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窈的肩膀一顫,忍着頭皮和腳踝的疼痛扭頭看去——
宋曉瑜的臉色如蠟,驚恐的表情泛着慘白,她登時張開手抓着蘇窈,咬牙切齒,滿目猙獰,“我孩子要是沒了,我跟你沒完!”
這時蘇淮生怒意橫生,擡起皮膚鬆弛的手指朝蘇窈一指,老臉漲紅,狠狠瞪着她,許久才從牙縫裡吐出三個字:“不孝女!”
以前就算是蘇窈將他氣得再急,他也從未像這樣像仇人一樣瞪視着她。
蘇窈忘了反駁,她訥訥望着宋曉瑜身下的米白色的地毯,緩緩浸出一抹紅色來。
而聽到了動靜的蘇西溪和秦珩現在也趕到,看到這一幕,蘇西溪重重的倒抽了一口涼氣,秦珩二話不說上前將宋曉瑜抱起來往樓下走屋。
蘇西溪臨走前留下一句話:“蘇窈,沒想到你夠惡毒的,要是我媽有個好歹,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蘇窈這個時候纔有空想,明明是宋曉瑜自己摔倒還要拉她做墊背的,什麼時候她卻成了心腸歹毒的那一個?
書房裡人走光了,安安靜靜甚至能聽見樓梯傳來的踢踢踏踏急促的腳步聲。
她看了眼自己明顯紅腫起來的腳踝,一碰就傳來刺痛,她脫下高跟鞋,扶着沙發勉強站起來。
慶隨推開門進來,趕緊將她扶住,“小姐,受傷了?一起去醫院吧。”
蘇窈這個情況也沒法自己開車離開了,前後兩輛車去醫院,秦珩開車載着宋曉瑜、蘇西溪和蘇淮生,蘇窈跟慶隨乘了蘇家司機開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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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東庭晚上九點過飛機落地,剛開機就發現姜初映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
他回了一個過去,一接通就傳來她乾乾啞啞的聲音,“喂。”
陸東庭察覺到異常,眉心微擰了一下,“打電話什麼事?”
“就是想找你幫我查點事情,”姜初映說話有些有氣無力。
“查什麼?”
“查一個車牌號,看看這個車主跟我哥認不認識。”
“怎麼回事?”
姚現將行李放上車,陸東庭坐進車裡,情緒未見波動,但爲不可絕的皺了皺眉。
姜初映沉聲憤然,“我想知道是不是他讓人撞我的。”
陸東庭頓了頓,“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醫院,出了個小車禍,我明明讓了路,但那車顯然就是直衝我來的。”
陸東庭很沉着,“你一個人?季遠驍過來了嗎?”
姜初映霎時間沉默了兩秒鐘,驀然好笑,當真自嘲着笑出聲,“陸東庭,我爲什麼要叫他來?”說完忍不住哽咽了一聲,然後立刻將電話掛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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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窈跟着一羣人先上了婦產科,宋曉瑜痛得直叫喚,蘇窈忍着腳傷一步步跟在後面。
醫生和護士推着病牀,表情凝肅,輪子刮過地面的聲音,迴響在深夜寂靜的走廊尖銳又刺耳。
“懷孕了還這麼不小心,本來就是高齡產婦,這次保不保得住看運氣。”醫生在進急手術室前說道,語氣很不友善。
緊接着,手術們關閉,衆人被隔絕在外面,而蘇西溪將目光投向一瘸一拐走在最後的蘇窈。
忍不住冷嘲熱諷幾句:“你跟着來幹什麼?等着看她怎麼流掉孩子嗎?”
一片沉默中,蘇窈無意間觸到秦珩的眼神,一片溫淡的涼色,冷凝的眉眼間,隱約可見蘇西溪看她時所露出來的憎惡,除此之外還有失望和難以置信。
蘇窈拂開慶隨的手,別在這時候讓蘇家的人覺得他胳膊肘往外拐,免得在蘇家混不下去,他這個年紀了,再找工作也難。
於是蘇窈輕輕靠着牆,在蘇家這些人一片惡狠狠的瞪視下攢了個笑容,“請你們搞清楚狀況,是宋曉瑜撒潑向我撲過來,自己被絆倒的,你們像看殺人犯一樣看着我是幾個意思?蘇淮生,你看得最清楚了,你說呢?”
蘇淮生鐵青着臉,當然不會在這種時候幫她作證了。
“還以爲你多大能耐呢,怎麼,敢做不敢當了?”蘇西溪像是多日來積累的怨氣終於有處發了,“要是出了事,你看看這次陸東庭還能不能包庇你!”
蘇窈瞭然的點了點頭,冷然的嘴角浮起笑,笑意到達眼角時,竟然有淡淡的隨意,她一字一句的說:“陸東庭能不能包庇我我不敢說,但我沒有做過的事,別想讓我背黑鍋。”
蘇窈拎起鞋子一拐一拐的轉身,似乎想到還有什麼沒說,復又轉過身,她看着秦珩的方向:“你別那樣看我,我又沒有對不起你。”
失望?有什麼好失望的,要厭惡就純純粹粹的厭惡。
蘇窈因爲穿的是高跟鞋,腳受傷之後就脫了鞋,光腳踩在地上,瑩白的腳踝一片紅腫,跟反光的走廊地磚形成強烈的反差,顯得皮膚的顏色越發鮮紅。
但她還能走,這只是輕度的扭傷,只是傷處看起來慘烈。
tang蘇窈轉身慶隨就要攙扶她,蘇窈不着痕跡的掙脫他的手,“慶叔,我還能走,你留在這兒看着吧,有事沒事通知我一聲。”
“好。”
蘇窈自己到了樓下外傷科。
一個人掛號,一個人到醫生那兒看傷。
值班醫生診斷下來,說是輕微扭傷,痛是難免的,用藥外敷,過個一週就好了。
蘇窈坐在護士站對面那條走廊的長凳上等護士拿藥,從包裡找出溼巾,將腳擦乾淨,然後穿上護士拿來的一次性拖鞋。
這個走廊正對的護士站所在的位置纔是中心走廊,這時候值班護士得空了正在吃東西,蘇窈看了一眼,晚飯時她吃得不多,現在也有了餓感,不知道是不是前幾天葉棠茵天天給她做豐盛晚餐還加餐的緣故,將她胃給撐大了些。
突然,有一道高大頎長的身影一邊講電話一邊到護士臺詢問什麼,好像是什麼病房號,得到答案後轉身往前走去。
蘇窈恍然間看見他身形十分熟悉,側臉也似陸東庭,她以爲是自己看錯了,卻又忍不住心裡那點想要求證的***,便站起來跟了過去。
她站在走廊中間,看着前面不遠處的背影,一身勾勒出頎長身形的黑色手工西裝,直觀看來,身高差不多186、187的樣子,走路的樣子也像極了陸東庭。
可陸東庭不是在紐約嗎?
如果那人是陸東庭,蘇窈不會認爲他是來找自己的,護士認識她,若他找她,護士只消對着她的方向一指便行。
那人拐進了左側的一間病房,蘇窈鬼使神差的跟着來到那間病房前,那人進去沒將門關上,門半開着,蘇窈站在外面,因進門右側是衛生間,病牀又在衛生間右側,擋住了很大一部分視線,蘇窈只能看見一般的身形。
過了稍許,一隻手背貼着創可貼的手攀上了他的肩膀,“東庭……”
蘇窈聽見那二字,整個人怔了一下,下意識擡頭去看旁邊牌子上的信息,502牀,姜初映。
蘇窈看着那雙傷痕累累還插着輸液管的細手,最終只是訥訥的張了張嘴,然後怔然的臉上,笑意蔓延開來,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果不其然,安安心心當陸太太並不是那麼容易。
不知道爲什麼,剛纔走了那麼久都咬牙忍住痛沒吭聲的腳踝,突然刺痛得她有點受不住。
恍惚間她聽見走廊裡有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到最後幾乎帶着一陣小跑而來,蘇窈趕緊轉身,一邊將頭髮攏在一側,然後裝作病人,扶着走廊的扶手順着來時的方向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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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遠驍一推開門就聽見姜初映抱着陸東庭的肩膀說:“剛纔真的對不起,我害怕……我怕他再派人來,而我什麼都做不了……”
季遠驍氣喘吁吁的站在病牀幾步之外,看進姜初映那雙漆黑的丹鳳眼裡,朦朦朧朧的色彩,即便說着怕,她的語氣還是很平靜,但眼裡的怕卻是真的。
陸東庭不着痕跡的拉開了她,“我幫你查一下,如果是真的,證據充足,你可以起訴。”
“萬一證據不充足呢?”姜初映跌回牀裡,眼裡頓時黯淡下來,“她知道我想跟他爭家產,恨不得我死在外面,要是想對我動手腳,肯定會做得滴水不漏,而且我媽還在G市,他要是對我媽做什麼的話……”
姜初映越想越可怕,指尖控制不住的抖起來。
季遠驍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你爸會護着你媽的。”
陸東庭看了他一眼,姜初映這才擡頭看他,似乎才發現他來了,但她並沒有通知季遠驍,誰說的,可想而知。
她幽幽的看了一眼陸東庭,閉上眼睛,自嘲一笑。
陸東庭看見她眼中的黯淡,並沒有爲之所動,沉聲說:“這事是不是他做的還沒有定準,先查一下再說。”
這時候護士進來問:“蔣小姐,點滴打完了嗎?”
姜初映看了一眼輸液瓶,已經空了,護士收走東西,病房裡又只剩三人。
陸東庭看了眼腕錶,然後收回目光,“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姜初映知道他剛出差回來,便沒有挽留。
人走後,她咬着脣,垂眸看向手背上浸出血珠的針眼,她明明手裡有棉籤,但卻自虐似的看着那血珠越聚越多。
季遠驍看着她的行爲,臉色越來越冷,隨後幾步上前,直接將她的手拽起來,用棉籤狠狠按了上去。
姜初映也不是怕痛的人,只是小呼了一聲,不悅的看向季遠驍,“你幹什麼?”
“我還想問你在幹什麼?”季遠驍臉上有隱忍的怒意,說話的語氣也隨之又沉又重起來,“捨不得就挽留,自虐他又看不到。”
姜初映漠然的抽回自己的手,沒去看他,“你別亂說。”
季遠驍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懶得再看她,冷嘲一聲,“我有時候都不知道我怎麼會喜歡上你,出了事第一時間找他,你是忘了他
是有婦之夫還是根本忘了有我這個人?嗯?”
季遠驍的聲音很輕也淡,語調緩慢,說出的話卻像針一樣,她痛沒有他不知道,他自己倒覺得真他媽不爽。
“我找他是因爲要查我哥的事!”姜初映爲自己辯駁。
季遠驍冷哼一聲,將手裡棉籤扔進垃圾桶,轉身就往外走。
姜初映被他的動作弄得一愣,“你走啦?”
“給你買宵夜!”話音一落,門重重的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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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東庭離開的時候路過護士站,見剛纔還在吃東西的護士跑進對面那條走廊,回身隔空問另外一個護士,“小宋,剛纔坐在這兒那位小姐呢?”
被叫做小宋的護士看了一眼,“不知道啊,剛纔還在那裡吧。”
護士彎身拎起一雙裸色漆皮高跟鞋,疑惑的說:“鞋還在這兒呢,藥都沒拿,應該是上衛生間了吧。”
“那你把鞋先給她收起來,免得被誰拿走了。”
陸東庭下意識看了一眼那雙鞋,想起蘇窈那天穿的黑色高跟鞋,差不多是一個樣式,這時候她估計已經睡了,他看了眼腕錶,移開視線後徑直離開。---題外話---一萬字,跟新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