼蝦兵蟹將,你也說了,他們在香港這邊可認識不少說得上話的人,他要是下定了決心,拿他也沒什麼辦法。”
從Walrad現有的酒店規模來看,景案還是很看重這邊的分店,投入精力也多,這邊營業要是受到影響,前期的準備工作和投資,都要大打折扣。
“我還是去會會他吧。”
景案想了想,說:“要不然這樣,我先一個人去,你先別進去,在旁邊開個包廂等着,要是我談妥了,你直接離開,談不妥你再來,如何?”
蘇窈點點頭,但私心覺得,景案成功率不太大。
轉念一想,謝南則跟她有仇,她去了,說不定謝南則更是不會鬆口。
她出面根本沒用,那只是兵行險招。
蘇窈點頭,“行。”突然想起陸東庭要來香港的事,蘇窈告訴了景案,“我記得陸東庭有個朋友在香港這邊,好像在政府裡面工作,我問下他看看。”
飯也沒吃多少,蘇窈回到房間就給陸東庭打了電話過去。
“怎麼了?”
“你什麼時候過來?”
“剛登記,”陸東庭笑道:“怎麼,迫不及待了?”
蘇窈想扒牆,都怪她自己作死,昨天發照片勾
引他,一說話就開始不正經。
蘇窈言辭論調的跟他強調,“正經點正經點,我跟你講,我纔剛知道,今天晚上要見的人換了,換成,換成謝南則了。”
陸東庭沉吟了一下,直接說:“別接近他。”
謝南則不是什麼好貨色,表面上正人君子,但絲毫沒改掉骨子裡那點胡作非爲的劣性,而且上次將他在拉斯維加斯警局關了好些天,這人記仇得很,蘇窈單槍匹馬碰上他,只有被他尋事的份。
蘇窈把景案說的方案告訴了他,卻被陸東庭一口否決,“不行,無論如何你自己都不能出面。”
蘇窈雖然覺得她跟謝南則碰面不妥,但是又不知如何能將這事拿下來。
“我有個朋友在特區廉政公署工作,我跟他打聲招呼,讓他一起過去。”
蘇窈也纔想起,意思意思還是問了句:“麻煩人家合適嗎?”
“合不合適也只能麻煩,又不是平白讓人辦事,總要給些好處。”陸東庭說。
蘇窈笑了笑,有點歉疚,“那麻煩你了。”
“你也不是白白麻煩我,你拿什麼好處感謝我?”
蘇窈,“……到時候,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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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窈和景案聯繫上了陸東庭的朋友,這位廉政公署裡的執行處處長林常諳。
晚上提前去酒店另一個包廂碰了面。
這位林處長,不過和陸東庭差不多的年紀,五官英挺,目光精銳,像極了港劇裡一身浩然正氣的阿sir。
“林先生,你好。”
“不用客氣,之前東庭跟我說他結婚的事,好似還在昨天,沒想到你們兒子都要兩歲了,我們才第一次見面。”林常諳一口港普,爲人親和禮貌,不端架子,卻又有一種身居高位者的威嚴氣勢。
景案剛說起對方來頭,林常諳點點頭,說:“謝家嘛,以前處裡面調查過好幾次貪污案,他們都有參與其中,當然我那個時候還沒進廉政公署,都是以前的記錄了。現在明面上很少有謝家犯事的把柄了,可最近有件事,跟謝家走得極近的金融大佬,同黑幫人關係匪淺,殺了我們一個臥底,最近正在調查,若不是因爲其中有點牽扯,我也不好出面吃這頓飯。”
“對面那塊地,這麼快批下來,是不是有人暗中動了手腳?我們收到消息沒兩天。”
“有可能。”
“總之,今天還是麻煩你了,林Sir。”
林常諳擡手製止,微笑時眼角堆積起幾縷細紋,“我只是在工作,不必謝我。”
聊了會兒,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才動身去與謝南則一行會面。
林常諳笑道:“弟妹,待會兒你就無需出面了,東庭交代的。”
蘇窈點點頭,心中羞赧沒表現在臉上,以前陸東庭那些朋友都是直呼名字,倒是第一次有人用‘弟妹’這個稱呼,略感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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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案和林常諳去了包廂,一開門,剛落座的謝南則擡起頭看了一眼來人,眉梢一挑,站起來就同林常諳來握手。
“這不是林處長林Sir嗎?好久不見。”
林常諳目光淡淡,皮笑肉不笑的同他寒暄,“你也是,這麼久不來香港,還以爲你心虛了。”
謝南則面不改色收回手,“心虛?林Sir說笑了,我是好公民,哪裡有必要心虛。”
林常諳手插兜裡,笑笑:“是嘛,最好如此。”
謝南則臉部紅心不跳,裝模作樣又笑着跟景案打招呼。
落座後,謝南則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景案,“沒想到景先生還跟林Sir認識。”
“林處長是我朋友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聽聞我有聚會,還是熟人,我便邀請了他一同出席,謝先生不會怪罪吧?”景案沉着應答,對他的試探處理得遊刃有餘。
“怎麼說得上怪罪這樣的話?林Sir肯賞臉,我榮幸還來不及。”謝南則在不屑的人面前,是個沉默寡言的主,遇上這種場合,也不免說幾句不要臉皮的場面話。
他頓了頓,輕挑脣角道:“不過,不知道林處長和景先生共同的朋友是誰?我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