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牽掛,有些渴望,有些激烈的情感博弈,如果輕而易舉便能被理智壓制,那麼這一切的爭吵,一切的聲嘶力竭,都將會變成一場沒有意義的獨角戲攖。
蘇窈開着車,目光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
陸東庭就在她後面三五十米處,不徐不疾保持着和她相同的時速。
蘇窈本想回到那間老公寓,但一想,如果去了那裡,她不讓他進門,他指不定就會守在門外,那又是一場沒意思的持久戰。
索性調轉方向回紫園。
蘇窈將車停在車庫裡,陸東庭在院子裡就熄了火,打開車門下來,蘇窈目不斜視的從他面前快步走過。
陸東庭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別走那麼快。”
蘇窈甩開他的手,“用不着你管。”
“那你想讓誰管?有自己的工作和愛人的顧漣漪?還是遠在大洋彼岸自顧不暇的蕭宋離?”
蘇窈頓住了腳步,“我知道你是想說我老給別人添麻煩,你不用拐着彎告訴我。給你帶來不便了,我很抱歉,你滿意了?”
陸東庭吁了一口氣,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再有意歪曲我的意思。償”
陸東庭的另一隻手還拉着她,她自知敵不過他的力氣,索性也就放棄了,站在那兒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就等着他放手。
陸東庭見此,“你來來回回折騰一晚上,身體吃不消,等你先休息好了,我們再談?嗯?”
他話音剛落,手下的力道剛鬆開一點,蘇窈就從他手裡抽開手臂,“真的沒什麼好談的,如果你是想談姜初映的事,我只能說,對你們之間的事情,我表示理解,並且非常的理解。”
蘇窈早上走得急,穿了一雙單鞋,利索的換上的了拖鞋就往二樓臥室走。
陸東庭緊跟於後,對蘇窈的油鹽不進很無奈,但同時又要讓自己保持冷靜,“蘇窈,你這是在故意給自己尋不愉快。”
蘇窈走進臥室,將鑰匙和錢包扔在了茶几上,脫了大衣扔在一邊,上
牀之前,他看着站在門口盯着她的陸東庭,“隨你怎麼理解,我是無理取鬧也好,是自討苦吃也罷。先前的這些事情,無論是逼你結婚,還是這麼近一年來讓你我遭受的流言蜚語,我都認了。”
天光已大亮,但臥室裡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見不到丁點的自然光,只餘着天花板上昏黃幽暗的吸頂燈,朦朦朧朧的光暈將蘇窈單薄的身影籠罩其中。
“真的,我都認,我不怪誰……”
她靜靜說完,頓了一頓,語氣比之前更是平靜了幾分,但是內心卻又開始波濤起伏。
“我就是怪自己,之前我不懂事,只管自己快活,不顧你倆恩義,我是真不知道你倆有這樣的過去。我知道未經允許偷看你的東西這樣的行爲很令人不齒,但是我現在也不想去管你倆當時是刻骨銘心,還是細水長流……我昨晚看到你在那兒翻那東西了……”
蘇窈說着,想起了昨晚陸東庭深入其中的神情,以及自己在那本紀念冊裡看到的一切,沒忍住,用手捂着臉,眼淚從指縫裡淌過。
沒過一會兒,她一把抹乾淨,果斷利落的接着說:“姜初映對你的感情我都是看在了眼裡,我要是個男的,要是有個女人那樣對我,爲我做了那樣多的努力,存着一份那樣深的感情,我肯定也放不下。
反觀我,也真是自私自利,絲毫沒爲你考慮過,她對你做的那些,我根本不能望其項背。我已經不再能夠完全純粹,不帶雜質地去愛一個人,我經歷了許多,或許在你看來,我的經歷,根本不屑於道,但是對我來說,已經徹底改變了我這個人。
如果要我再奮不顧身、傾其所有去愛,我已經做不到了。所以我很羨慕姜初映,能在最好的年華,把最深刻的感情給你。”
蘇窈別開頭,強忍着翻涌而上的情緒,還是沒能直白的說出自己遇上無法確定的事,會主動的採取逃避的行爲。
陸東庭叉着腰,十分無奈的緊緊盯着她。
無聲的沉默,是觸摸不到的隔閡,蘇窈現在才意識到,跟陸東庭之間,相隔的東西太多。
陸東庭伸手撐着門框,他向來是個情緒不外露的人,蘇窈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反正她已經把話說清楚了。
次次相同的無力感再次襲上心頭,她感到很疲倦,抹了抹臉補充:“我只怪我自己當初自以爲是就逼着你跟我結婚。還有,最後那張照片應該是你前段時間在美國的時候拍的吧?如果你對她還放不下,你大可以告訴我,要分要離婚,我真的沒二話。我只有一個要求,孩子的監護權給我,希望你能理解。”
她將自己的態度表達清楚後,掀開被子躺上了牀,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了一個腦袋。
陸東庭無聲的吁了一口氣,彷彿是憋了許久,他走到牀邊,“說了這麼多,你總該聽我解釋幾句?”
蘇窈半張臉陷在枕頭裡,整個人包裹得嚴嚴實實,說話帶着鼻音,“你不需要向我解釋,沒那個必要也沒那個義務。”
她剛說完,身上一輕,陸東庭已經將被子給掀開,將她整個人從牀上撈了起來,蘇窈不想他碰自己,但是他一手固住她的手臂,一手託着她的背,她根本就不能跟他抗衡,即便再不願意,仍舊是被他拖了起來。
蘇窈把臉別向一邊,拉過枕頭墊在自己身後。
“你就算不想聽,有些話我也要說。”陸東庭看着她不願正視自己的樣子,扳過她的腦袋,蘇窈木着臉看他,他也不在意,說:“首先我得說,你理解的在紐約別墅拍的那照片背後的含意,她沒提前打招呼要來紐約,她以前在紐約的公寓離我家挺近的,她順道來打聲招呼,外面雪下大了,我只留她吃了一頓晚飯。”
他說完,沉默下來,等蘇窈給反應,蘇窈沉默了兩秒,敷衍似的說:“那麼大的雪,也不留人家過夜,人家情根深種,得多傷心。”
陸東庭瞬間有種說了也白說的感覺,索性不搭理她的回答,繼續說:“其次,我跟姜初映處了四五年,沒有一點感情,你覺得可信嗎?但我已經不止一次跟你說,我跟她已經結束了,早在七年前。分手的原因,那本紀念冊裡沒有記下來,但是批判前任的事,我做不出來。這個我相信你自己能夠判斷。我不會抹去姜初映跟我在一起,對我付出了很多的事實。所以後來她出了事走投無路來找我,我讓她進東盛,是爲了給她一個安生之所,幫她,也是各自取利。這麼多年跟她之間已經沒有超出正常朋友範圍之外的感情,你應該明白,我要是想要她,今天的陸太太就不會是你。”
蘇窈沒反應,等他頓了好一會兒,才小聲嗯了一下,“情理之中。”
陸東庭沉默了一下,這才說:“最後,我不知道,在一起的時候她做過這些東西,花了這麼多心思,應該說在一起的時候,從未將重心放在這段感情上,以至於最後她找了別人,我也想過是不是我對她太過疏忽,讓她心冷,沒有安全感。我看着的確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蘇窈扯過被子矇住臉,哽咽,“怎麼會想不起呢,我一個女人看着都有感觸頗深……”
陸東庭嘆氣,伸手將被子給扯了下來,露出一張悶紅的臉,“我還沒說完,就算以前有過再多,現在都已經是過去式了,分手那一刻就沒想過跟她重新有什麼,以前是現在也是。”
陸東庭伸手去將她貼在臉上的髮絲拂開,蘇窈別開頭去逃離,“你沒必要爲了顧及我的心情,刻意說這些。姜初映也挺不容易的,你們之間的糾葛,我瞭解的不多,所以不敢妄下定論。但既然是我有錯在先,我是不會阻止你去修正我們之間的錯誤的,你根本就不知道,這不止是姜初映的問題,而是我們一開始就是錯的,懂嗎?錯的!”
陸東庭說:“蘇窈你不要固執的鑽牛角尖,你就是愛胡思亂想,將簡單的事情複雜化。替孩子想想,它經不起咱們這麼折騰。”
蘇窈從他手裡搶過被子,將自己往裡縮,“謝謝你,現在還能爲孩子考慮,你放心,不管我們之間怎樣,你都是孩子的父親。”
正文 225.225.有些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我現在是有家口的人
陸東庭難得是說這麼多話,結果到頭來,蘇窈沒丁點領清的意思。
無論是在公司裡,還是談判桌上,哪個不是讓他三分面子,沒他解決不了的問題,可在蘇窈這兒,事事都變得棘手起來。
他這輩子還沒抓着誰像這樣大堆大堆的作解釋,可蘇窈是個驢脾氣,又是個難伺候的主,冠冕堂皇又好聽的話,她不愛聽,他也說不出口,說事實,她又聽不進去。
陸東庭捏了捏眉心,吁了一口氣,“蘇窈,你現在根本不平靜,你沒認真想我的話,婚姻和孩子的事,你不適合在現在就下定論。”
蘇窈心想這麼久以來,她思考得還不夠多麼?每次想要嘗試的時候,就被打回原形,她再多的勇氣都已經付諸東流攖。
他們之間不僅隔着萬千人和事,更加不合適,不怪任何人。
蘇窈又躺下了,將臉半掩在被子裡,甕聲甕氣的說:“是,我不平靜,你就當我無理取鬧行了吧?償”
這語氣聽起來,真的像是隻跟自己生氣。
陸東庭半天沒出聲,蘇窈放緩了語氣,聲音有哭過後的鼻音,“你快去公司吧,我要睡了,爲了孩子,行不行?”
說罷將頭往被子裡一捂,不再理他。
她沒見身旁有動靜,說明陸東庭還是紋絲不動的坐在牀邊,他不走,她就不露頭。
過了會兒還是陸東庭怕她悶壞自己,起身強行將她的腦袋給露出來。
“行,你先睡一覺,睡醒了給我打電話。”
蘇窈沒回答他。
陸東庭換了衣服,洗漱之後,去了公司。
蘇窈一晚沒睡,加上來回奔波,一安靜下來,沾着枕頭就睡過去了,陸東庭走的時候她都沒察覺。
一覺睡得極沉,從大亮天光睡到太陽快落山,醒來臥室裡的光景卻沒有絲毫的變化,只亮着一盞光線柔和的落地臺燈,被窗簾隔絕了外界光線的臥室,難辨晝夜。
蘇窈醒來渾渾噩噩的,拿起手機一看才發現已經六點左右。
一天沒吃飯,都要餓得沒知覺,蘇窈趕緊下牀去吃東西。
張嬸正在做法,先將做好的兩個菜上桌,讓她先吃着墊肚子,還有兩個菜馬上就好。
陸東庭讓她醒來之後給他打電話,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已經拋諸腦後,反而是打電話給顧漣漪,問她現在還去不去逛街看電影。
原本約的是下午,顧漣漪跟完一個案子,可以提早下班,結果因爲早上那插曲,這事就耽擱下了。
受到蘇窈的微信,她問她現在怎麼樣了,休息得如何了。
蘇窈發了個‘嗯’就將這事翻了過去,問她在哪兒見。
顧漣漪此時正在家裡隨便做了點吃的,看見外面天空,正由沉悶的暗灰向淡紫過度,逐漸亮起的霓虹,似乎還將城市上方的天際反射出幾絲光亮。
她本想着都這樣晚了,出來是不是沒啥樂子,商場晚些就要關門,但是想着今天的事,如今還揣摩不出她的情緒,便決定陪她出來散散心好了。
蘇窈大晚上出去,只是不想面對陸東庭。
出去走走,晚些回來,累極,倒頭就睡,正好可以避免不必要的相處。
蘇窈覺得自己跟陸東庭這點有些像,不想面對,就採取冷措施。
蘇窈收拾好出去跟顧漣漪會面的時候接近八點,這個終點,街上廣場人潮涌動,正是熱鬧的時候。
顧漣漪定了九點鐘電影的票,兩個人影院附近的商場逛了會兒,蘇窈什麼也沒買,顧漣漪倒是看上了一雙靴子,花了七千多大洋拿下。
一直到電影結束,蘇窈也沒看手機。
十一點左右了,蘇窈睡了整整一天,不見絲毫的睡衣,又拉着顧漣漪去吃夜宵。
顧漣漪終是正視到了她的反常,坐在甜品店裡,她問:“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你們到底怎麼回事?”
蘇窈喝了一口果汁,“也沒什麼,就是兩個人相處,有了跨不過的鴻溝。”
“官腔!”顧漣漪不滿意她的答案,“你說的這麼抽象,我不能具體理解。跨不過的鴻溝,是指三觀,還是他變心了?”
蘇窈挺平靜的,“談不上變心,其實我也不能將我跟他之間的感情下個定義,以金錢開始的關係,就算有了感情,怎麼說呢……就像是踩着感情和道德的邊緣,假若失之毫釐就能差之千里。我跟他本來就沒感情基礎,因爲種種原因,過不下去再正常不過。”
顧漣漪嘆口氣,“大姐,我就是問你,所謂的‘種種原因’到底是何原因。”
蘇窈沉默了片刻,“原因就是我太貪心,想要的太多,所以介意的也太多。”
如果她保持單純一點的目的,或許要好過很多。
‘介意’兩個字讓顧漣漪總算是明白過來了,看來就是老生常談的問題,往往逃不開‘過去’這個話題。
顧漣漪撐着下巴,“誰沒個過去呢,不管他愛過誰,只要他現在身邊的是你,他的心向着的是你;不管你曾經做過什麼,眼前的纔是最重要的。蘇窈,你應該着眼於現在,你最想要什麼?離婚真的就是最好的選擇嗎?”
蘇窈思緒雜亂,像是心上長了一片雜草叢生的林地,一眼望不到盡頭。
顧漣漪這個夜貓都困了,蘇窈才擱下沒吃幾口的甜點,說:“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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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東庭晚上離開公司前接到了季遠驍的電話,讓他出來喝酒。
“你硬是給我身上惹出一身腥來,還好意思找我喝酒?”陸東庭將鋼筆往大班臺上一扔,剛開始語氣還有種刻意的和氣,後來就直轉而下,冷聲說:“季遠驍,我發現你這人心可真大。”
“你跟蘇窈……”季遠驍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怎麼樣了?”
“拜你所賜,遇上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離婚危機。”陸東庭面無表情的說,字字諷刺。
季遠驍沉默了半晌,“這事是我做得有問題,有時候,一時心軟,覺得她挺不容易的……”
陸東庭沉聲打斷他,“你的意思是我很容易?”這話的語氣很有逼迫性,“季遠驍,你要是當我是兄弟,你心裡就該清楚,有些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我現在是有家口的人,你當着蘇窈的面擺弄那些,顯得挺沒意思的。你自願把自己給姜初映當槍使,又討不到好。”
季遠驍慚愧,理虧,更是沒說話,也沒反駁,自己也覺得該罵。
“我知道你當初在她出事的時候照拂着她,肯定不是對她餘情未了。給不了她想要的感情,便給予經濟上的幫助,她想要的可不僅僅是這個。你是不知道,當初你倆談的時候,人家都在過情人節的時候,她做了一桌子菜,等成了殘羹冷炙,對着空蕩的公寓跟我打電話。姜初映付出了很多,最後無疾而終,你肯定是有責任的,你那會兒壓根沒多關注過她,更談不上愛,真正愛一個人,不會對她的劈腿都沒多大反應。”
陸東庭冷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季遠驍自嘲一笑,“我有時候就是腦抽,替她覺得不值,那本紀念冊我看過了,本來想直接扔了,但又想讓你看看,看看你當初到底錯過了什麼,一個女人的青春與深情,那是我當年夢寐以求的。”
他說着搖搖頭,“可這東西,真沒法勉強,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況且當初是她有錯在先……”他說着深吸了一口氣,“我這下成了幫兇,這事確實是我對不住你,也對不住蘇窈。”
陸東庭有點不爽,“這次就算了,以後姜初映的事,你最好別在去接那個茬。”
季遠驍說:“嗯,看來你對蘇窈是真上心,以前可沒見你因爲姜初映發這種火。”
“沒事掛了。”陸東庭說起來又心煩,已經這會兒了也不見蘇窈打了電話過來。
陸東庭掛了季遠驍的電話,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給蘇窈打了個電話過去,無人接聽。
又打了家裡的電話,張嬸說她出門去跟顧漣漪逛街了。
陸東庭離開公司回家之後就一直等着,電話打不通,就只能等到十二點,才聽見樓下響起開門的聲音。
蘇窈還在換鞋的時候,陸東庭從樓上下來,她知道是他,沒理會,一副又累又困的樣子,越過他就上樓。
陸東庭跟在後面:“肚子餓沒有?”
“吃了夜宵。”蘇窈淡淡回答,脫下外套搭在手腕上。
正文 226.226.有些人自我折磨了還不痛快,就想讓別人也同她一起不愉快
“吃了夜宵。”蘇窈淡淡回答,脫下外套搭在手腕上。
對於蘇窈的冷淡,陸東庭並沒有表現出不悅,反倒是跟在她身後,一副要鞍前馬後伺候的樣子。
蘇窈不愛搭理了,心想自己萬萬不能再像老驢拉磨似的永遠在原地轉圈,因爲他的幾句好言好語,又跟豬油蒙了心一樣得過且過,之後又因爲某些無法避開的現實而頭破血流,周而復始,她不累,陸東庭必定是會疲乏的。
沒有哪個男人忍受得了這樣,也沒有哪個正常的女人願意這樣。
蘇窈換了衣服洗了澡出來,臥室裡不見陸東庭,亮着盞落地臺燈和幾個吸頂燈,她也沒管他去了哪兒,上
牀閉眼就睡。
明明困極了,因爲燈光的原因,就算有清夢也被擾醒了,她煩躁的起身翻出來一個眼罩戴上償。
當視線變得黑暗,聽覺卻愈發的靈敏起來。
外面的腳步聲沉而穩,蘇窈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周圍的聲響上,在腦中模擬着現實影像,
緊接着,門被打開了,然後輕輕關上,他走到了牀邊,往牀頭櫃上放了個什麼東西。
陸東庭知道她沒睡着,“喝杯牛奶再睡。”
蘇窈眼罩也沒摘下來,語氣不太好:“大晚上喝什麼牛奶,我要睡覺。”
完全忘記了自己近期以來養成了睡前喝牛奶的習慣。
說完,孕中期習慣了朝左邊側着睡的她,硬是轉了個方向,朝向右邊。
“行,晚上你要是不好睡,我再去熱一杯,”牀邊立着那人走開了。
蘇窈越來越煩躁,不知道是跟他置氣還是跟自己,他越是順着自己,她便越生反骨,蘇窈都在懷疑自己這麼反常,是不是有了產前抑鬱的症狀。
過了會兒,突然想到自己現在朝着的這個方向,待會兒就是陸東庭的方向,於是果斷的換回了左側臥的睡姿。
陸東庭去洗了個澡掀開被子上牀,蘇窈還沒有睡着。
陸東庭叫了她一聲,她沒應,便伸手想要去從背後將她抱住。
手纔剛碰着她,她便形同充滿警惕的貓,僵硬的背脊微微拱起了一個弧度,陸東庭收回了手。
似乎傳來一聲她的嘆息。
蘇窈這會兒的確是餓了,跟顧漣漪去吃夜宵的時候,她也沒吃幾口,加上這會兒到了晚上,肚子裡孩子又鬧騰,動來動去每個消停。
她自然又是拉不下臉讓陸東庭去給她弄牛奶弄吃的,自己又不想動。
這樣一來一去,心情更是五味雜陳得難受。
許多時候,人的難受,無非是來自怨憎會別離苦,七情六慾難自控,蘇窈現在就真的覺得自己是一頭拉磨的驢子,急躁的轉着圈,想要掙脫些什麼,偏偏被束縛得太緊,於是她更加跳腳,跟自己過不去,她有點陰暗的也想跟別人過不去。
於是在陸東庭察覺到她的躁動不安,還是將她抱住,手伸到前面去,附在她的肚子上,果然感覺到小小胎兒動個不停。
陸東庭說:“應該是你把他餓着了,他在跟你抗議。”
孕婦的情緒波動起伏比較大,他這麼說,她還真的較真了,覺得他的意思是,她虐待自己孩子了。
她說:“你站着說話不腰疼,你倒是來懷一懷試試?”
陸東庭出奇的好脾氣說:“我要是能懷,不介意幫你分擔一下。”
蘇窈沒開腔。
過了會兒,肚子‘咕咕’的叫了一聲。
陸東庭掀開被子起來,套了件睡袍在身上,說:“你想吃什麼?”
“漢堡。”
“那不行,說個健康點的。”
“小龍蝦。”
“這個點沒有小龍蝦了。”
“不吃了。”
蘇窈將被子往腦袋上一蒙,不再跟他說話。
陸東庭出了房間,下樓打開冰箱,張嬸聽見動靜出來,見他在找東西,趕忙問:“陸先生,您要吃東西嗎?我幫您做。”
“不是,是蘇窈,她平時喜歡吃什麼?”
“哦,蘇小姐啊,她不太挑食的。”
陸東庭心裡覺得好笑,怎麼在我這兒就挑食了?
張嬸說:“這個鐘點就別吃米飯什麼的了,肚子餓了也等不起,我做點蛋羹吧。”
“行。”陸東庭說完就等在外面,做好了給蘇窈端上去。
蘇窈餓得只能靠睡來緩解了,好不容易迷迷糊糊了,結果被陸東庭叫起來吃東西。
蘇窈氣不打一處來,迷迷瞪瞪的甩開眼罩,“你就是故意的!”
陸東庭忙前忙後她也不見個好臉色,這話更讓他不爽,“對,我就是故意的,你怎麼說都行。張嬸起來給你做的,別耍性子,你現在經不起餓。”
蘇窈聽見前面那話,心裡不是滋味,聽完後半截纔起來吃了東西,刷了牙才繼續睡。
陸東庭忙了一天了,現在又已經沒幾小時可睡,仍舊是把她給伺候到睡下了才上
牀。
蘇窈以爲陸東庭這樣沒有耐心的人,也就是那一兩天對她百依百順,誰知道後來連着多日,脾氣竟然都好了許多。
每天回來的時候,都會帶些她喜歡吃的東西,以免她半夜餓了,想吃好吃的吃不了。
同時還將辦公的地方從書房搬到了房間裡來,一水兒的文件鋪在了茶几上,再加上一個筆記本電腦,他就坐在沙發上處理事情。
蘇窈在看電影,心情不平靜,多了個人在那兒守着,她餘光就會不自覺地飄過去,一會兒說受不了他敲鍵盤迴郵件的聲音,一會兒又找文件的事,說那紙張翻動着‘刷刷刷’的,擾的人受不了。
“你能不能回書房,吵死了。”
陸東庭挑眉,知道她是故意找茬不以爲意,“你看電影怎麼不嫌吵?我這兒的動靜不及你那三分之一。”
“多了你就嫌吵。”
陸東庭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冷了,動作迅速的收拾了東西回了書房。
蘇窈盯着平板上的電影畫面,什麼都沒看進去,過了過兒,關掉扔在一邊。
有些人就是自我折磨了還不痛快,就想折磨別人,讓別人也同她一起不愉快。但是別人真的不愉快,她卻沒有應該有的愉悅,反而心裡堵得厲害。
這叫什麼來着,蘇窈尋思了一個詞,傷人傷己。
或許這就是存在於人心中的劣根性,她也有。
結果到了第二天,陸東庭又將東西搬到了臥室,還掐着點去給她弄牛奶,熱宵夜,一連就是好幾天。
蘇窈也不再說什麼。
這天晚上睡覺,陸東庭還是照舊從後面貼着她,手撫着她的小腹。
不禁感慨了一句:“以後長大了指不定有多動症。”
蘇窈睡得迷迷糊糊,哼了一聲。
陸東庭後來又說了什麼,蘇窈沒注意聽,全心全意要睡覺,誰知道陸東庭的手,在她肚子上摸着摸着就往上移了。
蘇窈頓時從半睡半醒中睜開眼,他手正抓着她的胸不輕不重的揉搓,將頭埋在她脖子裡,粗重的呼吸就灑在她耳畔,“握不住了……”
蘇窈心裡燃氣一把火,心突突的跳個不停,不管多久,不管什麼情況下,生理和心理的反應,永遠比她的腦子實誠的多。
她哼哼了一聲,拍開他的手:“別引火自焚,我現在幫不了你。”
陸東庭果然鬆了手,絲毫不強迫她。
最後還是蘇窈被被褥裡的高溫烘烤得渾身燥熱不堪,幫他弄了出來。
第二天一早,蘇窈接到了齊宗臨的電話,讓她去一趟事務所,關於蕭宋離給她的股份,有文書需要她簽字。
蘇窈起了個早牀,也是九十點鐘的光景了,到了寫字樓等電梯的時候,身旁走來幾個人。
“姜律師,我初步擬定了兩個設計方案,就是您手中這兩套,如果想要大氣一點的裝修,就在主色調上下功夫,如果想要舒服、偏創意性的裝修,我在細節上添加了不少元素……”
“冷色調吧,”姜初映一直翻動着手裡的裝修設計方案,直到這時下了結論,“待會兒上去之後,你再詳細跟我說一下。”
她說完,將方案遞迴給那名室內設計師。
一擡頭,望向電梯的反光鏡面,人整個愣住。
蘇窈目不斜視的盯着緊閉的電梯門,姜初映眼神閃爍,在打不打招呼之間糾結許久。
電梯門開了,有人趕時間,難免擁擠了一些,蘇窈被人推了一下,姜初映一直盯着她,發現狀況的時候,適時的伸手扶了一把,“小心。”
正文 227.227.收拾這麼多東西?你這是要在那邊待多久?
蘇窈未有拘謹,說了聲:“謝謝。”
蘇窈臉上帶着從容的淡笑,眉梢眼角還有一絲母性獨有的溫柔性感,姜初映不免多看了幾眼,心中有鬼,便不能安然處之,她有些不在狀態的,手拉着蘇窈一直沒放開。
直到蘇窈不着痕跡的往外抽了抽,她才抿了抿脣,鬆開了手。
姜初映站在蘇窈身側,季遠驍說他親自把紀念冊送到了陸東庭家裡,她餘光側目望向蘇窈,卻沒有發現後者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
蘇窈感覺到她的目光,朝反光的電梯鏡面裡朝她笑了笑。
姜初映心裡一發虛,扯了扯脣,將頭轉開償。
姜初映用手勾了勾耳畔的發,來掩飾自己此刻的侷促。
她不明白,到底是蘇窈真的信任陸東庭到了一定地步,還是她的心裡素質好到即便心裡膈應也還能對她面不改色的微笑。
蘇窈比她先到,二十層的時候出了電梯,一直沒再多看姜初映一眼。
姜初映盯着那抹身姿纖細輕盈,沒有絲毫臃腫跡象的背影,鬆了一口氣,同時心裡又有一點遺憾。
遺憾蘇窈的情緒沒有絲毫的波動,連那日在衛生間那種從容卻尖銳的諷刺都沒有一句,更遺憾,她看起來過得不錯。
姜初映靠着電梯,手撐着扶手,總覺得現在要抓住什麼東西,才讓她有種依附感。
“姜律師?”
姜初映回過神,才發現設計師在叫她,“電梯到了。”
“哦,好。”
————————
蘇窈想起剛纔姜初映剛纔看她的眼神,有一絲的不安,又有一絲落寞和期盼。
女人的心思最好猜,通常對方一個眼神,就能揣測出對方的想法,何況姜初映跟她之前的交集可不淺,她更容易懂。
還有,她發現了一個問題,很多時候跟姜初映打照面,她都總是若有似無的看向她的肚子。
她以前不太能明白,那其中其實是有嫉妒和不甘在裡面的。
直到她看見了那本紀念冊,姜初映說,剛和陸東庭在一起的時候,她和陸東庭表示過,排斥婚前性行爲。
說起來,陸東庭還真是個十分有原則的耿直boy,人家說拒絕婚前性行爲,他就當真沒碰過人家一下,殊不知人家後來心裡後悔得恨不得撞南牆,卻又拉不下臉皮說我想要。
蘇窈到了齊宗臨的辦公室,伸手扣了扣門,裡面沒回應。
“你找我?”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專業的沉穩語氣中帶着點幾分悠閒。
蘇窈轉身,見着齊宗臨臉上閃現過驚訝。
蘇窈不明所以的問:“不是你讓我來找你的?”
齊宗臨一邊開門,一邊點點頭,“是我找你來的,只是沒看出來是你……”
他的目光將蘇窈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你說你懷孕都要六個月了,怎麼背影看起來還是沒變,嗯……”他沉吟了一下,找了個合適一點的說辭,“跟我想象中有點出入,纔沒認出來。”
“那你想象中我現在應該是變成什麼樣了?”蘇窈自我揶揄,“是肩寬體胖還是大腹便便,臃腫得看不原樣了?”
齊宗臨笑,“倒也不至於那麼嚴重,至少要有個孕婦樣子。”
蘇窈頭髮烏黑濃密,之前是及背的長髮,偶爾還會做個捲髮什麼的,後來她身子越來越不方便,索性將頭髮剪短了些,剛好過肩,髮尾微卷,一側的頭髮別再耳後,露出耳廓。
或許是孕期打量分泌雌性激素的原因,眉梢眼角看起來有種裡裡外外透着的性感和成熟,現在這髮型,又顯得輕熟靚麗,兩者氣質一綜合,讓人頗感驚豔。
她今天又穿這件過膝長大衣,高腰腰帶因爲肚子太大,系起來十分難看,她便在後腰挽了個結,看起來還是纖腰長腿的身材。
只是正面那圓滾滾的肚子便清晰可見。
齊宗臨開門讓她進來。
“之前我剛好有事去洛杉磯出差,他沒空回國,我就把文件帶過去給他簽了,你簽署一下這些文書,我幫你們把後續程序走完就成。”
齊宗臨說着,在她面前擺了一水兒的文件夾。
蘇窈拿起簽字筆打趣,“你們不會有什麼秘密計劃,騙我簽字吧?”說完還假裝拿起文件細細探究有沒有機關。
齊宗臨陰搓搓的笑了兩聲,“孕婦的想象力也得到了激發。”
蘇窈笑了笑,‘刷刷’在將人看得眼花的密密麻麻的文件落款處簽下大名,蓋章。
事情敲定,齊宗臨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飯。
蘇窈婉拒,“雖然我們行的正坐得端,這兒有熟人,被人看見又得給你添麻煩。”
齊宗臨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蘇窈指的誰,“你碰見了?”
“剛在在電梯裡遇見的。”
齊宗臨想起上次那出鬧劇,不免好笑,“你們也真是冤家路窄。”
蘇窈垂下頭,抿着脣幽幽的笑,“你以爲我願意?”
齊宗臨不置可否,因爲這個問題跟蘇窈多說了幾句:“人現在可是霍家的女兒,又是行業內本事頂大的律師,這事務所開起來,指不定比她在東盛的時候混得好。”
蘇窈適才明白過來了,他這是在抱怨有人來跟他搶生意呢,“誰讓你們這大廈地段好,香餑餑人人都想搶。不過你論資歷比她老,跟寧欽還是業界齊名的一把手,還怕別人跟你搶生意?”
齊宗臨說:“你不懂,行行都有它不爲人知的陰暗面。”
“行,”蘇窈點頭,指着那一堆合同說:“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我後天要去紐約,有問題給我發郵件。”
齊宗臨一愣,“去紐約?”下意識便想到是不是蘇要和陸東庭出了問題,轉念一想那是人家的家事,人家不主動提,他不應該再多嘴。
而蘇窈已經回答,神色淡淡:“我媽忌日,我去看看她。”
齊宗臨看了她半天,緩緩道:“行,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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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窈當晚回去告訴了陸東庭要去紐約的事。
行,那就去吧,畢竟是事關丈母孃的事,不能勉強她不去。
又說用不用他一起去。
蘇窈就當他只是意思意思問一下,他現在這情況可不一定走得開,蘇窈也不想他跟去。
陸東庭沒再說什麼,讓人安排各項事宜。
“曼哈頓那邊有套別墅,長期有人打掃,過去可以直接住。”
蘇窈坐在梳妝檯前,勾了勾脣角,輕輕啓脣:“就是那個從窗戶可以看見院子裡積雪的別墅嗎?”
她倒是沒有掩飾語氣中的冷淡。
陸東庭知道她爲何這麼說,“是。”
蘇窈聞聲拒絕,“哦,我不想住。”
陸東庭也應了,行,不住就不住吧,讓人把另外一套大平層整理了出來。
蘇窈第二天便開始收拾行李,晚上陸東庭回來得晚,見蘇窈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滿滿兩個28寸的行李箱。
不像是去掃墓,倒像是搬家。
陸東庭矗立在行李箱邊,沉默了半晌,薄脣緊抿,心中終於有點不安定,許久纔看向不以爲然的蘇窈,“收拾這麼多東西?你這是要在那邊待多久?”
蘇窈垂垂眼,“也沒多少,女人東西多,孕婦更多。”
其中搪塞的意味,她心裡明白,他其實也清楚。
許久沒聽見陸東庭開口,蘇窈才說:“或許會多待一段日子吧,”她擱下手裡的書,抿嘴笑了笑:“你之前不是挺想讓我出國嗎?散散心,冷靜冷靜。”
之前她可沒散心的閒情逸致,總感覺有許多的麻煩亟待解決,她一刻也不能走,陸東庭公司的事,因爲陸苒寧陸家對她已經有了意見,這個節骨眼,陸東庭又被董事會要聯合解除職務。
如今,想法卻大不相同了。
她留下幫不上忙,她無權插手公司的事,找陸苒寧,遠不及陸老爺子和陸東庭辦法多人脈廣。
反而,她跟他的問題,纔是現下最應該着眼的。
“想在紐約那邊待產?”陸東庭問。
蘇窈挺輕鬆的說:“那不一定,也許生之前會回來。”
陸東庭也沒說個同意還是不同意,反正他現在是不能耐她如何,洗完澡後上了牀,一言不發的從後面摟住他,嗓音有種被水霧浸潤過後的喑啞,“你說個具體的日期,總得有個期限不是?”
“什麼期限?”
“你想散多久心的期限。”
---題外話---接下來的三天都有考試,是的,我解脫前最後的考試。所以接下來三天更新時間就不一定會在晚上了,有空就寫,寫了就發,同時還要兼顧複習,也不一定能保證能寫六千,盡力,盡力……兩月以來最後三天的忙碌了,請諒解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