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蘇窈看來,再美不勝收的夜景,於她現在而言,不過是走馬觀花一過,什麼也沒看進眼裡,記進心裡。
車窗上,街景與車內儀表盤淡藍色的光交疊在一起,蘇窈看着重重的光影,乾澀的眼眶漸漸看不清他物攖。
到了路口,車遇上紅綠燈而停下。
她定睛往車窗外一看,歸途上的路人腳步變得匆忙起來,甚至有人小跑着往溫暖的咖啡店裡走去。
下雪了。
不如搓綿扯絮般瀟灑,綿綿的陰沉的,細細的顆粒落在車窗上即化,讓人覺得一點都不乾脆,拖泥帶水,這雪會下一晚上,慢慢的纔會變大。
陸東庭偏頭看她,不是用眼角餘光,而是正兒八經的注視着她的側臉,柔和的五官線條,被路燈投射進來的斑駁光影照得更加分明。
陸東庭手搭在方向盤上,看了眼前方的擁堵的路況和深藍色的天幕,淡聲說:“有些話不用放在心上。”
他看見她睫毛撲閃了兩下,垂下了眸。
蘇窈問他:“因爲你會解決嗎?償”
陸東庭深邃的眸子看不出喜怒來,一片深不見底的晦暗,又深又沉。
蘇窈以爲他不會說話的時候,他卻答了聲:“嗯。”
“可是給東盛造成的損失要怎麼彌補呢?東盛股票跌了不少吧,”蘇窈淡聲說,喃喃的語氣,像是在自言自語,“還有被牽連進來的那些人,會給人家造成怎樣的影響?反正當初跟你結婚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有一天被人指指點點的準備了,只是給他人造成困擾……”
蘇窈越往下說,淡淡語聲裡噙着一抹自嘲,陸東庭的眉皺得越緊。
他聲音沉了些,“這些都不是你該考慮的問題。”
蘇窈擱在腿上,壓着拎包,上面h標誌的金屬小扣硌得她骨骼隱隱作痛,她像是沒感受到一樣,喉嚨滾動了兩下,垂眸用手指摳着指甲。
那什麼纔是她該考慮的問題?
這事明面上,一眼就能看出是出自蘇西溪之手,意欲明顯,蘇西溪不想忍了,抱着非死即活的決心,用她的方式在報復。
紅燈變綠,陸東庭發動引擎,順着車流往前。
“陸東庭,”蘇窈擡起頭來看他,沒等到他迴應便問:“你有沒有後悔過跟我娶我?”
陸東庭沒有說話。
“麻煩不斷,是個男人都該煩了,”蘇窈說:“陸東庭,這是個好機會,結束一切的好機會,從一開始就走錯了的路,現在有機會去修正了。”
陸東庭不會以爲她在說笑,轉頭看她,眼角泛着紅,語氣雖輕,卻無比堅定,很誠摯的跟他討論着這個問題。
陸東庭臉色有些難看,“我說過現在不談這件事,你不理智。”
“我不是在跟你談,我是在跟你建議。”
車子駛入另一條街道之後通暢了許多,陸東庭當即就往右打方向盤,將車停在了路邊。
陸東庭棱角分明的側臉有些冷硬,轉頭看着蘇窈霧氣濛濛的杏眼,臉色漸漸柔和下來。
半晌,他單手伸過去托住她的臉,眉頭猥瑣,聲音堅定而低沉,“不是有我在,你在怕什麼?”
眼淚不受控制的,一滴一滴的往下砸在他手上,滑入虎口處,滾入他的掌心和她臉頰相貼的縫隙裡,被體溫養得更加灼燙。
蘇窈沙啞着聲音說:“陸東庭,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
路邊不停有車駛過去,呼嘯而過的聲響,就像碾在她心尖上一樣難熬。
是她高估了自己,真正面對他的時候,她做不到心如止水,他的每一次親密的動作和溫存,就像滋養液一樣,催生着她心裡的貪婪,想要的越來越多,結了婚又想談感情,談了感情又開始奢望白頭偕老。
她卻忘記了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不齒的事情,終有一日它們會給她一記當頭棒喝,告訴她這都是她作下的孽,要還的。
“當初結婚的時候你就沒想過會不會後悔?”陸東庭因爲她動不動說後悔,動不動說分手而臉色鐵青。
蘇窈攢出個深深的笑,笑意不達眼底,“當初我根本就沒想過跟你之間有懷孕生子的可能,我就是衝着錢來的,早知道如此,我還不如當初就安安分分的呆在紐約,至少不用像現在這樣……”
蘇窈語無倫次,心中像是有什麼東西,一層一層的緩緩壓上來,將她壓得喘不過氣,會這般難受,是因爲明知錯在哪兒,卻再也無能爲力。
陸東庭聲線緊繃,臉色陰鬱,“這樣什麼?”
蘇窈紅着眼眶看着他,輕笑一聲,“這樣得不償失。”
陸東庭沒有迴應,沉默了半晌,然後鬆開,漠然的轉開臉看着前方,挺直的鼻樑,緊抿的薄脣,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冷硬而凌厲。
他沒有再看她一眼,若有所思半晌,泠然一笑:“至少你除了錢,還得到了一些其他的東西,但你既然會說是得不償失,那這些東西在你看來應該是無足輕重的。”
他說完,重新啓動引擎,再次匯入嘈雜的車流。
蘇窈心底微顫,訥訥的看了他良久,突然就生出一股衝動,追根究底的衝動,她這麼想着,也就這麼做了。
問:“什麼東西?”
陸東庭不再理她了。
蘇窈卻跟他、跟自己拗上了,抓着他的手臂說:“你說,是什麼東西!”
陸東庭餘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不是不在乎嗎?只想着離婚,逃避,後悔,我說的做的你正視過,相信過?”
“你說我就相信了。”蘇窈緊緊抓着他的手臂。
她就想聽一個結果,能讓她在茫然中找到一絲依附。
陸東庭耐心十足,壓低了聲音說:“你到底是真懂,還是在揣着明白裝糊塗?你看着我是那種不計較得失給一個女人收拾爛攤子的男人?”
對,他是商人,精明到極致,手腕鐵硬的商人,一物換一物纔是他的原則,沒有誰能逼他做他不願意做的事,除非他願意,除非那個人讓他心甘情願。
有了這個認知,蘇窈心砰砰直跳,握着他的手也不知不覺的緊了緊,掌心貼着他的大衣衣料,隱隱能感受到源自他肌理深處跳動的脈搏。
鮮活而真實。
蘇窈血脈噴張,只覺得背脊僵直,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因爲某些念頭而心猿意馬。
蘇窈鼓起勇氣,“陸東庭……”她緊緊捏着一角,滿心躊躇無處發泄。
陸東庭骨骼修長雅緻的手搭在方向盤上,慵懶的應了一聲,“嗯?”
蘇窈眸光順着他的手往上移,漸漸定格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
車廂空間狹窄,無形之間讓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連對方的呼吸都能感受到在車廂裡起伏。
“陸東庭,你喜歡我嗎?”話一出口,她如同被抽空了力氣一般,若不是因爲坐着,她肯定會雙腳發虛。
車廂裡只剩下車輪平穩碾壓在地面上的聲音,沉悶而低迷,她神經虛虛浮浮着。
陸東庭卻仍舊一言不發,喜怒不顯,她也猜不透他到底作何想法,陸東庭的沉默讓氣氛變得尷尬而難熬。
這讓蘇窈瞬間露怯,後悔問出這樣的話,趕緊收回手來,側回身子要坐正。
下一秒手腕卻被緊緊攥住。
蘇窈看向手腕上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她突然覺得自己冒失而有失矜持,因爲他那句話就思緒紛亂悸動不堪。
或許陸東庭是別有他意,而她過分渴望得到他的回答的行爲,暴露了她的言行不一,嘴上說着後悔,卻像是巴不得想要跳進這團泥潭不想離開似的。
蘇窈退縮着,呼吸變得濃厚起來。
但這一刻的緊張,好在掩蓋住了今天一天的兵荒馬亂。
陸東庭挺認真的看了她一眼,一如既往的淡然語氣中夾雜着幾分嘲弄:“喜不喜歡又如何,反正在你看來,不也是無足輕重,並未當做一回事嗎?”
蘇窈無言以對,論抓人語病藉此堵人嘴的功力,她比不上他,只能嘴硬辯解,“我沒有……”
稍許,陸東庭抓着她的手也不放,銳利沉穩的眉眼掃過她:“沒有?沒有什麼?沒有想過離婚,還是沒有想過相信我?”
蘇窈心中一亂,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有些事不是一兩日就能做到的。”蘇窈垂下頭說。
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個道理,感情不是一兩日就能牢固,即便能說出喜歡,也不一定是真喜歡,信任二字說得出口,卻難以在短時間內做到。
陸東庭手搭在她腿上,手握着她的,“你想要的,我都會盡力給你,陸太太。”
蘇窈看着握住自己的遒勁手掌,長指修長而有力,她的手如同嵌在他手心一樣,她試着用手去回握了兩下他的手。
是與以前不一樣的感覺,或許是心中篤定了他對自己有感情,所以要有底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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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珩傷勢未愈還躺在醫院,但是自他受傷以來寸步不離的蘇西溪,昨晚之後便再也沒出現過。
秦珩看見新聞之後,撥了一天蘇西溪的電話都是關機狀態。
他已經讓人去找蘇西溪,想方設法降低輿
論帶來的影響,還不能下牀的他躺在病牀上焦頭爛額。
此時蘇西溪卻在酒店的總統套房裡,運動完,做了個spa後回到房間,倒了一杯紅酒坐在窗邊欣賞着華燈未央的大都市。
這纔拿出手機看着各種各樣的來電提示和短信。
一一翻下去,秦珩,宋曉瑜,蘇淮生,還有……姜初映?
蘇西溪挑了挑眉,剛要把手機扔到一邊,姜初映的電話又進來了。
看樣子是隨時隨地都在重複撥號中。
蘇西溪慢悠悠的接了電話,語調懶散,幽幽道:“喂?”
姜初映壓抑着怒氣,“蘇西溪,誰讓你把那些消息給媒體的?”
“我怎麼有點聽不懂?”蘇西溪呷了一口紅酒,故作茫然。
“你少給我裝傻!”姜初映有些咬牙切齒,憤憤的說:“你別以爲我不知道蘇窈的醜聞都是捅出去的!那些照片只有你有,我跟陸東庭的事我也告訴過你……”
姜初映話沒說完便被蘇西溪打斷,“是我捅出去的又怎樣?礙着你了嗎?哦,沒有礙着你,但是礙着你的心上人了。”
蘇西溪無所謂的笑了一聲,“蘇窈跟我之間有些事是剪不斷也避不開,我跟她互相看不順眼很正常。但是姜初映,你也真是挺有心機的。要不是你上次喝醉無意間說出你對陸東庭的一片赤忱之心,我都還不會反應過來……”
蘇西溪冷哼,接着說:“每一次出了事,你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剛正不阿地給我出主意,原來玩兒的是借刀殺人這一招啊!既不會髒你的手,還能給蘇窈搞出一堆麻煩,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牌。然而你當我蘇西溪是什麼,你姜大律師的槍嗎?指哪兒我就打哪兒啊?不過,這一次免費如你所願了。所有人都認爲蘇窈是你和陸東庭之間的小三,你還不抓緊時間去引導輿
論走向?說不定你還有機會成爲下一任陸太太。”
---題外話---四千……還差兩千。
正文 第189章 189.你這種只管自己所愛不顧他人死活的男人最噁心!
蘇西溪的漫不經心的說完,脣角盪漾着一抹濃麗的笑意。
纖細的長指握着高腳杯,微啓紅脣,不緊不慢抿了一口紅酒。
她嬌瘦的身子整個陷進落地窗前的觀景單人沙發裡,旁邊一盞暗橘色的落地臺燈,沙發的扶手上擱着一本翻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聖經》。
朦朧的光線下,剛做過護膚的蘇西溪,皮膚細膩光滑,連日來的憔悴似乎已經不見了蹤影,身上被籠罩着一層淡淡氤氳的光暈。
聽着那邊傳來有些厚重的呼吸,似乎是被她的話氣得一時間難以開口醢。
蘇西溪黝黑的瞳仁晶亮卻空洞,她攏了攏長髮,說:“姜初映,有什麼不好承認的呢,蘇窈現在一身罵名,你很開心,不是嗎?”
“你給東盛造成的影響和損失,你以爲陸家的人會放過你,會放過蘇家?”姜初映冷笑。
蘇西溪瞭然的‘哦’了一聲,“原來是在替你的心上人抱不平?緹”
姜初映緊咬牙關。
蘇西溪伸出自己的手漫不經心看了一眼,暗紅色指甲油冶豔性感,她輕輕的曲了一下指尖,頓時就像女鬼狠厲地張開手掌,危險,也奪人心魄。
她同時心不在焉的說:“可是你何必呢,陸東庭有了蘇窈,你現在不過就是他眼裡的一根雞肋。你當初對我說,要爭取,可你這麼多年,不也沒勇氣光明正大去爭取嗎?他現在對你僅剩的,不過就是當年給你的那些虛而不實的承諾,幫你解決問題,那是看在當年情義的份上。他呀,不愛你……”
“那也輪不到你說三道四,”姜初映冷着聲調說:“爲了一個男人,你這是要與整個陸家爲敵,你能得到什麼好處?”
蘇西溪說着,手指猛地一收,蓋在了旁邊那本《聖經》上。
“好處?”蘇西溪反問一聲,又幽幽的自問自答,“我得不到什麼好處,但是我能讓他們都不好過。”
“你瘋了。”
“呵,”蘇西溪笑了聲,吸了一下鼻子,伸手去抹掉眼角的淚痕,“這次不好意思了,利用了你的**,但你也利用過我,就算兩清了。”
她說完然後掛了電話。
剛纔通話中,一直響着來電提醒,蘇西溪不消去想也知道是誰,看着秦珩的名字閃爍了許久,才終於接起。
“喂,”她脣邊攢着好看的笑,聲音嬌軟,“終於想起我了?”
秦珩沒有一句多餘的話,低沉的聲音隱含着怒意:“蘇西溪,你玩兒過了。”
“所以呢?”
“澄清,”秦珩說。
蘇西溪尾音上挑,頗有些挑釁的意味:“我不。”
秦珩頓了一秒鐘,隨後放緩了語氣問:“你想要什麼?愛情?你以爲做了這些事,我還會愛你?趁早收手,事情可以按照原來的軌跡發展,我會娶你。”
蘇西溪聽完就笑了,窩在沙發裡笑得眼淚直流,語氣卻倨傲嬌媚,“娶我?爲了蘇窈你不想娶我,現在也是爲了蘇窈,你要娶我。”
她頓了頓,呼吸急促,止不住眼淚,她半撐着頭,語不成句的問他:“秦珩,是不是除了蘇窈,所有女人在裡眼裡都廉價得只是一筆交易?”
良久,秦珩沉默得讓人覺得他似乎已經沒有在聽電話。
過了會兒,低沉的聲音纔沒有起伏的傳來:“蘇西溪,我們的開始,包括訂婚,將來的婚姻,不過是爲了實現商業上的共贏,既然你姓蘇,不應該不知道這個道理。”
“那你爲什麼一開始要裝作對我深情的樣子!”蘇西溪說到這兒,嘶吼出聲。
“那樣不過是想讓我們之間的相處不那麼難受。”
“哈,”蘇西溪譏諷一笑,“那爲什麼不繼續裝下去,不知道我難受嗎?”
“感情這東西勉強不了。”
秦珩想也不想的回答,冷淡,漠然。
蘇西溪足足愣了許久,明明呆在恆溫的室內,她卻感覺外面凌冽的寒風往她身上拍打,一刀刀割在她的背上,心裡,她再也挺不直背脊,彎倒在沙發中。
“呵呵,說得好。難道是我讓你得不到蘇窈嗎?還不是你沒本事,沒法事業愛人兩全!你沒能跟蘇窈在一起那是你自己的選擇,關我屁事啊!我欠了你嗎?誰他媽給你刀子隨便往我心上捅的?要麼別讓我愛上你,既然來招惹了我就給我全心全意!你知道什麼人最噁心嗎?就是你這種只管自己所愛不顧他人死活的男人!”
蘇西溪說道最後,嘶吼得嗓子粗啞,將頭埋在自己膝蓋間,死死咬住脣不讓自己嚎啕出聲。
秦珩沒有反駁她的話,因爲覺得是事實,也覺得無所謂。
“既然看透了我是什麼樣的人,就別在我身上大費周章,不值得。到最後害人害己。”
“可是我恨你啊……”蘇西溪將手插|入發間,低低的說:“可是我好恨你,誰讓我愛上了你……我想要的是和所愛的人也愛我,而不是爲了結婚而結婚,更不是爲了蘇家而結婚!懂嗎?你能成全我媽?不能成全就閉嘴。”
秦珩果真沒說話。
蘇西溪兀自點點頭,“好的,我懂了。”
她掛了電話。
將自己縮成蝦米一般的姿勢,在沙發上坐了許久,蘇淮生和宋曉瑜幾乎將電話打爆她也沒有接。
她就任性這一次,就任性了這麼一次,卻感覺已經沒有後路可退了。
她從未想過,爲了一個男人,她會走到今天的地步,從小培養起來的自制力再也不復存在。
是這件事,將她從小積累在心中自卑、隱忍、壓抑統統釋放了出來。
憑什麼她的人生就應該活在別人的影子裡,憑什麼就該在悲催中度過了?
過了許久,她平息下來,將手機扔在沙發上,起身去換了一身暗紅色長裙,化了妝,又將杯子裡的酒一仰而盡。
隨後捏着手袋不乏緩慢的往酒店裡的私人酒吧裡走去。
白金五星級酒店裡非富即貴,動輒也是身家能力不凡的人,酒吧也只對入住酒店的賓客開放。
這個時間段,酒吧裡的光線交錯,此時沒有震人耳膜的重金屬,只響着如同靡靡之音的爵士。
蘇西溪在吧檯要了一杯烈酒。
正要往脣邊送,旁邊突然伸出來一隻手,改變了酒杯的方向。
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掌正握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奪去了她手裡的酒杯放在一邊。
“烈酒傷身,更傷女人身。”
蘇西溪眉眼稍擡,淡笑不屑的看向來人,濃烈的眉眼風情婉轉。
“祁二公子什麼時候這麼多管閒事了?”蘇西溪不在意的說着,轉眼就將酒奪回灌入喉中。
她從未喝過這樣烈的酒,辣得她喉嚨如火般灼燒,她卻面不改色,眼淚卻直掉。
“不過是看你借酒療傷挺意外的,”祁靖朗立在她身旁,高大的陰影籠罩着她,“怎麼,還不解氣?”
蘇西溪皺眉看向他。
“這種事,只要不是做得特別隱秘,稍微追根溯源一查就能查出來,”祁靖朗晃了晃手裡的酒,“不過我看你也是破罐子破摔,根本沒想過特意去隱藏身份。”
蘇西溪冷笑,“自以爲是。”
“難道我說錯了?”祁靖朗捏着下巴故作思考,“不過,你應該好好考慮的是,你今後應該怎麼在蘇家立足,而不是借酒澆愁。”
蘇西溪頓了頓,握着空酒杯,緊緊抿着紅脣。
祁靖朗點了點她,“這就是做事不考慮後果的壞處,一時解氣了,今後怎麼辦呢?蘇小姐還這麼年輕,可別自斷後路。”
祁靖朗語聲緩慢,讓人聽不出情緒,黑眸低沉,語氣輕佻而危險。
蘇西溪站起來,說了句“與你無關”之後就要離開,祁靖朗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蘇西溪腳下一扭,重心不穩,身子直往祁靖朗身上貼去。
祁靖朗一手攬着她的腰,一手將酒杯在吧檯上放下,動作一氣呵成,低低的輕笑,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脣若有似無的貼在她耳根上:“蘇小姐這是做什麼?你可是訂了婚的人,讓人看見了可就說不清楚。”
蘇西溪耳根子一陣發熱,並且那股熱氣從耳朵鑽入毛孔,直至蔓延全身:“你給我放開!”
“生氣了?”祁靖朗看着惱羞成怒的蘇西溪,勾勾脣角:“笑起來多好看。”
正文 第190章 190.怎麼,你要爲了蘇窈這小白眼狼跟我翻臉?
衆人一陣唏噓。
又有人補充,“我表姐呀,在CBD上班,我表姐夫又是公司高層,傳來傳去就傳出了那麼點小道消息,說陸東庭和蘇窈之間很複雜的,牽扯着各種利益糾葛,之前傳陸東庭和蘇窈感情不和各自外遇,蘇窈居心叵測什麼的好像都是有跡可循。最重要的,有人說,蘇窈那天跟陸翰白在一架飛機上,是因爲兩人搞上了……”
那名護士,目光耐人尋味地鬥了鬥手指,“陸東庭被綠啦!”
其餘人將信將疑,倒是有人感慨說:“不過,陸家的,三個人都住在醫院,一個老弱身殘,一個神智不清,一個意識全無,這都是什麼運氣啊……”
“不過,陸翰白傷勢更重都能睜眼,有意識了,蘇窈怎麼還不醒呢?”
“誰知道呢……”
幾人正進行着飯點討論,有病房按鈴,同事們四散開去,護士站只留了三個人,實習護士和護士長還在那兒坐着。
過了好半會兒,突然傳來小孩兒撕心裂肺的哭聲,穿透了走廊,聽起來真是委屈巴巴。
————————
陸東庭抱着陸希承推開病房門,裡面一張大牀,周圍圍繞着各種醫用儀器,窗外一片漆黑,城市的燈火闌珊被住院樓前的小公園阻隔在不遠之外。
陸東庭遙望了一下遠處廣告牌的燈光,這纔看向她,可今天依舊是昨天的重複,蘇窈靜靜躺在病牀上,沒有絲毫的生氣。
整個房間裡,只能聽見醫用儀器傳來些微的聲響,讓病房不至於安靜到死寂。
牀頭一盞白色的壁燈開着,襯得她的臉蒼色如紙。
陸東庭目光像是被釘在了她身上,站在關上的門前,半天沒動作。
陸希承趴在他肩頭,小嘴張開咿咿呀呀不知說着哪國語在逗弄他的新玩具,軟軟的呼吸打在陸東庭頸畔。
暖暖的氣息才令他回過神,伸手拍開了病房的燈控開關。
他將聖誕老人陸寶寶放在蘇窈旁邊的牀頭坐着,把玩具放在他面前,讓他自己玩。
自己則坐在旁邊拿出藥給她擦。
蘇窈額頭上的傷已經好全,長出了粉嫩的新肉,這抹粉在過分蒼白的臉上,顯得尤爲突出。
陸東庭手指在她額頭上打圈。
清雋的五官,瘦削的面龐,深邃眼窩下那雙黑沉的眸子,變得更加銳利。
姚現在背後評價過他,目光所過之處,絲毫不近人情。
而此刻,他看着她,清濯平靜的目光下只有無盡的溫柔和眷念,薄脣緊抿,動作也像動作一般小心。
微帶薄繭的大掌順着她臉頰輪廓的柔順弧度下滑,拇指指腹劃過她的舊傷,眷念着她每一寸肌膚,還好,是有溫度的。
她這人怕痛,以前切菜割了手指都要叫半天,也不知道痛哭了沒有。
她性子也挺能忍,也不知道爲了不露怯,心裡咬牙承受着疼痛的時候有多難受。
她有些臭美,愛漂亮,額頭上幾個疤痕,剪個劉海遮一遮還是能藏住,但是他知道她心裡肯定會介意,還好這藥能祛疤。
從結痂之後他每天都給擦,不然這麼深的疤痕,不可能只留下淡粉色的淺印。
“蘇窈,”陸東庭手貼在她臉上,眼神越來越深,聲音喑啞,“睡這麼久不嫌累麼?再不鬆筋動骨,醒來就只能坐輪椅了。”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跟他置氣,是不是恨他,但至少先醒過來,想怎樣,他都順着她。
小傢伙原本坐在一邊玩玩具,手裡抱着聖誕老人,轉眼看着自家老爸的臉都快疊在老媽臉上,看得直了眼,一動不動。
還不能將坐姿駕輕就熟的小傢伙,手裡晃了晃聖誕老人,突然就慢慢往後倒去,躺在軟軟的被褥上翻了個身——
突然旁邊傳來‘咚’的一聲。
陸東庭一怔。
靜默了片刻,滔天的哭聲頓時傳來。
陸東庭手指動了動,卻擡頭看向蘇窈,一手貼着她的脖子,一手貼着她的臉,半威脅地輕聲道:“陸希承摔下牀了。”
突然病房的門被推開,護士看見眼前的狀況,蒙圈了。
只見陸東庭俯身看着蘇窈,鼻尖挨着鼻尖,下一秒就要親上去的距離,但是,一眼望去,只聞哭聲,見不到孩子。
小護士有點害怕地看着一動不動的陸東庭,囁嚅了一下嘴脣:“陸先生……”
“滾出去。”
“可是,陸先生你兒子……”
“讓你滾出去。”
陸東庭就保持着那個姿勢,聲音不鹹不淡,卻讓人背脊發冷,小護士不敢不從,咬咬牙,有些失落難受地關上門出去了。
陸寶寶人生第一次摔下牀,哭得讓人心臟都揪了起來。
病牀的四周鋪了地毯,不比家裡的柔軟,但陸希承穿得厚,哭得如此厲害出了摔痛了,更多的是因爲收到了驚嚇。
許久不被抱起來,哭得更厲害。
陸東庭大步過去將他一把撈起來,陸希承哭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豆大的眼淚直往下掉。
他將哭聲不止的小傢伙放在蘇窈旁邊,陸希承哭得喘不過氣,失聲一會兒,換了口氣之後,哭得更加嘹亮。
陸東庭不管不顧,目光執着得令人懼怕,聲音近乎固執,“你不是最疼他嗎?自己起來哄哄他。”
葉棠茵和張嬸推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氣得她一把扔下手袋,過去就在陸東庭背上狠拍一巴掌,“你真是病的不輕!”
氣哼哼的說完,憐惜地一把將小孫子抱在懷裡安慰。
陸希承這才止住了哭。
葉棠茵看着握着蘇窈的手的陸東庭,他一聲不吭,側面都能看見他臉部突出的棱角。
心裡一酸,抱着哭哭啼啼小傢伙轉開頭去。
陸希承這段時間哭得不少,兩個多月前強行給他斷了奶,每次餓了就哭,但就是不喝奶粉,哭得滿臉通紅才能硬喂進去一點,好些日子才適應過來。
而且之前蘇窈都是自己儘可能親力親爲照顧他,日日呆在蘇窈身邊,這種小嬰兒,剛出生的時候跟母親的關係親近的話,後期會產生很強的對母親的依賴,突然失去這種依賴,強烈缺乏安全感。
那段時間陸東庭又整晚整晚呆在醫院,小傢伙不得不跟葉棠茵睡,半夜老是哭醒。
這樣哭下去卻不是辦法,她才叫回來陸東庭晚上帶帶孩子,看行不行得通,果然小傢伙晚上睡在主臥陸東庭旁邊,安分了許多,之後變成一人帶一晚,這樣一直一個多月才稍有好轉。
想想小傢伙小小年紀遭的罪,心裡都不是滋味,何況是看見陸東庭這麼大個人,以肉眼能見的速度一天天消瘦。
聽到動靜後,剛好在值班的醫生也走了過來,他只是在剛開始的時候給蘇窈動過手術,之後的兩場手術,都是陸家從B市那邊請的一名年輕卻有威望的教授軍醫過來做的。
他現在更多的是負責蘇窈的日常情況監護。
醫生身後跟着剛纔那名小護士,怯生生的躲在醫生後面,害怕被陸東庭知道是她去叫的醫生。
葉棠茵看了眼陸東庭,又瞧向醫生,問出了護士之間談論過的一個問題:“我記得,一起送來那個陸翰白,情況比窈窈情況更嚴重,爲什麼他已經恢復意識了,窈窈卻沒絲毫醒來的跡象。”
醫生沉默了半晌,陸東庭也突然看向他,漆黑沉冷的眸子讓他倍感壓力,無奈嘆息了一聲,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她頭部有創傷,是撞上硬物所致,在爆炸之前就有腦震盪的跡象了,加上後來爆炸的衝力,落水……腦補受損,恢復起來需要時間。”
他說完,突然病房門被打開,進來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年輕男人,斯文俊秀,戴着副眼鏡,慢條斯理的靠在牀邊,說:“也有可能是她自己不想醒過來,大腦的自我意識控制行爲,創傷已經基本修復,就算有後遺症意識恢復影響便不會太大。出現這樣的狀況,除了她的身體大腦眼中受損之外,自我潛意識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說話的就是給蘇窈動手術的年輕醫學教授,也是軍醫,更是程閆和葉霏苓的大兒子程景司。
陸東庭無聲地看向蘇窈,緊閉的眼睛,和那人說的一番話——她自己不想醒過來——像刺戳在某個地方,刺進去還不夠,還要細細碾磨,讓他仔細嘗着那股難受的滋味,是怎樣的熬人。
葉棠茵拉住那人的袖子,心力交瘁,“景司,她怎麼可能不想醒來呢,寶寶這麼小,她捨不得的。”
正文 第191章 191.陸東庭深刻的意識到一個問題,蘇窈是個容易放棄的女人
“夫妻?”陸長南煞有介事的一笑,即刻又像變臉似的拉下臉來,“以前我總跟你爸說起,打小就覺得你是個冷情冷性的孩子,卻不曾想過,如今你竟然還會我說起‘夫妻’二字的意義。你也真是出息,維護一個利用你的女人,現在被人傳得頭頭是道,你也不嫌丟人!”
正值年關出了這樣的事,陸長南向來注重名聲,本來對此頗有意見。
但是昨天陸東庭跟他談過,難得的,放下了他端了三十年的架子,在他這個爺爺面前跟他字句解釋。
這年頭,想要空手套白狼的女孩子太多,既然有資本可走捷徑爲何不可?況且蘇窈的出身,也還過得去,陸家不需要一個用孃家的財力物力幫襯的媳婦,陸東庭也並不需要娶一個事業夥伴。
他做爺爺的要求不高,只要身家清白,沒有他心就好醢。
誰知道怕什麼來什麼,不僅目的不單純,婚後還跟別的男人牽扯不清。
照片裡穿軍裝那個男人,看不清軍銜也看不清面貌,只一個背影,扒也扒不出個什麼,但他心裡卻是清楚明白的。
那是孟家的兒子孟衍之緹。
儘管陸東庭解釋過,都是被有心人拍出來的,她和蘇窈曾經也有過感情基礎,之後後來因爲種種原因,並沒有在一起。
陸東庭心裡想,他這麼說也沒錯,當年蘇窈暗戀他,這是感情基礎吧?後來因爲蕭家出事離開,沒有恆心的女人就半途而廢了,這算是原因吧?
想到半途而廢,陸東庭就深刻的意識到一個問題,蘇窈是個容易放棄的女人。
其實歸根究底不過是當年蘇窈戀他戀得不夠深,不然後來哪還能被秦珩忽悠得五迷三道,不僅差點上了賊船,還沒有戲耍了一把。
但陸長南當他放屁放屁放屁,真他媽當他老了就可以胡亂忽悠他,當他神志不清吶?
呵呵兩聲,當時就說:“她要是行爲規矩,會被拍出那樣的照片?你解釋得再多也抹滅不了她這人不單純的事實!還有,感情基礎,你跟她又是什麼時候有的感情基礎?”
陸東庭那時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沒辦法扭轉你對她的看法,但您換個思維方式想想,如果她真是那樣的女人我會娶她嗎?她那點小伎倆,我也不是制不住她。”
陸長南沒想到自己這個孫子如此心平氣和的跟他說這麼多話,竟然是爲了一個女人。
他挺和氣的一笑,“喲,敢情是你自願跳進坑裡的啊?”轉而眼睛橫了他一眼,吹鬍子瞪眼的說:“呵,不就是色迷心竅!還以爲你多本事呢?”
“是,男人誰沒個色迷心竅的時候。”陸東庭一笑,回答得毫不含糊。
陸長南被堵得什麼都說不出來,板着老臉看向一邊,哼了一聲之後,一萬句老人言都化作一倆字:“出息!”
“總是,這事不是您想的那樣,也不需要您出面解決,還希望您看在曾孫的份上,別讓蘇窈太難堪。”
陸長南頂想說一句,好像除了她就沒人能給陸家添丁了似的。
但是想着那小曾孫,張了張嘴,還真沒話說了,面上陰陽怪氣的誰都不想裡,卻也是對陸東庭的話默許了。
可今天陸長南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將蘇窈拒之門外,確實讓陸東庭生氣了,念在陸長南年邁,這事又確實是他們夫妻二人的過失,所以也就耐着性子跟他說話。
又一次拿出未出世的孩子當做擋箭牌,一個字一個句的跟他講道理。
陸東庭迴應稱:“都不是事實,有什麼好丟臉的?只要我心裡明白她是清白的就夠了。”
“哦?那你這麼說,當初她爲了拿回蘇家的股份跟你結婚的事,她也是清白的?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前段時間蘇家在香港的工程出問題,被政府調查不是你搞的鬼!她這是結了婚之後更方便拿你當槍使吶!這就是你所說的清白?”
“不是,”陸東庭說:“但是我自願的。”
陸長南一口氣喘不上來,眼睛瞪得溜圓,醞釀了一口氣在胸口裡,張口就衝他嚷:“滾滾滾!”
“您怎麼說也該給個說法再趕人,蘇窈性子拗,要是您不鬆口見她,她是不會走的,這陣子天氣不好,長時間待在外面……”
打蛇打七寸,說話要懂得拿捏。
陸東庭停在這裡,意思很明顯。
陸長南第一次感到被人逼到別無選擇的地步,氣得臉色鐵青,“要是有天我死了,肯定是被你氣死的!”
陸東庭笑,“我讓蘇窈進來大聲招呼。”
陸長南別開頭,側對着門口的方向,嘴裡咕噥,“打什麼招呼……”
陸東庭沒理他,直接打開門將蘇窈帶進來。
蘇窈進去之前,心裡百感交集,阻止陸東庭的動作,抿了抿脣問:“爺爺真的願意見我?”
“嗯,進去吧。”
蘇窈心裡沒底,這兩天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只遵循着本能,像是身後有什麼驅趕着,茫然的去做下意識應該做的事。
就比如,她覺得第一步該做的,應該是跟陸老解釋。
儘管這種時候在別人看來很無力,畢竟那些做過了,她也沒辦法否認。
陸東庭捏了你她手說:“待會兒大聲招呼就行了,別的事不用管,我已經跟他解釋過了。”
蘇窈擡起頭問他:“你怎麼解釋的?”
“想知道?”陸東庭挑眉。
蘇窈沒想到他這時候還有心情玩笑,心不在焉的皺了皺眉。
陸東庭見狀也沒再逗她,“先進去,回去我再告訴你。”
葉棠茵見着有陸東庭隨蘇窈一起,她就沒跟進去。
一個人坐在走廊上,又想了許多,她這個兒子,他要是不願意,可沒人能算計到他頭上。
這點睚眥必報的性格像極了那個人。
年輕人的事,她是看不透了,或許是當年已經消耗掉了所有去細思情情愛愛的精力與熱情,她懶得再去深究。
不管是你情我願還是後知後覺,曲折起伏抑或是細水長流,讓他們自己折騰,不到最後,是看不到結果的。
就像她和陸繼煥,折騰了小半輩子,結果是有了,卻不盡人意,她怨過氣過也後悔過,悔的不是跟他經歷過的那些,而是後悔他不解釋,她便不聽解釋,一氣之下遠走他鄉,甚至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面,餘下不能挽回的遺憾。
她不想在自己兒子身上看到歷史無情重演。
蘇窈跟在陸東庭身後,陸長南看葉沒看她一眼,一副懶得看的樣子。
蘇窈心裡不是滋味。
“爺爺。”
陸長南半天沒回應。
陸東庭將手環到蘇窈腰後,輕擰眉心垂眸看着蘇窈,低沉的語氣中夾雜着一絲擔憂:“怎麼了?又不舒服了?”
蘇窈,“……”
陸長南轉過頭來,重重的清了清嗓子,橫了二人一眼,“裝什麼裝。”
“爺爺,您身體怎麼樣了?”蘇窈咬咬脣問。
陸長南收起橫眉冷對的表情,神色卻越發淡漠,威嚴而冷肅,“好多了,天這麼冷,醫院細菌又多,別守在這兒,自個兒回家養着吧。”
蘇窈知道,陸長南會答應見她一面,囑咐一句‘好生養着’,都是看在肚子裡孩子的面上。
她也知道不能着急於一時,而陸老不鹹不淡的態度,徹底讓她想要解釋的話說不出口。
蘇窈點點頭:“爺爺您也注意身體。”
“嗯。”陸長南沉吟一聲。
陸長南在陸東庭面前可以隨意訓斥他,那也是因爲陸東庭是他親孫,無論他犯了什麼錯,都有陸家的血脈爲其化解。
蘇窈就不一樣了。
錢和目的這兩個字,單看沒什麼,但是合在一起了,就是十分讓人敏感的組合。
越是龐大的家族,就越是在意,尤其陸長南還是生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相對較傳統的老人。
一旦審視一個人的時候出現了偏頗,便一時間很難改觀。
但陸長南肯見她,已經是邁出了第一步了。
最終陸東庭帶着蘇窈和葉棠茵一起去吃了飯,葉棠茵堅持要回醫院去,陸東庭說有人守着,讓她回去好好休息,之後又將人送回了公寓,才和蘇窈一起打道回家。
蘇窈在那兒坐了一天,她一直沒說,她肚子有點隱隱的脹痛,整整一天,飯沒吃好,更沒有休息好。
葉棠茵下車之後,她才鬆懈下來,沒什麼力氣的靠在車座上,手撫着肚子。
正文 第192章 192.如果她真的栽在陸東庭手上,那也是她親自遞的刀
葉棠茵下車之後,蘇窈才鬆懈下來,沒什麼力氣的靠在車座上,手撫着肚子。`
她察覺到自己狀態的變化,心中只剩百轉千回,一切都起源於昨天葉棠茵那個震驚的眼神和要說不說的話。
她覺得自己是個不能太輕易承情的人。
她就容易毫無防備的去信賴一個無微不至體貼着她的人,無限放大對方的好。
這才導致,對方一個質疑的眼神都會對她本身產生成倍的殺傷力醢。
儘管葉棠茵的反應在他人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條件反射。
蘇窈懷孕之後有午睡的習慣,特別是作息規律之後,每天中午至少要睡兩個小時。
這兩天的事卻強行打破了她的作息時間,她是個不睡午覺,下午乃至晚上都會特別筋疲力盡的人,加之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突然放鬆下來,會讓人更加感覺疲軟緹。
陸東庭今天開的添越,同一般車型相比之下,車廂足夠寬敞,但是坐進兩個沉默的人,便顯得狹窄。
陸東庭一手仗着方向盤,右臂支在中間的儲物箱上,手心向下要去蓋蘇窈放在腿上的手。
蘇窈沉重的眼皮突然睜開,她沒有去看他,但是在他手指的引導下,自動手心朝上,緩緩跟他十指相扣。
其實,對於她和陸東庭之間的感情,她覺得很虛浮,沒有真實感。
她很怕她對他依賴成癮之後,若是他熱情不再,她會受不了那種天上地下的落差。
愛情這東西,需要雙方拿捏着一個度,稍有不慎崩了的話,害人害己。若是最後不能得到,就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擁有,但偏偏有人即便知道前面是灘塗,也要作死一赴。
怪只怪她定力不夠。
反正她是覺得,陸東庭對她溫柔的時候,她便無力抵抗,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栽在陸東庭手上,那也是她親自遞的刀。
蘇窈這麼想着,手指一收,緊緊將他攥了一攥。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跟爺爺解釋的?”蘇窈耷了耷眼皮,懶懶的問。
陸東庭笑了笑,輪廓線條分明的臉上絲毫不見倦意,故意繞圈子,“什麼解釋?”
陸東庭尋常時候的笑不是爽朗溫煦的,無論什麼時候,只是嘴角揚起一抹弧度,眼角笑意沉而淡,不會保持太久,轉瞬而逝,才使他給人一種不苟言笑的感覺,嚴肅沉穩也冷淡寡言。
“就是新聞上報道那些事,你如何解釋的?”
蘇窈眼神堅定,言辭認真,陸東庭才收斂了起笑意,說:“如實解釋的。”
蘇窈心裡一個慌神,“什麼叫如實解釋?你說了我跟你結婚的原因了嗎?”
她明明也是打算要對陸老如實相告的,但這時候卻還是控制不住的感到心亂如麻,她下意識地抓住了陸東庭的小臂。
陸東庭瞟了一眼抓着自己的那幾根骨節細緻的手指,“難道你想撒謊?”
“我沒有……”
蘇窈覺得事情發生得措手不及,她還沒準備好怎麼去面對,或許是這幾個月來過得太安逸了,讓她喪失了憂患意識,才導致處理起有些事來就像趕鴨子上架一般手忙腳亂的。
蘇窈當真了,情緒一下子就不在狀態了,皺着眉望向窗外,也不說話。
陸東庭適可而止,又補充:“我說了我是自願的。”
“有什麼差別嗎?”
還不是改變不了她靠不齒手段上位的事實。
蘇窈:“還說了什麼?”
“還說了我們是有感情基礎的,因爲誤會而沒能在一起。”
陸東庭似笑非笑的觀察着蘇窈臉上的變化,她有些生硬的扯了扯嘴角,“……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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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得不說,這是一個聽起來還不錯的藉口,模棱兩可的答案,不免將人的想法將另一方面引導——她是爲了挽回,抑或是心生歹意,纔出此下策。
可陸長南這麼精明的人,不會辨別不出真假,只能說,情急之下一時搪塞還行。
而蘇窈現在聽到‘感情基礎’幾個字卻有些心虛。
“難道說你真的只是看上我的錢?”
蘇窈否認之後,陸東庭就揪着她反問。
“不然呢……”
“現在呢?”
“什麼現在?”蘇窈不自在的轉過頭,故作不懂。
陸東庭這人還真是可笑,時而直白得讓人招架不住,時而深沉得讓人丁點都看不通透。
而陸東庭卻不作聲了,蘇窈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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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週六,但陸東庭依舊要去公司,剛準備出門的時候陸東庭就接到葉棠茵的電話,說是陸長南已經出院回家了。
人年紀越大,對醫院越是有一種抗拒心理,好像醫院就是虛弱與疾病的代名詞,越是經歷過輝煌的、強大的人,越是無法接受自己日漸老去,疾病纏身。
陸東庭沒意見,只讓陸長南的私人醫生要時刻的監測他的身體狀況。
大年二十九,也是加班高峰期。
工作的人都忙着將手裡的工作趕快完成,好安生的享受新年的假期。
然而這個春節有些人註定過不太平。
陸東庭和蘇窈這樁事關豪門醜聞的花邊事件還在持續發酵中。
在蘇窈被罵成過街老鼠之時,卻突然峰迴路轉。
有知情人士透露,蘇窈和陸東庭結婚的原因可以列出一百條,但是蘇窈不是小三。
這位知情人士提到,陸東庭和姜初映之間曾經的確是男女關係,但兩人已經分手很長一段時間了,至少在蘇窈和陸東庭結婚的時候,兩個人是處於分手的狀態,而姜初映卻在陸東庭婚後與其有過曖昧。
那麼問題來了,到底誰做了誰的小三?
豪門的事總是千絲萬縷,說不清道不盡,但永遠能挑起人無盡的好奇心。
知道姜初映和陸東庭曾經事情的人不多,出了姜初映無意中透露給了蘇西溪之外,只有姜初映一個大學好友知道事情的全部經過,這人曾經是她的朋友,如今是她的對手。
這料便是她爆出來的。
在事情演變下,立刻有記者混進醫院,拍到了陸家小顧陸瑞姍去看望姜初映母親的照片,甚至收買了醫院的人,找到了陸東庭去姜沁瀾病房的監控錄像。
被連累進來的當事人齊宗臨和秦珩又紛紛爲蘇窈正名,是蘇窈和姜初映這兩人都有褒貶不一的評價。
齊宗臨其實是被迫發聲的,爲了和蘇窈撇清所謂的‘曖昧’關係,因爲已經有人跑到他的律師事務所故意找茬了。
蘇窈還親自打電話給他道歉,並且送了他一套價值不菲的茶具賠罪。
齊宗臨難得大手一揮不計較了,“得嘞得嘞,姑奶奶你快別給我送禮了,不然有人說你給我封口費。不過打官司記得還找我,我也打過好幾場維權的官司,鑑於咱們倆關係特殊,價格給你高三倍。”
蘇窈說了個‘滾’字掛了電話。
至於秦珩,蘇窈已經好幾天聯繫不上他。
而事情發展的高|潮是,姜初映必須要去幫東盛籤一份法律文書,但是對方看見是她後,主動要求換人。
業界也已經傳開,姜初映當初就是憑藉陸東庭才得以進東盛,什麼大狀,不過是傍男人大腿的花瓶一隻。
最後是陸東庭找回了遠在b市見丈母孃的東盛律師顧問寧欽去解決。
律師出了這樣的醜聞,跟被列進黑名單沒什麼兩樣。律師這個職業同樣是個名利場,多的是人嫉妒你的地位,緊盯着你,就等着你犯錯的那天好將你一舉打入泥潭,恨不得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姜初映顯然陷入了這樣的局面。
她素來又雷厲風行,本事是真大,但人也是真清高,在圈子裡沒有拉幫結派過,也沒朋友,很容易便成了衆矢之的。
而她現在連個可以找來幫她忙的人都沒有。
陸長南肯定已經知道她幫陸東庭做事,表面上不說,暗地裡已經生了芥蒂。她現在再去找陸東庭的話,也只是給他亂上添亂。
而季遠驍……她媽媽住院之後,她只收到過一條他很官方的慰問短信。
除夕這天,姜初映幫姜沁瀾辦了出院手續,回自己的公寓過年。
傍晚,她接到了霍南琛的電話,對比她的焦頭爛額,對方心情很不錯,應該說是毫不遮掩的幸災樂禍。
“聽說你被律師界列進黑名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