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瑩有些不放心,雲老在支開她,他想做什麼?
但再不願意,薛瑩也不好拒絕,雲老輩分高,是圈裡的老行尊,跟過世的老爺子交情也好,以前老爺子不好的時候,景撼天幾乎就是雲老一手帶出來的,說是師父也好,半個父親也好,總之,地位不是她可以外媳可以忤逆的。
薛瑩路過喬蕊身邊,目光深重的看她一眼,這才走了出去。
門一關,雲老便揮揮手,對喬蕊道:“丫頭過來坐。”
喬蕊一愣,有些慌張。
雲老卻言語溫和:“不要怕,老頭子還能吃了你。”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喬蕊連連擺手,心裡惶恐,悄悄的看了景撼天一眼,將他果然目光不善,她頓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罷了,你愛站着就站着吧,丫頭,會下棋嗎?”
喬蕊悶着點頭:“一點點,象棋。”
“喲,會下象棋,父母教的?”
“是一個朋友。”
“那……”
雲老下一句還沒說出來,外面門又開了,薛瑩有些氣喘吁吁的,端着棋盤走進來。
老人眼眸眯了一下,意味不明的嘟噥一句:“這麼防着?難爲你一個大家閨秀,還跑得這麼着急。”
薛瑩知道老人家這是擠兌自己,她扯扯脣,也不做聲,把棋盤擺上。
擺好了,雲老纔再次開口:“丫頭,過來,我筋骨不好,我說,你替我下。”
“雲老……”景撼天再次不滿。
老人家瞥他一眼:“難道你還要我費這勁,陪你下?”
不是您要下嗎?怎麼成了陪我下了?
景撼天有苦難言,但他也是真的尊敬老人家,只好擡眸,冷冰冰的開口:“雲老讓你下,你就下吧。”
喬蕊這才如蒙大赦一般,倉鼠一般點點頭,乖乖的坐到老人家身邊。
“不要緊張,我說什麼,你下什麼,你學過棋,懂怎麼聽棋吧?”
喬蕊點頭。
棋局開始,老人家說一句,喬蕊就下一步,對面,景撼天也漫不經心的對着招。
休息室裡,變得安靜,方寶珊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喬蕊身後,站在她的角度,看着這些怪里怪氣的棋子,付塵依舊站在門口,時不時的偷偷去碰門把,每次剛扭半圈兒,就被自家父親一個瞪眼給盯住,幾次之後,他也煩了,索性找個椅子,沒坐像的歪着。
房間裡還有幾位像是陪同雲老的老人家,最年輕的看着也就四五十,最大的,估摸着也就六十,他們都端着茶,沉默的看着棋盤,一直老神在在的。
房間裡,最不穩定的,反而就是薛瑩,她一直看着喬蕊,那目光,煩躁,不耐,更多的,卻是擔心。
她擔心,雲老已經知道喬蕊和景仲言的關係,尤其是他們已經結婚的事,那麼,老人家若是不小心一泄露,高家那邊豈不是……
“那個……”這時,安靜的空間內,小小的女聲,怯怯的響起。
雲老端着茶,看着身邊的女子,挑挑眉:“嗯?”
喬蕊小聲的說:“車往這裡走,比較好,紅子這個佈局,走這裡,下一步,他拐了道,三棋之內,就會吃您的車。”
對面的景撼天愣了一下,眉頭蹙起,自己的棋局,這丫頭怎麼看出來的。
他擺局擺得太明顯了嗎?
“哦,這樣嗎?”雲老稍微起了起身子,看了看棋盤,並沒看出景撼天下一步可能會走哪裡,下一步都看不出,更何況三棋之後。“你下的很好?”
喬蕊以爲自己提出意見,讓這位老人家丟臉了,趕緊搖頭,臉都白了:“不是不是,我隨便說說,就就就下您說的位置,挺好。”說着,她就把棋落過去。
雲老又重新倒回沙發上,幽幽的擺手:“罷了,我老頭兒也不是小氣的人,按照你的路數下吧。”
喬蕊看老人家真的生氣了,急的不得了。
另一張沙發上,其中一位一直沒開過口的老人,淺淺的笑着:“丫頭,雲老讓你自己下,你就下吧。”
喬蕊還是很惶恐,她又看了雲老一眼,見老人家沒看自己,她扁着嘴,感覺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對面,景撼天又下了一步棋。
喬蕊也走了一步。
直到第四步棋子走上去,景撼天的紅子吃了綠子的一個車。
看到這兒,周圍的人,看喬蕊的目光,就有點變了。
雲老神色凝了一下,瞧着喬蕊,呵呵一笑,沒有說話。
之前那步錯棋走了之後,喬蕊是沒法彌補的,所以這個車,不管怎麼樣都要犧牲的。
其實喬蕊不是多厲害,能看透別人的棋局,只是景撼天走的部署,她太熟悉了,因爲以往,那就是她會走的路。
想到這了昨晚,景仲言說的那句話,她突然擡眸,看了對面的中年男人一樣。
原來,她的棋,真的跟總裁很像。
一盤棋,可以下很久,也可以下很快,前面半盤棋,喬蕊沒用自己的方案,後面她接手,她補上自己的路數,卻又沒時間佈局,因此,怎麼也輸了。
她被將軍的那一下,喬蕊其實是鬆了口氣的,總算下完了,壓力大得都流汗了。
她正要站起來,卻聽雲老,冷不丁的又冒出一句:“再來一盤。”
景撼天深深的瞧了喬蕊一眼,竟然沒拒絕,把她的棋子丟到棋盤上,讓她擺。
喬蕊:“……”從沒下過這麼難下的棋,她能不能不玩了。
棋子擺好,這次,景撼天直接說:“雲老累了,就你來。”說着,他走了一步卒。
喬蕊根本沒有拒絕的機會,趕鴨子上架,只好跟着走。
喬蕊看了景撼天的三子,就知道他要擺什麼局了,景撼天看了喬蕊的三子,也知道她要擺什麼。
這種都不知道對方下一步會怎麼走的,還有什麼好玩的。
於是,兩人走了二十分鐘,居然還是僵持着,彼此都沒吃過對方一子棋。
雲老在旁邊笑得不輕:“有意思,有意思。”
景撼天臉色鐵青,瞪着喬蕊:“你的棋,誰教你的。”
喬蕊怯怯的嘟噥:“一個朋友。”
景撼天沉了沉臉:“仲言?”
喬蕊搖頭:“不是。”
不是兩個字一落下,景撼天面色更不好了,不是仲言,那麼……
他愛下棋,從年輕的時候就愛,這是他的愛好,也是他的興趣,有了兒子後,他也教過兒子下,仲卿下棋天賦不高,但是很依賴他,因此幾乎全套學會了他的習慣,他的佈局,他的步數,仲言天賦高,且自負,那小子從開始學棋的第一天,就不以學棋爲目的,而是以對棋爲目的,就是在他教他該怎麼下時,那小子已經開始堵他的棋,然後開發自己的風格了。
思及此,景撼天看喬蕊的目光,越發異樣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棋風,除非是嫡傳的弟子,或許會風格相同,景撼天的棋是自己琢磨的,沒師父,而他之後,也只教過兩個兒子。
所以,這世上,能再有一個看穿他所有棋局的,除了景仲卿,景仲言,不應該再有第三個人。
可現在,這個叫喬蕊的丫頭竟然會。
學棋這東西,沒有個幾年,是學會出門道的,這丫頭的棋路,段數,看着都不是新手,說明她至少學了七八年以上,而他和仲言,就算在一起,也是最近這兩年。
那麼她的棋不是仲言教的,分明就是……
景撼天希望真相不是他想的這樣,或者,這只是巧合。
他這麼安慰自己,但他明白,這只是自欺欺人,喬蕊,認識景仲卿,這個答案,是肯定的。
但是喬蕊現在仲言身邊,還嫁給了仲言。
這兩者間,有什麼聯繫?
仲卿,那個一直沒放下過仇恨的孩子,是他安排喬蕊在仲言身邊嗎?
這一切,都是他的計劃嗎?
景撼天突然覺得頭很疼,而就在他失神的時候,對面,女孩略微興奮的聲音,響起:“吃。”
第一步棋被打亂了,景撼天的棋局破了窟窿,漏洞出來了,後面,喬蕊贏了。
這盤棋下完,景撼天倒在椅子上,摸摸額頭,覺得太陽穴突突的疼。
對面,女孩擔憂的看着他,似乎很後悔,覺得自己不該贏這盤棋。
景撼天不覺惱怒:“怎麼,我看起來像輸不起的人?”
喬蕊冷不丁的被這麼刺一句,連忙擺手。天地良心,她一句話都沒說好嗎。
中年男人哼了一聲,端着旁邊的茶,啄了一口,發現茶早已涼了,他將杯子一擱,聲音加大了些:“換一杯。”
薛瑩拍拍他的胸口,讓他別生氣,這才端着茶,走了出去。
離開前,她眼底有些深意,看着喬蕊的目光,也微微變幻。
她不懂棋,但是她懂景撼天,一盤棋而已,景撼天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只是一個會下棋的女孩罷了,這世上會下棋的人多了,就算惺惺相惜,生出了愛才之心,但景撼天應該還沒老糊塗到,把兒子的終身大事,拿來玩笑。
看來一會兒,她還要再提醒提醒他才行。
喬蕊下完棋就不知道幹什麼了,束手束腳的站起來,乖乖立在一邊。
雲老滿是皺紋的臉上,笑得越發自在,他看看景撼天,指着喬蕊:“這丫頭,我挺滿意的,你呢?”
景撼天沒做聲,只看了喬蕊一眼,面色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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