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初映手指還扒在那本紀念冊上,念念不忘的樣子,讓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走也是,不走也是。
季遠驍垂下眸,眼皮擋去了眼睛裡自嘲的黯淡。
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必定有他的理由,或許她美麗不及她人,或許她飽經滄桑改換面貌,就算她不再優秀,滿身斑駁缺點,但心裡總是有一個位置是留給她,如易碎物品般將她小心珍藏,始終不願拿出來與人相提並論。
季遠驍從姜初映跟陸東庭在一起之後,無數次告訴自己,可以念可以想,但作爲男人要向前看,感情不能是永遠圍繞着一個人原地打轉攖。
無奈效果不佳。
他和姜初映很早就認識了,但是真正的交集,開始得非常具有臺言效果的戲劇性。
霍應誠生日那天,十四歲的姜初映反叛心理很嚴重,在霍南琛的威逼之下,在公共場合對姜初映母女非常冷淡,甚至根本沒有承認過,姜初映爲了引起霍應誠的注意,不僅喝了酒,還在黑燈瞎火的舞池裡跟人接吻。
被霍應誠發現之後,立刻拎回家裡教訓,“小小年紀,你哪裡學的這些?!償”
姜初映指着霍南琛說:“他教我的,他帶了女孩子來,又親又抱你怎麼不說他?”
“你哥已經成年了!交女朋友很正常!”
“我交男朋友有何不可?”姜初映反駁。
後來,她口中的男朋友被自家老子教訓了一番,“她說是你女朋友?你戀
童
癖啊你?!”
季遠驍很不幸就是那個無辜被姜初映親的男人。
那事過後,他時常在深夜裡心火旺盛,羞恥的想起少女軟糯的雙脣,紅酒在她脣齒留香,嬌小的身體,擁有獨特而青澀的芳香,細軟的長髮拂過掌心,像一隻貓爪撓在心上。
那時候他剛成年,衝動,並且有着源源不斷的精力,而當時姜初映更多的是存在於他腦中的一副被自己潤色後的完美想象。
但隨着相處和她的成長,她變得更加真實,更加鮮活,也讓他缺乏割捨不下忘不掉。
後來他去了美國上大學,跟陸東庭一個班級,後來姜初映考入跟他同一個學校的國際法學系。
他極其後悔的,就是讓姜初映認識了陸東庭。
沒人會願意十年如一日當傻子,季遠驍也不例外。
他將那本紀念冊扔在一邊,蹲下身跟她平視,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姜初映,這麼多年,我的耐心已經耗盡了,陸東庭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是真的選擇放下,還是繼續做無謂的自我糾纏,隨你。這是我最後幫你做的事了。還有,我不喜歡別人跟我耍心眼,想要什麼直接跟我說。”
姜初映睫毛顫了顫,英氣的眉眼硬是因爲淚光閃爍而顯得越發我見猶憐。
季遠驍繼續說:“幫你送個東西的事,你以爲我會不答應嗎?”他笑,好看的眼裡看不清內容:“這種缺德事,也只有我幫你做了,是吧?”
姜初映囁嚅了兩下嘴脣,“季遠驍……”
————————
蘇窈回到家裡,明明困極卻沒有睡意。
洗澡的時候,看見被熱水沖刷成暖紅色的掌心,有些話便不請自來的浮現在腦海裡。
陸東庭從未跟她說過公司裡遇到的麻煩,他美其名曰讓自己去度假,打着什麼心思呢?
蘇窈洗了澡上
牀,拿起手機看時間的時候,才突然注意到日期。
白色情人節。
蘇窈愣了好一會兒,跟陸東庭隻字不提情人節,並不是因爲他沒主動提起而彆扭,她是根本就忘記了。
女人的心底深處,對浪漫的節日或者紀念日,總有一種很濃厚的儀式感,總覺得需要做點什麼。
看了眼時間,已經接近十二點了,陸東庭又打電話來說去了醫院,葉霏苓在家裡摔骨折了,進了醫院,這個時候葉霏苓的老公又在部隊,家裡又沒個男人,才把陸東庭叫去。
這是葉棠茵之後打電話給她說的,估計是想着今天情人節,卻將陸東庭叫走了,怕她心裡會不舒服什麼的。
蘇窈想了想,打開短信界面,又關閉了。
正在糾結的時候,下面響起了門鈴聲。
陸東庭回來肯定不會按門鈴,但是這個點又有誰會來?
蘇窈攏了件睡袍出去,走到樓梯上的時候,張嬸正關上門。
蘇窈問:“張嬸,誰按門鈴?”
張嬸從玄關處走出來,手裡捧着一隻銀色長盒,紫灰色緞帶綁成的結。
roseonly的經典標誌。
蘇窈心下一動,已經有了想法。
張嬸笑呵呵的舉起盒子,“蘇小姐,有人給你送花呢。”
張嬸聽見了蘇窈打電話,知道陸東庭不回來,心裡猜想肯定是陸東庭送的。
蘇窈接過盒子打開,靜躺着十一支硃砂紅玫瑰。
蘇窈依稀記得在哪裡看見過roseonly的廣告語,愛是心口一粒硃砂痣,十一支玫瑰,寓意贈與真愛。
蘇窈看着玫瑰,怔愣中又想起了儀式感,是的,生活需要儀式感。
不管陸東庭是真心如此,還是隻是爲了打發她,她都覺得很受用。
張嬸見蘇窈挺開心的,笑着說:“我去拿個花瓶插上。”
張嬸找來花瓶,蘇窈也找來了一把剪刀,要修枝。
張嬸怕她戳着自己的手,連忙說:“我來,我來吧。”
“不用,”蘇窈笑了笑,挑出一支玫瑰捏着根部,用剪刀細細修剪。
這時候已經晚了,客廳裡只開了周圍橘黃色的吸頂燈,蘇窈安安靜靜坐在地毯上修剪花枝,頭髮滑下擋住了辦張白皙的臉,她身後將其勾在耳後,露出雪白的脖頸。
淡淡光暈將她整個人照得十分柔和靜謐。
張嬸陪在旁邊看她剪完,直到綠色的根支插進透明的花瓶裡,一捧盛極的烈焰花瓣彷彿融化的硃砂,鮮紅奪目。
蘇窈抱着花瓶跟張嬸說了晚安便上樓了。
張嬸聽見她在哼着一首好聽的小調,後面還長了幾句。
“明年這個時間約在這個地點,記得帶着玫瑰,打上領帶繫上思念……”
蘇窈進了臥室,把花放在了落地臺燈旁的歐式鬥櫃上。
她靠着鬥櫃,用手剝了下了花朵底部幾片老去的花瓣,撒在花瓶周圍,拿出她買的一雙白色小熊的嬰兒鞋擺在一起,再將自己的肚子一起入境,拍了一張照片。
想着等明年這個時候,寶寶就可以穿上鞋子,露出一截白胖胖的小腿,是個不錯的孕期紀念照。
蘇窈做完這一切,把鞋子收起來放回嬰兒房,這纔去睡覺。
蘇窈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間覺得有人把自己抱住,幫自己蓋被子,眼皮沉重得睜不開,她想看看是不是陸東庭,但是又不知道是夢還是現實。
過了許久,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她下意識往旁邊一看,空蕩蕩的,看不出有沒有睡過的痕跡。
蘇窈感受到一陣胎動,用手摸了摸肚子,才準備起牀,經過放玫瑰的鬥櫃時,發現被她剝下來已經有些枯萎的花瓣上躺着一條白金鑲鑽項鍊。
玫瑰形狀的鍊墜,右側一顆切割精緻的天然紅寶石,形同栩栩如生綻放的紅色花朵。
蘇窈拿在手裡看了看,這才確定昨晚陸東庭回來了。
蘇窈進洗手間把項鍊戴在脖子上試了試,那一顆紅寶石很是耀眼襯膚。
看着鏡子裡情不自禁挽起嘴角的女人,臉頰帶着粉色,她愣了一下,然後清了清嗓子,恢復了表情。
蘇窈想着,陸東庭既然送了禮物,自己怎麼也該回禮。
正想着,有人打電話過來,看了眼來電人是蘇淮生。
蘇窈接了才知道宋曉瑜生了,生了個兒子。
蘇窈平淡的說了聲:“老來得子,可喜可賀。”
蘇淮生正在喜頭上,蘇窈說得也沒揶揄的意思,蘇淮生笑呵呵的接下了她的話,又說:“窈窈啊,下午來看看你弟弟吧?”
“算了吧,你老婆和女兒可不想見到我。”
“窈窈,你別計較這些,過來看看,給孩子取個名字。”
蘇淮生前幾天看到了東盛的聲明,本來之前鬧出緋聞,他已許久不聯繫蘇窈。
正文 217.217.喜當爹卻不自知,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因爲他心知肚明,那事是蘇西溪那倒黴孩子鬧出來,緊跟着蘇家就出了些麻煩事,忙得焦頭爛額,是誰暗中不顧情面有意爲之,蘇淮生清楚得很。
陸東庭昨日爲蘇窈發聲,他便掂量了下蘇窈在陸東庭心中的重量,事後便打算尋個機會讓蘇窈幫忙說說話了攖。
這次正巧有機會,指不定能將以前那些事化干戈爲玉帛。
但是蘇窈不樂意的意思很明顯,蘇淮生便說了幾句好話將蘇窈勸來了,借的就是當初宋曉瑜想去打蘇窈,結果將自己絆倒了那件事。
“那孩子有點營養不良,還呆在嬰兒室,那孩子嘴巴像你。”
蘇窈心裡冷冷的想,又不是我兒子,像我是怎麼回事?
但是蘇窈心又軟,明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想起上次宋曉瑜差點流產,還是勉爲其難的去看了一眼。
到了醫院,上了VIP樓層。
剛生了孩子的宋曉瑜還在睡,蘇淮生接待來探望的人的時候,都是在外面招呼,沒讓去打擾她。
可見,宋曉瑜生了個兒子,在蘇淮生心裡的地位明顯是有所上升償。
蘇淮生正在跟醫生說話,遠遠見着蘇窈來了,連忙結束對話招呼來蘇窈:“可算是來了。”
宋曉瑜孃家的父母都在,蘇西溪和秦珩也在這兒。
蘇窈剛走近就看見秦珩坐在那兒,傷處已經拆了紗布,額頭似乎也看不出任何傷口的痕跡了。
秦珩出車禍的事,讓蘇窈再看見他的時候,始終無法再用以前那樣漠視的眼神看他,也做不到無視。
但蘇窈也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蘇西溪剛巧從病房裡出來,就這麼看見了秦珩看蘇窈的眼神,多了一絲平日裡見不到的光彩,明明後者早就移開了眼。
蘇西溪關上門,聽見蘇淮生正在說:“窈窈,我給東庭也打了電話,他一會兒就來,你先等會兒吧。”
蘇窈一聽,原本還算柔和的眼神,瞬間有些冷,“他很忙,你讓他來做什麼?”
蘇淮生還沒說話,蘇西溪就截過了話頭,涼涼的說:“是啊,陸總大忙人,結婚之後,飯都沒跟爸爸吃過一頓,說得好聽叫忙。說得不好聽,那不就是看不起我們蘇家麼,爸爸,你何必要去熱臉貼冷屁股?”
蘇淮生臉色不善的瞪了她一眼。
蘇西溪就是篤定了蘇淮生不會對她怎樣,宋曉瑜剛給他生了個兒子,他心裡不知道多高興,對這三母子的寬容度,也隨之增加。
蘇西溪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走到了秦珩身邊坐下。
蘇窈饒有意味的看着她:“蘇西溪,要不是你搞些事出來,我今天也就沒機會來礙你的眼了,你爸爸這不是在幫你收拾爛攤子嘛。”
蘇西溪果然臉色一滯。
蘇窈沒再理她,從包裡掏了個紅包遞給蘇淮生,“祝賀你。”
包紅包是習俗,只是意思意思,圖個喜慶。
蘇淮生收下她的紅包,又殷勤的說:“窈窈,要看看孩子嗎?”
蘇窈想,與其在這兒看蘇西溪,還不如去看小嬰孩兒,看一眼,表面上隨了蘇淮生的意就走人,如果待會兒陸東庭還沒來,就打算打電話給他,讓他不用過來了。
蘇窈跟着他到了嬰兒室外面,旁邊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三四十歲的樣子,應該也是老婆生了過來看看孩子的。
那男人見着蘇窈和蘇淮生父女倆,目光落在蘇窈身上,打量了好幾眼。
蘇窈看了他一眼,那男人朝她笑了笑,眼角的幾絲皺紋漾起一圈漩渦,挺好看的。
那人往旁邊挪了挪,給她讓了位置,蘇窈說了句:“謝謝。”
蘇淮生給她指哪個是她弟弟,蘇窈興趣不大,只是看着嬰兒室,心底生出感觸,目光觸及揮着手腳的嬰孩時,目光就移不開了。
蘇西溪跑過來說,宋曉瑜醒過來了,蘇淮生趕緊要過去安撫體虛的產婦。
蘇窈淡淡的說:“你先過去吧,我再待會兒。”
蘇淮生離開,嬰兒室外面就只剩蘇窈和那男人。
那男人也甚至奇怪,安安靜靜站着,也沒說拍照或者跟孩子互動什麼的。
蘇窈掏出手機正要給陸東庭打電話的時候,那人問:“你過來,是看……?”
蘇窈指了指中間那小牀,禮貌的回了句:“我弟弟,同父異母的。”
說出來,蘇窈都覺得有點滑稽。
那男人看了眼她的肚子,蘇窈總覺得被人看她的眼神都充滿了怪異。
蘇窈有些憤憤的心想,蘇淮生做出的笑人的事,她真是有病纔來摻合,也只有看見那個小孩子的時候,剛纔的滿心不順暢纔有些緩解。
蘇窈打電話給陸東庭問他到哪兒了。
陸東庭說:“剛散會,等一下才會過來了。”
蘇窈習慣性的摸了摸耳垂,“你不用過來了。”
陸東庭沉默了一下,“爲什麼?”
“這兒,這兒沒什麼事了,我等下都要走了。”
陸東庭說:“那行,我等會兒還有個會,就不過來了。”
蘇窈就知道他很忙,說不定他應下蘇淮生,也只是答應了,並沒有說一定會來。
他不會不知道蘇淮生是什麼心思,讓他們夫妻二人碰面,再說些什麼家庭和睦父女情深的話,總想着陸東庭肯定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岳父和女婿都言和了,以往的事,就當沒有過了。
說起開會,蘇窈就想問是不是董事會要投票表決了。
但看了眼旁邊還在的男人,不好在這種地方說。
便只說了聲:“那你快去開會。”
陸東庭突然又說:“你包紅包沒有?”
“當然。”
他這才掛了電話。
蘇窈收了手機要走。
旁邊那個那人突然跟她說話,“這位太太,能不能幫我拍個照?”然後將自己的手機打開攝像頭遞給她。
順手之勞的事情,蘇窈也沒拒絕。
蘇窈見他站在嬰兒室的玻璃前,問:“你要跟哪個孩子合照?我纔好聚焦。”
他轉過身對準中間一指,“那個。”
蘇窈疑惑,他應該指的是蘇淮生兒子旁邊的那個,便對準旁邊那孩子拍了一張。
那男人看了一眼說,“這張有點模糊,重新照一張吧。”
說完將這張照片刪掉,緊接着畫面裡就彈出了相冊的前一張照片。
蘇窈心跳猛地跳到了嗓子眼。
那男人很快的關掉了相冊,但是蘇窈還是看清了,照片裡,男人打着赤膊擁着的女人,是……宋曉瑜。
她詫異的看向這個男人。
他問:“怎麼了?”
蘇窈一把將手機塞回給他,“我還有急事,先走了。”
蘇窈轉過身就沒再回頭。
蘇窈顫顫的想,這個男人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如果他真的跟宋曉瑜是那樣的關係,不可能不知道蘇淮生,更不可能不知道她和蘇淮生是父女。
那就算事前不知道她和蘇淮生的關係,剛纔她也說過了,他卻還讓她給他拍照,她纔不相信這只是巧合。
而且……蘇窈想起她問這個男人需要對焦哪個孩子的時候,他指了指中間,她還以爲他指錯了,或者是自己看錯了,看來……他來看的,就是蘇淮生的兒子!
蘇窈腳步一頓,蘇淮生的兒子?
那真的是蘇淮生兒子嗎?
那個男人在被她看見那張照片之後,卻表現得那樣平靜……
有所圖謀!
蘇窈並不想知道這些,也並不想摻合到蘇淮生自己的孽債裡,爲什麼要讓她看見?
蘇窈一邊走一邊想,蘇淮生如果真的喜當爹卻不自知,孩子以後肯定會拿到他大部分的股份,如果這一切都是宋曉瑜計劃的,蘇淮生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蘇窈正要想要不要告訴蘇淮生,突然,蘇西溪從她身後出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VIP樓層的走廊安靜得嚇人,蘇窈被嚇了一跳。
回過頭,蘇西溪是從她剛纔的方向走過來的。
蘇窈還未回過神,就聽蘇西溪說:“蘇窈,那天我在商場是不是看到你了?”
蘇窈蹙眉,“你看錯了。”
蘇西溪一笑,“最好是。”
蘇西溪往病房的方向走去,蘇窈也跟着過去,跟蘇淮生打了聲招呼之後便走了,取名這事也當不知道一樣。
蘇淮生沒見陸東庭來,還有點不甘心,看了一眼跟蘇窈一前一後回來的蘇西溪,等蘇窈走了之後,質問她:“你又跟她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