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雙眼眸在空中交匯。
寧瑜如的眼神微微有些呆滯，眼睛好像一顆用鉛筆塗黑的氣球，沒有一絲生氣。
歐煥辰那從來都是堅定深邃的眼眸，前所未有的充滿了驚慌和無措。
他像個孩子一樣的大喊起來：“別看！你不能看！”
飛身撲到了寧瑜如身邊，歐煥辰手忙腳亂的將那些照片從寧瑜如手中抽走。
地上散着的照片，還有更多。
歐煥辰修長的手指，在地板上慌張的劃過，想要把這些照片攏在一起。
但是，越是着急，他的動作就越是出錯，那些照片被他顫抖成篩子的手收起來又掉下來，掉下來再撿起來。
“啊！！！”歐煥辰再也受不了，發出一聲崩潰的叫聲，坐在地上，再擡頭，深黑的眸子裡，竟然閃動着點點淚光。
兩名保安已經無聲無息的退出去了，這是歐少的家事，他們還是不要摻和的好。
但歐少竟然哭了——這太令人震驚了，歐少這種人，不是從心臟到皮膚，都是用大理石雕成的麼，也會哭？
寧瑜如的思維有些遲鈍，可是哪怕照片歐煥辰搶走，她的眼前還是不由自主的浮現出自己看到的那幾張照片上的畫面。
她的心臟一陣一陣抽痛。
是的，歐煥辰那段時間基本上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沒有機會和人亂搞，但是一旦他離開自己的視線呢。
男女那點子事兒，只要願意，乾柴烈火燒起來，只要半小時，就能來回好幾次了。
歐煥辰沒有被她嚴密控制着的時候，加起來能有起碼一百個半小時，他在這段時間裡做了什麼，她又如何知道。
雖然她知道，那時候的歐煥辰，行爲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可是，這不代表她就不會在意。
搖搖晃晃從地上站起來，寧瑜如一語不發，躺回牀上——這如果是一場夢該多好。
見到寧瑜如就這麼閉着眼睛，看着像是要睡着的樣子，歐煥辰的心頭陡然升起驚慌。
她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選擇睡覺，是不是再也不打算理他了？
手中已經收集了一半的照片，灑落了一地，歐煥辰撲到了牀前。
“寧瑜如，你看着我。”歐煥辰伸手溫柔的掐住了寧瑜如的下頜，迫使她的臉朝向自己。
寧瑜如沒有睜開眼，但她的眼角，緩緩留下一行長長的淚水。
“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麼，都請你相信現在的我，好麼？”歐煥辰心頭大痛：“我不會，也絕對再不會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
牀上的寧瑜如，沒有回答。歐煥辰大急，乾脆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握住她的肩膀，強迫她半坐着，想要讓她好好聽自己說話。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打開了。
寧瑜如的病房裡剛纔鬧得那麼厲害，已經驚動了醫生。
醫生一走進來，就見到歐煥辰拎着寧瑜如肩膀，像是老鷹抓小雞一樣挾持着她的樣子，皺起了眉頭。
“歐少，少夫人現在的情況，最好不要刺激她。”醫生說道。
“滾開。”歐煥辰狠狠的說道。
“歐少，少夫人本來已經恢復了一些，如果你再這麼繼續，她的病情一定會加重的。”醫生又道。
這一次，迴應醫生的，是牀頭的一枚花瓶，朝着他砸了過去。
醫生嚇了一跳，看看地上碎裂的花瓶，知道這件事自己管不住了。
如果是普通的病人家屬這麼吵鬧，他可以叫醫院的安保人員，但是歐煥辰自己帶來的保安，比醫院的安保人員要強悍的多，這事兒他們根本管不着。
病房裡，沒有了旁人，歐煥辰的情緒被打了個岔，理智才迅速的回籠。
他身上那點狂熱全都不見影子，身上的寒氣加速回來。
“寧瑜如，你絕對不能離開我。”他站起身，放開了寧瑜如，在高處用深黑的眸子俯瞰着她，說道。
是他讓她變成現在這樣子的，他決不允許她以現在這種狀態離開自己的身邊，如果她必須要走，那隻能在她最好的時候走。
他要她健康、美麗、富有、自信的離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他不能辜負她，一絲一點都不能。
低着頭，歐煥辰一張一張將那些照片收拾好，撕成碎片，扔進馬桶，衝了下去。
站在病房門口，歐煥辰沒有進去，給葉叔打了個電話。
“葉叔，你來看着寧瑜如，我今晚有事。”歐煥辰冷淡的說道。
過了半個多小時，葉叔出現在門前，歐煥辰什麼也沒有說，轉身就走。
第二天，葉叔還是從醫生那裡知道了歐煥辰和寧瑜如昨晚上發生的事情。
他不由得震驚壞了，歐少真的對少夫人發脾氣了？還把她當成一個布娃娃一樣甩來甩去，逼着她聽自己說話。
這不可能！難道是歐少的催眠沒有被完全解開？這種事情，葉叔覺得只有被催眠後的歐煥辰，才能夠做出來。
經過夜裡這件事，寧瑜如已經恢復了一些的病情，又迅速的惡化了。
她不但拒絕進食，甚至連覺都不能好好睡。鎮定藥物對她的作用越來越差，每一夜，她哪怕勉強睡着，也會在噩夢裡醒來。
只是，她從來不說自己夢到了什麼。
整整四天，歐煥辰都沒有來過醫院了。
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氛，在歐煥辰和寧瑜如之間出現。
歐氏集團，清晨八點，會議室中，坐着歐氏集團的各個高層，他們正在開會。
歐煥辰傾聽着會議，時不時言簡意賅的從那張好看的薄脣中吐出自己的意見。
這些意見往往一針見血，而且不容別人質疑。他的做事風格，和寧瑜如當時執政的時候，完全不同。
寧瑜如會微笑着聆聽，綜合所有人的意見，最後宣佈自己覺得最優的，甚至會將許多方案的優點融合在一起，極少會打擊別人。
大家也說不上到底是處理方式最適合歐氏，可是在心理上，他們更能接受寧瑜如的做法。
“愚蠢，不要讓我再聽到你提起這個方案第二次。”歐煥辰又一次開口，打斷了一名員工的話。
那員工代表自己部門提出的提案，今天已經是第四次被否了，他忍不住嘟囔道：“如果是少夫人的話，一定能看到我們提出的那個……”
歐煥辰凌厲的眼神掃過去，那員工嚇得閉嘴了，身上一個哆嗦。
他差點兒都忘了，歐少不是歐少夫人。
星騁娛樂惹了歐少，聽說就這短短四五天，星騁娛樂的股票已經從三十塊一股，跌到了八毛，頃刻間就要關門大吉。
他這句話會不會也惹惱了歐少，被開除公司？
這真的很有可能。
“繼續說。”歐煥辰卻硬邦邦的拋下了這句話，看着那名員工。
那名員工被嚇得身上發涼，只能硬着頭皮道：“我們部門最擅長的就是數據統計，其他的方面，的確不如別的部門，畢竟不同的部門，術業有專攻。所以每次遇到大家一起貢獻提案的時候，少夫人一定會在數據統計上聽我們的。少夫人說，雖然結果上大家統計的差不多，可是我們的過程更優異，更直觀，也能反映更多問題。”
歐煥辰的眉間稍稍的地上一絲不屑和疑惑，可是卻又打開了提案看了看。
數據統計不就是結果不出錯就可以了麼？什麼叫做過程更優異、更直觀，更能反應問題。八成是寧瑜如在哄這些沒本領的白癡，怕他們不高興。
看着看着，歐煥辰的眉頭漸漸染上一絲鄭重和好奇。
他以前只看重結果，不看重過程，今天仔細的看這份提案的數據方面，竟然真的看出了不同。
不由自主的，他想起了以前和合作夥伴吃飯時候發生的一件事。
他外出從不隨便吃東西，所以，只是喝了兩口自帶的清水，便全程在聽他們說話。
請客的，是一對夫婦，兩個人一起掌管家族企業。
那家的生活非常和睦，夫唱婦隨，飯桌上，丈夫對歐煥辰炫耀：“有的女人，就是有旺夫相，我自從娶了妻子以後，事業才一路蒸騰。”
那人的妻子笑着拍了他一下，不讓他亂說話：“我哪有那麼厲害。公司全是你的心血，我只是在裡面擔任沒什麼作用的虛職。”
丈夫卻一本正經道：“如何不是！自從你嫁進來，進了公司，公司的氣氛就不一樣了，還別說，你們女人就是心細，能夠發現很多我們男人看不到的地方。”
歐煥辰那時候，只覺得嗤之以鼻，什麼女人男人的，這丈夫分明就是自己的能力不夠，纔會這麼說的。
那名丈夫卻絲毫不在意，繼續侃侃而談：“以前我們公司的高管層，一個女人都沒有，我妻子來了以後，我讓她看着提拔上來幾名女性主管，只是這幾個女性，潤物無聲啊，叫公司大變樣了。陰陽調和，纔是最適合人類的，對不對？”
說到這裡，飯桌上扯來扯去，又去扯一些陰陽五行的無聊東西了。
如果不是歐煥辰的記憶力很好，他真的想不起來很久前的這件小事。
此時此刻，看着這份報告，他想到了從前，眼神裡漸漸多了一些從前不會有的東西。
後知後覺的，他發現，那位丈夫說的，真的沒有錯！
一剎那間，涌上歐煥辰心頭的，卻是蒼涼。那一對夫婦恩愛的樣子，像閃電一樣劈在他的心頭，照亮他心中巨大的傷口。
原本，他也能和寧瑜如那樣的。只是，天意弄人，他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