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早上,空氣中已經寒氣重重,光線灰濛濛的,臥室裡還是一片黑暗。
放在牀頭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響第一聲的時候陸東庭便已經醒來,伸手接起電話,看了一眼睡在旁邊的蘇窈沒有醒過來,才壓低聲音回電話:“喂。”
“陸總,我查到了您太太昨晚跟她表弟蕭宋離還有齊宗臨一起吃飯,蕭宋離走了之後,和齊宗臨一起去了隔壁咖啡廳,至於說了什麼就不知道了,坐了會兒後就各自回家了。”
看了眼蘇窈正對着他的那顆後腦勺,陸東庭用手指按了按眉骨,“我知道了。攖”
掛了電話,陸東庭看了眼時間,七點過六分。
他摁開自己這一側的壁燈,隨後掀開被子起牀。
蘇窈那邊什麼動靜都沒有,以前她聽到動靜會醒來,睡眼惺忪的看他一眼才又翻個身繼續睡,最近卻安安靜靜的睡得尤其沉。
陸東庭在牀邊站了一會兒,突然單膝跪在牀上,大掌按枕頭上,撐在她腦袋上方,另一隻手將她的腦袋扣住,使她的臉正對着她,然後吻了上去償。
蘇窈在熟睡中突然覺得呼吸困難,夢境中的自己落入深水,她呼吸不到一絲新鮮空氣,雙手一撲騰醒了過來,這才發現是有人堵住了她的嘴。
蘇窈一把推開他,杏眼圓睜,甕聲甕氣的說:“你做什麼一大早擾人清夢?”
陸東庭惡作劇達成,心情沒有來的好了些,目光卻還是依舊沉斂。
他的手還墊在她腦後,起牀後低沉的嗓音帶着點沙啞,“別老是睡,適當的運動運動。”
蘇窈困得不行,閉上眼睛歪着頭,重重應了聲:“嗯。”
一看就是情急之下敷衍的回答,陸東庭也沒再多計較。
陸東庭剛進衛生間,蘇窈胃裡一陣難受,連忙掀開被子跑到走廊盡頭的獨立衛生間裡,鎖了門,抱住馬桶一陣吐。
到最後吐到沒什麼力氣,卻也睡意全無。
她擦乾淨污穢,洗了把臉回臥室,陸東庭已經穿戴好,一身筆挺西裝。
他看了蘇窈一眼:“怎麼沒睡了?”
蘇窈面不改色的回答:“去上衛生間。”
說完就將自己拋進被褥裡,閉上眼睛繼續補眠,直到聽到門哐噹一聲關上,臥室裡安靜得只能隱約聽見陸東庭下樓的腳步聲。
蘇窈這才睜開眼睛,藉着那盞壁燈暖黃的光暈看着天花板發呆。
蘇窈沒睡一會兒,陸東庭吃了早餐剛出門不久她就起來了,快中午的時候,張嬸正在廚房準備午飯,蘇窈坐在沙發上看書,院子裡突然開進來一輛黑色轎車,葉棠茵從後座下來,然後跟司機一起去後備箱拿什麼東西。
蘇窈見着錯愕了一下,然後趕緊出去,要去幫她一起拎那後備箱的大包小包。
葉棠茵一把奪過她拿在手裡的東西,煞有介事的說:“唉,你不是身體不舒服嗎,別動,我和司機一起拿就好。”
蘇窈詫異於葉棠茵那句‘你不是身體不舒服嗎’,心裡猜想她莫不是知道了什麼?
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葉棠茵已經在指揮着人將東西給拿進去,張嬸也一併出來幫忙。
“媽,你怎麼買了這麼多東西過來?”蘇窈試探。
葉棠茵拉着她的手往裡面走,“我今天給東庭打電話問他你在公司沒有,想來找你,讓你晚上跟我一起出去吃飯,我有幾個剛回國的朋友想見見你,結果他說你最近身體不舒服,請假休息了,剛好朋友給我帶了些吃的,什麼零食啊營養品啊都有,我給你拿過來,哦,對了,我上次去逛街給你買了衣服和鞋,都是新款喲。”
葉棠茵晃了晃那唯一拎在自己手中的幾個袋子,躍躍欲試的想要給蘇窈看。
蘇窈看着她笑成月牙的眼睛,和那些東西,突然有些不忍,她沒敢去想葉棠茵如果知道她和陸東庭離婚的消息,會是怎樣失望的表情。
人就是最欠不得情債,無論是愛情、親情抑或是友情。
“這些東西你留着吃啊,不用特意給我拿過來。”
葉棠茵讓張嬸把東西拿去放着,然後擺擺手說:“我怎麼吃得了那麼多,而且你們年輕人不是有個詞叫‘吃貨’嗎,”葉棠茵笑了笑,“我不也是覺得好吃,想給你嚐嚐嘛。”
蘇窈,“謝謝媽媽。”
以前她在微博和論壇裡看過一些帖子講述特別奇葩的婆婆,如此一比較,葉棠茵真是親媽一樣的存在。
“跟我說什麼謝謝啊,”葉棠茵拍了拍她的手,然後急不可耐的拉着她上樓,“你快來,試試衣服和鞋子,都是按照我們上次在b市買的碼來買的,要是不合適了我拿去換。”
蘇窈沒想到葉棠茵還刻意記下了她的碼,心裡越發五味雜陳。
葉棠茵都是按照蘇窈的審美買的,全都是名品限量新款,蘇窈還不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受了些,後來又養回來了,但是體重跟正常時相比並沒有變化。
衣服剛剛合身,葉棠茵看着心情大好。
吃飯的時候,葉棠茵親自給她盛了一碗燉湯到她面前,指着那湯說:“窈窈啊,多喝些這個,這個清淡養身,而且我聽人說啊,這湯可是養子宮……”
葉棠茵突然一閉嘴,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表情有點滑稽。
蘇窈笑了笑沒拆穿她,只是那湯她遠遠聞着,已經有些反胃,但是抵不過葉棠茵眼神中濃濃的殷切。
蘇窈忍着,一口氣喝了大半碗,剛放下碗就忍不住了,擱下筷子就捂住嘴往衛生間跑。
蘇窈抱着馬桶不僅將湯吐了出來,連剛纔吃了幾小口飯都吐得一點不剩。
她跪坐在馬桶前的地板上,心情複雜的往外門的方向看了眼,門縫下閃過葉棠茵走來走去的影子。
她要怎麼解釋?
蘇窈快速的整理了一下,然後拉開衛生間的門,葉棠茵果然守在門口。
蘇窈剛纔捂着嘴拋開,葉棠茵連吃飯的心情都沒有了,“窈窈啊,你怎麼了?”
“沒事,就是這幾天天氣變化大,生了病,腸胃不好,”爲了讓葉棠茵消除疑心,蘇窈又補充,“已經去醫院看過了,醫生說沒大礙。”
葉棠茵眼神都黯淡下去了。
一旁的張嬸才聽得雲裡霧裡的,不是懷孕了嗎,怎麼突然又變成腸胃不好了?
張嬸琢磨着不對勁,要是蘇窈懷孕了,就算是想給陸先生驚喜,也不該蠻那麼久,連夫人也不告訴……
難不成,真的是沒懷上?雖說驗孕棒也不一定準,可是她明明看見那幾只都顯示的是兩條紅線。
張嬸心情尤其複雜,這頓飯,三個人心裡都裝着鬼,葉棠茵純屬是在心裡咆哮,什麼時候給我孫子孫子孫子孫子!
但是明面上也不好逼人家小兩口啊,唉,想想她當初本來都要回倫敦了,臨時又決定多留下來,主要是怕着兩個人感情不穩定什麼的,自己還可以抓住時機做個助攻,可現在也見有什麼需要她幫忙的。
難不成她要學電視劇裡那樣,跑去扎人家避運套啊?
簡直太猥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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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西溪和秦珩的訂婚店裡定在這週六,蘇窈在週四晚上接到齊宗臨的電話,讓她明天早上去律師事務所‘拿貨’。
蘇窈第二天起得跟陸東庭一樣早,陸東庭提醒她:“現在還早。”
蘇窈點點頭,“我知道,我待會兒要出去一下。”
陸東庭便沒有再多問。
蘇窈開車到了齊宗臨的律師事務所,助理將她引進辦公室,齊宗臨扔了一封黃色的紙袋在桌上。
蘇窈拿起來,打開紙封,拿出裡面的東西,白紙黑字,封頂上一行大字寫着離婚協議書的字樣。
齊宗臨優哉遊哉的靠在老闆椅上瞧着她,“你真的什麼都不要,就這樣離了?”
蘇窈看了他一眼,將協議書塞回紙袋裡,“你覺得我有立場要嗎?就算想要,他會給嗎?”
“那可不一定。”齊宗臨沒同意她的說法,不過她還不一定離得成婚,考慮這些未免太遠,他扣了扣桌面,提醒她:“我再說一遍,離婚協議書在雙方同意的情況下才能生效,如果你要向法院起訴離婚,歡迎找我。”
蘇窈不忍心打擊他,雖然知道他是名狀,但上了法庭,論手段他是贏不了陸東庭的,畢竟錢雖不是萬能,但卻能將剩下的不可能轉化爲可能。
---題外話---第一更。
正文 141.141.蘇小姐真是好一副自私心腸(5000))
蘇窈上午回去就放了張嬸的假,讓她明天再來,然後自己一個人在家裡忙活了一下午。
下午五點過,她掐着陸東庭下班的時間給他打了個電話,約他吃飯。
他說要開會,蘇窈說她等着他。
於是蘇窈在第一次用視頻逼他結婚的餐廳,訂了同樣一件包間,他同樣是遲遲未到,她還是像那次一樣從日落等到華燈初上。
唯一不同的是,她這次刷的陸東庭的卡,肚子裡還揣了個小東西攖。
從一定的層面上來說,蘇窈是一個形式主義的女人,她喜歡那種冥冥之中自有天註定一般的儀式感,似乎這樣纔算是一件事的完美落幕。
八點左右陸東庭才推門而入,一身純黑的手工西裝,凌厲的裁剪勾勒出頎長身形,攜夾着一股與生俱來的貴胄氣息償。
他大步跨來,拉開椅子桌下,舉止有男人的勁道,卻絲毫不顯粗獷,從他進來伊始,身上的男性成熟荷爾蒙似乎散佈在了每一個角落。
陸東庭的目光在澄澈的吊燈柔光下,像是夜裡的深海海面,一望無際的黑暗與平靜,漂浮着幾片漁船和燈塔投射的光暈,以至於在黑暗中,點點星光顯得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輝。
蘇窈坐在他對面,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淡妝勾勒出淺淺的風情,“開會開這麼晚?”
“嗯。”
“那先吃飯吧。”服務生剛把菜上桌,蘇窈又問,“要喝酒嗎?”
陸東庭聞言望向她,蘇窈今天穿得很漂亮,長髮披在腦後,露出一張精緻小巧的五官,跟剛認識的時候比起來,臉要圓潤了一些,穿了件裸色一字肩的連衣裙,風衣外套脫下來搭在了身後的椅子上,她背脊挺直的坐着,手裡拿着瓶紅酒輕輕歪着頭看他。
“不用了,”陸東庭鬆了鬆領帶,手搭在桌子上,波瀾不驚的嗓音問:“怎麼約在這兒吃飯,想說什麼?”
蘇窈將那瓶紅酒放在一邊,其實這酒還挺貴的,不過花的不是她的錢,也沒什麼好心痛的。
“先吃飯吧,吃了飯再說。”蘇窈拿起刀叉。
陸東庭卻沒動,坐在那兒像一尊閻王似的看着她,態度很明顯,先說事再吃飯。
蘇窈見狀,又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拿過自己放在一旁的包,從裡面拿出一樣東西遞給他。
陸東庭看了那東西一眼,伸手接過,他打開文件,看見那白紙上的黑字時,表情沒什麼變化,線條分明的臉廓平靜如初,看見這東西,就像是在他意料之中一樣。
反倒是蘇窈搭在膝蓋上的手指微不可絕地顫抖了好幾下。
卻用極其平淡的嗓音,撩脣一笑說:“陸東庭,我們離婚吧。”
陸東庭大致翻了翻那離婚協議書,然後隨手將它扔到了一旁,擡眼時,眼底蘊着一抹難以捉摸的笑,“你知道離婚的消息放出去,東盛的股票會跌成什麼樣嗎?”
蘇窈沒有設想過陸東庭看到離婚協議書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反應,因爲她知道陸東庭不是她想猜就能猜的透徹的男人。
不過,這纔是真正的陸東庭,周身都散發着一種利益至上的深沉與精明,像他這樣的人的婚姻,本來就是與利益掛鉤的。
蘇窈迎視着他的目光,“我知道,所以我們可以先辦手續,你可以等時機到了再公開。”
婚禮過後纔不到兩個月就離婚,確實足夠引起輿
論的譁然了,況且,她也不好向葉棠茵和陸老那邊交代。
陸東庭沉冷的目光中帶着玩味,好整以暇的靠在椅子上,“說說你想離婚的理由。”
蘇窈攢出個淡然妖嬈的笑,漫不經心的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垂着眼睫說:“當初我不就是衝着拿回蘇家的股份才逼你結婚麼……
現在股份拿到了,我也沒必要在佔着你陸太太的位置了,我也說過,如果哪一天你需要我騰位置了,我不會糾纏你,現在我主動出局了,豈不是很好。”
蘇窈漫不經心說話的語氣,陸東庭不以爲然的表情,就像是回到了他們第一次這樣面對面的時候——
二人針尖對麥芒,蘇窈依舊端着一身的嬌媚拿腔拿調,彷彿這幾個月的相處從未存在過,她還是那個她,陸東庭也還是那個陸東庭。
陸東庭冷冷的勾了勾脣角,“話別說得那麼好聽,乖面子的話誰不會說,還不如說得透徹一點,承認那個達到目的就過河拆橋,是你。”
他再次覺得,當初江御笙說那話不錯,他娶了個白眼狼,還是個不會看人眼色的白眼狼。
說她過河拆橋也好,說她忘恩負義也罷,蘇窈笑了笑,並沒有反駁。
“好吧,我承認,如果你沒什麼異議的話,籤個字吧。”
陸東庭皺了皺眉,喝了一口面前的水,蘇窈覺得他應該是煙癮上來了。
等他再開口時,低沉的聲音彷彿寒冬冰凌,又擲地有聲,“不籤。”
蘇窈動了動喉嚨,一動不動的看着他,抿着脣眨了兩下眼睛,“你應該知道我們這樣的婚姻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繼續下去也沒什麼意思,倒不如好聚好散各自尋找有情人。”
“有情人?”陸東庭眯縫着眼反問了一句,隨後沉默着,似乎是在繁複回味這三個字。
他面無表情的看了她半晌,然後慢條斯理的拿出手機,找出一張照片,然後把屏幕對準她,“還有什麼想說的?”
蘇窈看着手機屏幕上的那張照片,指尖冰涼。
圖片裡是一隻驗孕棒,中間的兩條紅線,仿若激光那般刺眼又奪目。
蘇窈瞬間抓緊了自己的裙襬,一開始的從容在這一刻開始動搖崩裂,她訥訥的看着那兩條紅線,心裡盡是疑惑,她不是扔了嗎?
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有些挫敗的閉了閉眼睛,張嬸。
陸東庭將手機往桌上一扔,眼神陰鬱,聲音也淡漠沉冷,“蘇窈,我之前給過你機會的。”
蘇窈垂着眸,兩手交錯着搭在自己的膝蓋上,她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一開始就知道她懷孕了,但是這麼久以來,她撒謊,他就配合着聽,等她自己說出來。
所以她藏着掖着的行爲,在他眼裡看來,無疑是跳樑小醜一般。
蘇窈艱澀的開口想辯駁:“一隻驗孕棒能代表着什麼,又不是我的……”她下意識想讓自己跟這隻驗孕棒之間撇清關係。
“是嗎,要不要我親自幫你驗?”
蘇窈咬了咬脣,再也不說話。
陸東庭挑眉,有一絲幾乎不可見的細紋的眼角漾出淡淡笑意,“沒話說了?沒話說了就吃飯,吃了趕緊回去。”
陸東庭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的行爲,讓蘇窈覺得好笑,於是輕聲笑了出來,“陸東庭,我是認真的,不是小孩子似的鬧脾氣,我要跟你離婚。”
陸東庭臉上最後的一絲柔和褪去,冷峻的五官上只剩沉沉的淡漠。
蘇窈手指按在紅酒杯的底座上,不徐不疾的說:“陸東庭,你知道我爲什麼當初要跟你上
牀以此逼你結婚嗎?”
陸東庭直直的看着她,薄脣抿成一道直線,臉廓線條冷硬如刀削,眼神浸出一股子的冷意。
蘇窈仿若沒看見,自顧自的說:“因爲我想着當年蕭家出事,你也算是功不可沒——關鍵時刻搶走蕭家最重要的客戶資源,又大刀闊斧用你的海外資金收購蕭氏的股份,要不是因爲你,蘇淮生時候可能還要費好大的勁兒才扳得倒蕭家……”
她說完,笑得明媚耀人,又擡起眼看了看他,緋色的脣瓣翕合着,“當時我跟顧漣漪一進包廂的時候看到你,我就想,你拿走蕭氏那麼多,我佔用你一段婚姻,也不算過分,是不是?”
蘇窈聲音輕淡而腳軟,掛在眉眼間的笑意濃麗得仿若開至極豔的花。
“我目的也很簡單,達到了我就不糾纏,說話算話。反正你我也沒感情,沒必要糾葛下去了。”
蘇窈說完,等着他表態。
陸東庭的臉色陰沉得可怕,語氣不緊不慢卻又咄咄逼人,“蘇小姐真是好一副自私心腸。”
蘇窈只是笑了笑沒反駁。
陸東庭看着她不動聲色的笑着,臉色又冷又沉,心裡的怒意燒得旺盛,他真不知道她是不知好歹還是人蠢膽肥,一次又一次,他就是太縱容她了!
“想離婚是嗎?”陸東庭拿起離婚協議書揚在空中,聲音沒有任何意思感情,連以往沉着的目光也變成一潭冷水。
蘇窈點頭。
陸東庭輕飄飄的將東西甩回她身上,打在蘇窈肩膀上,她吃痛,顫了顫,但是沒出聲。
“你身上還懷着陸家的種,想離婚也得把孩子生下來,你再滾。”冷淡的聲音裡是不容違背的強硬與咄咄。
蘇窈看着他,良久,然後俯身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離婚協議。
剛纔陸東庭把東西扔在她身上,然後說了那句話,她其實還是覺得有些傷人的,但是想想,自己似乎沒有難過的資格,抿抿脣也就作罷。
她直起背脊,輕描淡寫的說:“我不會把孩子給你的。”
“你不是那麼想離婚嗎,當初爲了結婚,貞
操都能捨得,爲了離婚,孩子算什麼,你說是不是?”陸東庭低笑,聲音慵懶而低沉,卻給人一股揮之不去的壓抑與逼迫。
蘇窈死死的揪住自己的裙子,再次重複,“陸東庭,我說了,不會把孩子給你。”
“孩子生下來,你想離婚也好,想要車子房子贍養費都給你,這麼划算,你也不考慮考慮?別忘了想離婚的是你。”
蘇窈聽出了他話中的譏諷,她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到最後只是很頹喪的扯了扯脣角,硬是扯出了一個笑出來。
陸東庭冷冷橫了她一眼,“蘇窈,你真是我見過最不知好歹的女人。”他說完,沒再看她一眼,站起身來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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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東庭驅車離開酒店,路上車水馬龍,夜色下,一串串橘色車燈凝匯成車海。
陸東庭面無表情的盯着前面的路況,開着車越來越心煩,想着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心裡一陣積鬱。
車上了高速,到最後他乾脆在遇見匝道時改道進了分流車道,往高架下駛去,最後將車停在路邊,降下車窗,點了支菸,夾在手中卻沒抽。
想起蘇窈最後那張慘淡淡的臉,覺得她可憐,可念及她做的事,又覺得她都是自找的,活該。
當初想跟他結婚的時候百般討好,說什麼‘你喜歡什麼類型的,我儘量試試’,現在看來都是用來套路的屁話,一旦目的達成了,就想甩手走人,把他當什麼了?
站在路邊瑟縮着等公交的人,看見路邊停了一輛豪車,不禁頻頻望去,只見車窗半開,裡面伸出了一隻手來,等燃完一支菸又開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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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東庭開車回到酒店,沒有將車開到地下停車場,而是直接停在外面的露天停車場,一身黑色西裝,氣場凜然,乘着電梯到了23樓,到了之前那個包廂,推開門一看,裡面有一名服務生在收拾餐桌。
服務生詫異的看向來人,“先生,您訂了包廂嗎?”
“剛纔在這兒的穿裸色裙子的女人呢?”
“哦,蘇小姐啊,她已經離開好一會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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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東庭回到家,別墅裡除了院子裡的照明燈亮着,屋子裡一片漆黑。
陸東庭皺了皺眉,進了門才發現張嬸也不再。
更讓他來氣的是,回了臥室到衣帽間換衣服的時候,看見蘇窈掛衣服的櫃子裡,已經空了一大半,放行李箱的櫃子,也少了一隻26寸的拉桿箱。
陸東庭冷笑,還真是早有預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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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寓五樓的燈又壞了,蘇窈不得不打開手機的電筒,照着腳下,一步步小心翼翼的往上走。
她掏出鑰匙打開門,門口的鞋櫃旁還放着一隻黑色拉桿箱,裡面裝着她的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蘇窈這時候也沒精神再去整理,換了鞋也沒開燈,藉着遠處的燈火霓虹的光亮,徑直走向沙發,縮着身子窩在上面。
整個公寓寒冷而寂靜,是一個醞釀負面情緒的好地方。
蘇窈抱着膝蓋,從父母離婚開始回憶起自己的人生,幾分怨天尤人,幾分緬懷曾經,不可自拔的陷入記憶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鎖突然發出一陣響動,隨後,鑰匙鑽動鎖孔的聲音,門被打開,‘啪’的一聲,燈控被人按開,光線散落在每一處,隱匿在黑夜中的蘇窈一時間無處遁形。
她一面眯着眼睛去適應光線,一面看向門口的方向,一道纖細的身影正在關門。
“漣漪?”蘇窈喊了一聲。
顧漣漪聽見聲音猛地回頭,似乎才發現她,“窈窈,你怎麼在這兒?”
顧漣漪話一出口,這才注意到了鞋櫃旁邊的拉桿箱,旁邊還規規矩矩的放着一雙裸色的高跟鞋。
“你……”她望向蘇窈。
蘇窈正用手去擋刺眼的光線,顧漣漪趕緊換了鞋子過去。
蘇窈衣服也沒換,小腿和腳皆裸露在裙襬外,上面披了件風衣,神色憔悴面容微倦。
顧漣漪細看,發現她眼角是溼潤的。
“窈窈,怎麼了?”顧漣漪聲音很輕,生怕打破蘇窈營造出的寧靜,她伸手去握蘇窈的手,卻發現觸手冰涼。
顧漣漪靠蘇窈很近,衣服上還帶有夜深露重的寒氣,但是一雙手特別乾燥溫暖,蘇窈就像是在寒風中行走許久,突然遇見了熱源,將她的手攥緊了些。
她緩緩靠在顧漣漪的肩上,用很平淡無波的語氣說:“漣漪,我向陸東庭提離婚了。”
顧漣漪微微張大了眼,但是沒多少詫異的感覺,她從蘇窈和陸東庭結婚的第一天就覺得他們可能會出問題,只是,是否太早了些?
“那他答應了嗎?”
“他知道我懷孕了,生下孩子纔會跟我離。”
---題外話---二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