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鄧冶緊跟着尾隨而出,一眼瞧見了鄧溯臉上的哀慟之色,心下很是不忍,站了一會兒,才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不管怎樣,事情總算是清楚了。這一次,你媽的說法十有八九是真的。芳薇姐應該是我的姐姐,但不是你的妹妹,因爲這層身份,她才這麼抵死反對,說得通……”
這樣一來,前前後後的脈絡算是理清楚了,只是……面前哥哥那悲哀的笑容,痛入骨髓的眼神,深深的刺痛着他,令他不知要如何安慰。
“就因爲這個理由,她就要這麼傷害我們這兩個無辜的晚輩?”
鄧溯幾乎要落淚,越想越是心酸苦楚,卻只能咬牙忍着,強撐着以雙手抹臉纔將那份難受壓下,久久後才又說道:
“我媽這一生,因爲執念太深自毀前程,那是她咎由自取。無辜的是我和芳薇,皆被她所累,好好的人生盡數被毀……事到如今,爸已經沒了,燕秋也沒了,可她卻還是如此的放不下那些過去的舊傷,還要一味的逼我。你說,我怎麼就得了這樣一個母親。”
他難受。
真的太難受太難受了。
認得他的人都說他如何如何厲害,可惜啊,他再如何天生聰慧,卻始終無法幫母親解開心魔,幫她從傷她毀她的婚姻當中解脫出來,反而被她折騰得遍體鱗傷。
“哥,世上有些事是自己選擇不了的。比如生養我們的父母,比如生死,比如突如其來的意外……我們能選擇的是儘量不受這些事的影響……
“大媽心理有問題,回頭我去找個專家,讓她做一下心理治療……
“至於你這邊,如果你做不到對她不管不顧,那就只能對她的思想進行疏導。以前發生的事,你只能選擇包容。
“如果你可以狠下心放任不管,那就別再插手有關她的任何事。生或是死全是她自己的選擇。她是個成年人,得對自己的行爲負責……”
鄧冶挺希望他選擇後者,可惜以他對他的瞭解,他會選擇前者——爲人子的良知,令他沒辦法放棄對母親的拯救。雖然他是恨她的。可那血濃於水的親情,又是無法抹煞的。
“我……我去透透氣。幫我守在這裡……”
他愴然欲去。
鄧冶擔憂的拉住了他:“哥,你需要休息。昨晚上你都沒好好睡過。”
“放心,沒事,最難的時候都已經過來了,我只是想靜靜。”
“好吧!靜一下就回來靠一靠,或是直接出去找賓館,這裡我來幫你看着。”
“好兄弟,謝謝你!”
鄧溯抱了抱他:他能活着全是因爲鄧冶不遺餘力的救治,可他的母親呢,卻要因爲芳薇是燕秋的女兒而這麼迫害他們。她怎麼不想想:如果沒有燕秋的兒子,她的兒子早化成灰了。
當然,如是他這麼質問她的話,她肯定會說,鄧冶救他,那是他欠他的。若非鄧冶,他如何會從小缺失父愛?
他的母親啊,在感情這件事上,但凡遇上一點事,就會把所有責任通通歸結到別人身上,而把自己定義爲無辜受害者。那種病態的心理,早已扭曲到不成形狀了。
鄧冶看着他沿着走廊往前去,幽幽的通道中,他那無比單薄的身形,顯得是如此的孤寂。
他也跟着沉沉吐了一口氣:替他疼——最愛的母親,傷害了最愛的女孩,他夾在裡面,是如此的受累。
唉,這女人還真是害人不淺,這一次,她怎麼就沒死成?
死了才大快人心,屆時,他會勸哥哥放下,重新開始生活,她若活着,哥哥就會兩難,就永遠都無法開心。
*
清晨,傅禹航還是一大早起了,準備了早餐,平常該幹嘛就幹嘛,往後頭,除不睡在一起,他會繼續對秦芳薇好,就看她最後能不能愛上他。
一切準備妥當後正打算去叫她起來,一轉頭,他看到秦芳薇怔怔的站在身後。
“早安,我正要去叫你,可以用早餐了……”
揚着淡淡的笑容,他很紳士的替她把椅子給抽了出來,示意她坐。
秦芳薇慢吞吞的走了過來,卻沒坐,而是逼問過去,眯眼來回打量着:“傅禹航,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挑了挑那道濃黑的眉毛,抽了邊上另一張椅子,坐下,給她盛了粥,自己也來了一碗,還把筷子遞了過去:“不幹嘛,吃早餐啊!”
“你要不說清楚,我不吃。”她眉毛打結:“一會兒要和我劃清界限,一會兒又給我做早餐,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你真讓我搞不明白……請說清楚,你這樣前後矛盾到底是幾個意思?”
這丫頭一臉的不妥協,似乎很介意他昨晚上沒回房睡,是這樣的嗎?
暗暗思量罷,覺得有可能是他想多了,好吧,那他就再解釋一下:
“OK,那我細細的和你再說一說清楚……
“給你做飯呢,是因爲我答應過老師。
“和你分房睡,那是想再給你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離不離婚,在未來的某一天由你自由決定,現在,我正式把主動權交到你手上,這段婚姻該怎麼走,你來掌舵。
“但是,只要我們一日沒離婚,我就會一如既往的照顧好你。直到老師的案子查清,你的身世水落石出。
“到時,如果你還是看不上我,那就各自珍重,從此分道揚鏢……我不會強留你的……
“這樣夠清楚了吧,可以吃飯了吧!”
他把筷子擱到她面前,不再管她,大口大口自顧自先吃了起來。
秦芳薇滋味雜成,靜靜睇着。
傅禹航見她不吃,又歪頭瞅她:小臉上仍是滿滿的不高興。
嘿,真是奇了怪了,這與她不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嗎?
“哎,我說,你臭着臉幹嘛?之前你不是一直想和我撇清關係嗎?現在我想通了,不打算再霸着你不放了,你應該高興纔是不是嗎?怎麼還是一副我欠你幾百萬的臭表情……哎,不會是你對我有想法了吧?”
這傢伙又開始嘻皮笑臉不正經起來了,並且還壞壞的湊過臉來:
“如果你當真發現自己愛上我,準備一輩子跟我過了,還想和我生崽的話,就早點告訴我,我保證立時立刻搬回房和你雙宿雙棲,從此快活似神仙……”
色眯眯的話,把她逗得臉上浮現了不自在之色。
“傅禹航,你是不是一天不嘴壞就渾身難受……”
她悶悶的捧上粥碗忙離他遠遠的坐去。
哼,她纔沒愛上他。
這個確實是沒有,但欣賞是有的。
他則嘿嘿的直笑:
“誰讓你表現出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要不然,你讓我怎麼想?哎,對了,往後頭,你要是對我沒想法,就千萬別對我好,要不得,我會放不開的……聽到沒,這是友情提醒。我現在已經在嘗試放開,你呢,識趣點,若不想和我過,就儘量和我保持距離,這對你對我都有好處……”
說的好輕描淡寫。
秦芳薇卻鬱悶得不要不要的,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舒服感,可就是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面對這個男人的善意提醒,她是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反應是高興不起來。
就這時,房間裡手機響了起來。
她正好借這個機會撇下他去取手機。
電話是鄧溯打來的。
看着那個閃爍的號碼好一會兒,她遲疑着沒接,一徑往外去,對正吃得歡的傅禹航輕輕說道:“是鄧溯……”
“那你怎麼不接?現在這個時候打來,估計是有什麼發現吧!接吧接吧,以後你不用顧忌我……”
他表現的可大度了,其實呢,心裡可醋可澀了,但他必須這麼故作大方——這種做法還真他媽讓人不痛快。
秦芳薇想了想按了免提,緊跟着鄧溯那微微顯得暗啞的嗓音就在餐廳內響了起來:“喂,薇薇,起了嗎?”
傅禹航聽到了,擡頭瞄了她一眼,詫然她的做法。
秦芳薇則坐到了他對面,並將手機擱在了桌面上,答道:“在吃早餐,有事嗎?”
他的聲音有點不太對勁。
“有件事想和你說一下。”
“什麼事?”
“我媽這邊她撒了謊。她現在已經承認了,你不是鄧家的女兒。但你是燕秋阿姨和別人的孩子。而她就是因爲這個原因纔想拆散我們的……”
這個消息讓秦芳薇呆了呆:真的假的呀?怎麼覺得好像哪裡有點不太對勁啊!
傅禹航則眼神一幽,心下不覺暗暗自嘲起來:他這邊纔打算放手,就傳來鄧溯那邊查清了這樣一個事實,看來他倆排除萬難的重修舊好,那是老天爺的意思。
不過,這個想法也僅僅只是一閃之念,下一秒,未等秦芳薇反應過來,他就把手機撈了過去,替她應上了:“鄧溯,你確定你媽這次沒撒謊?”
另一頭,鄧溯聽到他的聲音後愣了愣,沒想到他會插話進來,而且還是一句質疑:“你……什麼意思?”
“我這邊剛查到了一個消息是這樣的,芳薇的生母可能還健在,而其生父應是一個來頭不小的人物。如果我這邊的消息是正確的,那就只能說明你那邊獲得的消息,要麼就是鄧夫人仍在撒謊,要麼就是她被人耍了……我以爲,我的消息出處相對可靠……”
傅禹航比較相信程鐸說的那番話,因爲那傢伙是在無意識當中吐露的,很難摻假。
“誰說的?”
鄧溯立馬凝神而問。
“程鐸……我使了手段從他嘴裡挖出了一些鮮爲人知的內幕……”
“不可能,我媽不像是在撒謊。”
“那就只能說明鄧夫人有可能被耍了,又或者,她另有不可告人的事瞞着你……”
他一邊暗暗琢磨,一邊輕輕在桌面畫着圈圈:“算了,不管她有沒有撒謊,再過幾天就能知道答案了。兩邊的DNA檢測總歸會有一處能給我們一個真相的,你也不用着急……哎,對了,鄧溯,你聲音不太對,怎麼了?”
那邊一陣沉默。
“如果不方便說那就算了……”
他不會強求人家回答,只是直覺在告訴他,他那邊好像出事了。
“嗯,是出了點事,我媽在醫院。昨天她試圖自殺,幸好我發現的及時。傅禹航,她這種死也要拆散我和芳薇的做法,讓我沒辦法相信她在說謊。而如果真如你所說,這麼多年,她一直信以爲真的事實,是別人在愚弄她的話,我和芳薇這十年受得苦,那也太可笑而可悲了……”
他聲音幽傷的輕嘆着。
後來,匆匆地他就掛了。
電話裡傳來忙音時,秦芳薇也在怔忡,心裡則一陣陣的發疼起來:是啊,如果一切如傅禹航所言,這黃金十年,這生死相隔的十年,被毀得也太滑天下之大稽了……
她笑了笑,只是笑容是苦的,心也是苦的。
適時,傅禹航擱在桌面上的手機響了,打破了這樣一種沉重的氣氛,他放下秦芳薇的手機去取自己的,一看,卻是衛老打來的——這老狐狸怕是來安撫他的。
思忖中,他轉了一下眼珠子,接了,語氣恭敬中帶上一股子恰到好處的不滿,直直叫嚷了過去:
“衛老,您總算是回電話了,昨兒個,我可是一連打你十來個電話……”
“不好意思啊,小傅,出差在外,才下飛機沒過多久,這不,一開機就瞧見了你的連環CALL,馬上就給你來了電話。這是爲了什麼事呀,CALL得這麼急?”
那老東西還故作疑惑,呵,還真是會做戲。
行,他奉陪……
“是這樣的,昨兒個紅姐找我來了,莫名其妙往我身上扣了一個內鬼的罪名。真的是太豈有此理了。
“這些天,我因爲身體問題一直將養着,天天和醫院爲伍,媽的,這是誰在背後往我身上潑髒水?不對,這是想要我的命啊,您說,我能不急嗎?
“衛老,您現在在哪,我這就跑去當面和您好好說個清楚,誰在懷疑我,還請衛老叫出來,當面和我對質。
“我傅禹航對天上人間懷的可是赤膽忠心,誰敢污衊我,我就和誰急。
“這事關乎人品,若不查個明明白白,往後頭,我在天上人間還怎麼混,怎麼處理事情?”
越說越氣,越說越忿,那情緒一波波的上揚,宛如他真的是被冤枉了一般。
秦芳薇聽着,注意力被轉開,心下嘆息不已:他太能扯,太能編,太能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